少校并不赞同他的意见,耸了耸肩膀,面带笑容,回答道:“我的兄弟,你可真是异想天开,简直就是一个疯子。”其他的军官们听到后,都纷纷走上前来,将他们的少校团团围住,异口同声地说道:“长官,您就同意上尉的意见吧,这里的生活实在太无聊了!”
面对众人的请求,少校有些为难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做出了让步,随口说道:“那就这样,随你们弄吧!”一个老兵随之被喊到餐厅。这是一个年老的士官,他站在那里,一脸的木然,平日里很少见他笑过。他是一个乐于执行命令的人,无论上级给他分派什么任务,都能认真地完成。上尉吩咐了他几句,他明白后就迅速退了出去。大概过了五分钟,在餐厅外的大雨中,有一辆军车急速行驶着,不一会儿就冲出了城堡的大门。
看到远去的军车,餐厅的这群人神情焕然一新,个个都面露喜色,兴高采烈地谈论起来。
外面的大雨似乎从来没有停过。餐厅里的少校若有所思地推断,阴暗的天气可能会好转。一旁的奥托中尉赶紧搭腔,连连表示天气肯定会变晴的。菲菲小姐此时坐着也不是,站着也不是。他不断地在餐厅里走来走去,冷酷无情的眼珠在寻觅着什么,似乎手头没有什么可以摔碎的东西了。他就这么晃荡了一会儿,突然双眼死死地盯住墙上的那副贵妇肖像。瞬间,他便掏出了手枪。
“你们马上就看不到她的眼睛了!”说完,他迅速坐在椅子上,用手枪瞄准了那个贵妇肖像的眼睛。两颗子弹相继而发,肖像的双眼立时就被打穿。
“现在我们一起玩爆破吧!”打穿肖像的眼睛之后,他急不可耐地喊道,餐厅里谈话顿时戛然而止。他的这一声喊叫回荡在房间里,人们对他口中说出的新鲜玩意儿抱有浓厚的兴趣。
“爆破”在军营中算是他的首创吧,也是他经常玩的破坏游戏。这家伙最喜欢玩这个了。
在他们占领这座城堡之前,这里原先的主人费尔南·达莫瓦·杜维勒伯爵就早早地撤离了。他家财万贯,并且穷奢极欲,因而家中随处可见价值不菲的物件。他的那间餐厅与客厅连接相通,到处摆满了物品,简直就是一个博物馆。不过由于仓皇逃走,他来不及带走或者隐藏大部分东西,只是把一些银器悄悄地藏匿在墙壁上的空洞里。
大厅里摆满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油画、素描和水彩画几乎挂满了墙壁,不计其数的小玩意摆满了家具、架子和玻璃橱窗等处。随意往那里的任何一个地方瞥一眼,你就会看到产自日本的瓷缸、仅有半身的雕像,来自中国的小人像、萨克森的玩偶和象牙制品以及产自威尼斯的玻璃器皿。
不过,自从他们占领这里之后,那些东西就所剩无几了。这里的东西并不是被他们抢走的,当然少校也决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这是由于菲菲小姐总是喜欢显摆他的爆破游戏,而其他的军官们根本不加阻拦,反而任由他胡作非为,并从中汲取短暂而又无聊的趣味。时间一长,这里的珍贵物品都被毁了。
这个低矮的菲菲小姐从客厅里带出一个茶壶。那茶壶是玫瑰色的,产自中国,颜色有些清淡,看上去十分小巧精致。他把火药塞了满满一壶,并安了一条火线,从茶壶嘴里拉出来。他毫不犹豫地点燃火线,飞快地跑向隔壁的一个房间,然后扔了进去。
很快,他就返回餐厅,关上隔壁那间屋子的门。餐厅的所有人都静静地等待着,那神情就像是满怀好奇心的小孩子一样。过了一小会儿,一阵爆炸声传来,连整个城堡都为之晃动。他们疯狂地冲进去,想要看个究竟。
菲菲小姐一手导演了这场恶作剧,自然他跑在人群的最前面。这间屋子的有些地方是以往破坏造成的。这一次的爆破显然又有新的成果。有一个陶制的维纳斯雕像,被炸掉了整个脑袋,菲菲小姐得意洋洋地站在那里拍手称快。他们每人捡起一块破碎的陶瓷片,脸上流露出诧异的神情。原来,那些被炸毁的碎片边缘形成了锯齿状的花纹。少校注视着这间屋子,被炸东西的碎片密密麻麻地铺在地上,就像当年尼禄洗劫时的惨景一样。看到这些,他的脸上显出父亲般的温柔,一边走回餐厅,一边满口称赞道:“这一次可算是大获成功!”说话的语气中分明饱含着褒扬之意。
餐厅里刚才人们抽大烟的残余气体还没有散去,紧接着爆炸所造成的烟雾和粉尘又一起飘到了这里。这下那群人有些受不了了,呛鼻的气味简直能把在场的每一个人窒息。少校随即打开了窗户。其他的军官们把剩下的酒喝完,然后重新回到少校的身边。
窗外的水汽很快涌进餐厅,湿润的气体当中夹杂着灰尘,迎面扑打在这些人的脸上。不一会儿,他们的胡须上就沾满了水尘。远处的洪水到处肆虐,近处的树叶被雨水打压着,连树枝都弯了下去。站在餐厅窗前的这些人,望着远处的山谷。那里聚拢着一团雾气,附着在宽广而又低压的云层附近。远处的教堂早已模糊不清,只有那高耸的钟楼和建筑物的尖顶闪现在灰蒙蒙的大雨之中。
教堂的钟声已经有三个月没有敲响了。自从他们侵占这里以后,当地的教堂神父就以这种特殊的抵抗方式表达强烈的不满。不过,侵略者的其他要求并没有受到完全拒绝。他们起居饮食所需要的东西,教堂的神父都提供给他们。鉴于此,这帮普鲁士军官们曾经屡次邀请他一起喝酒,每次不是啤酒,就是波尔多葡萄酒。总之他们想要拉拢神父作为他们的中间人,试图让他恢复教堂的钟声。不过,这种请求无一例外地都被神父严词拒绝了。按照神父的说法,这是性情温和、不愿看到杀戮事件的人的唯一抗议方式,也是他们所特有的方式。神父通过这种非暴力的方式代表了周围民众的不满,以及对死去同胞们的哀悼。他的这种沉默抗议方式所展现出来的坚贞不屈已经得到了民众的支持和赞许。神父的英勇行为大大地鼓舞了整个村庄,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他们都义无反顾地支持神父。整个村庄的人无一不认识到,这种方式的反抗与贝尔斯福和斯特拉斯两个地方的战役具有同等重要的作用,事关整个民族的荣誉和气节。此外,在他们看来,村庄还有可能因为这一事件而永留青史。因此,他们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强硬态度。当然除了这件事之外,他们很少拒绝普鲁士人的其他要求。
少校和他的军官们并没有对他们的这种爱国方式过多干涉,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默认了这种方式的存在。不过,这一地区人们的恭顺态度,倒使得这帮普鲁士人对他们的勇敢表现出了极大的嘲讽。
在菲菲小姐看来,少校对神父的包容使得他大动肝火。他不止一次地想要迫使村民们敲响钟声,但都没有得逞。他每天当着少校的面,主动请求去敲一次钟。为了能使大家暂得乐趣,他请求只敲一次。但是少校始终没有答应他。有一次,他迫不得已,学着女人的样子向少校献殷勤,并用一种娇滴滴的声调不断请求少校。此时,他就像一个情妇,想要某件东西而始终不可得,便不住地向男人撒娇。但是面对他的“含情脉脉”,少校还是不动于色。无奈之下,菲菲小姐就在这座城堡里玩起了爆破游戏,以此来安慰自己。
五个军人在窗口那里站立了一会儿,呼吸了不少潮湿、新鲜的空气。“这些美女们来这里,一定赶不上好天气喽!”最后,弗里兹少尉似笑非笑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们几个人竞相散去,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为了准备晚餐,上尉还得细心地筹备一番。
傍晚时分,这几个人又汇聚在餐厅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闪亮的笑容。少校早上的灰白头发这时候也不见了踪影。上尉的胡子也被剃掉了,只剩鼻子下面的一点,简直就是一个小火苗。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穿上了整齐的着装,就像是要进行阅兵似的。他们一个个“涂脂抹粉”,着实打扮了一番。每个人都与早上的形象大为不同。
虽然外面的大雨还在继续,但是他们还是打开了窗户。这空当儿,总是有人焦急地凑到窗前,听着远处的动静。快到六点十分的时候,上尉慌忙声称他听到了车轮的响声。这一下所有的人都着急地跑了出去。果不其然,有四匹马拉着一辆大马车,不停地狂奔,连地上的泥浆都溅落到马匹的脊背上。等它们到了跟前,一个个气喘吁吁。马背上升腾起一股白热之气。
有五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相继从马车中走了出来,来到台阶上。上尉在鲁昂地区有一个朋友。勤务兵到了他那里,就把上尉的名片交给了他。之后,他就帮忙精心挑选了五个女人。
这五个女人知道她们会有不少的收入后,便立刻答应下来。这帮普鲁士人占领这里已经三个月了。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她们早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还有一点,做她们这个行当,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人或者事情,都只是委曲求全。“我们既然做了这一行,就只能这样了!”一路上,她们不断地对自己这么说道。她们似乎对自己的行为也有所不满,用这样的话语来宽慰良心所受到的谴责。
她们走进了餐厅。房间里闪烁着灯光,随处都是遭到破坏的痕迹,总是让人感到一阵凄凉。城堡主人的那些银器被他们发现了,从墙壁的空洞中取了出来。此时,这些银器都被堆满了大鱼大肉,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餐桌上。在她们看来,这里俨然一群强盗作案后归来聚会的地方。
上尉的要求终于如愿以偿了。他早就迫不及待地把这几个女人搂在身边,就像他们之间很熟悉一样。他仔细地打量着她们,并不时地凑上去亲吻她们。那三个年轻的军官们此时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每人都想从中挑选一个看得上的女人。但是上尉并没有同意他们的主张。他按照惯以常用的标准把这个几个女人分成几等,并声称要按照军衔大小依次分配。
为了显示公正和避免不必要的争执,他把这几个女人喊到一起,要求她们按照个头大小排成一队。之后他扫视了一番,就用命令的口吻对着个头最高的那位喊到:“你的名字叫什么?”
她听到后,斩钉截铁地大声回答道:“帕梅拉。”
于是,上尉做出了自己的裁决:“一号帕梅拉,与少校一起走。”
接下来,他走到第二位的身边。排在第二位的这个女人叫布隆迪娜,他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表示她应该跟他走。然后,他把体型较为肥胖的阿曼达分给了奥托中尉,把爱娃分给了弗里兹少尉。最后,他把个头最小的那个分给了菲菲小姐。这位名叫拉切尔的年轻姑娘,是一个犹太人,长着一头褐色的头发,眼珠非常黑,看上去像两点墨迹一般。她还长着一个高高隆起的鼻子,一看就是犹太民族典型的相貌特征。
这五个女人算得上青楼里最有姿色的几个了。她们的身材都很匀称,体形丰满。单从外貌上分辨她们,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几乎没有什么差别。还有,由于她们长期苟存在同一种生活环境中,共同的生活经历使得她们身上的言谈举止大同小异。
那些年轻的军官们即刻就想离开餐桌,与心爱的女人一起上楼。他们的理由是,她们风雨颠簸了一路,身上的衣服和身体都很脏,需要上去清理一下。对于他们的那点小心思,少校早就了然于心。于是,他根本不同意他们的说法,说她们本身就已经很干净了,并明确指令他们就地吃饭。如果一会儿上楼去的人下来想要调换口味的话,势必会影响其他的几对人。这样一来,他们只能一一入座,在餐桌上亲吻起来。
这时候,菲菲小姐故意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在与拉切尔接吻的时候,他又把烟喷进了她的嘴里。顿时,一股青烟从拉切尔的鼻孔中冒出来,她被呛得喘不过气来。她的两只眼睛直冒泪花,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她没有说一句抱怨的话,更没有表示反抗,只是瞪着黑色的眼睛,怒火中烧地望着菲菲小姐。
餐桌上的少校看起来神采飞扬。他的右边坐着帕梅拉,左边坐着布隆迪娜,一边熟练地铺着餐巾,一边对上尉说道:“看来,你出的这个主意真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