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看起来,胡雪岩很勇敢地接受各种挑战,也十分明快地解决问题。事实上,如果深入观察和思考,不难看出雪岩所用的方法,并不是西方式的解决,而是中国式的化解。
解决和化解的最大区别,在有没有融人心灵的层次?就事论事,不管心理的感受如何?纯粹是解决问题的形态。把事和人结合在一起,并且注重心灵的感受,那就是化解。
杭州城内绝粮,街道堆满了尸体来不及掩埋。城外清军的营地大多被太平军攻破,只剩下曾得胜这一营,仍然屹立不摇。
浙江巡抚王有龄上吊自杀,胡雪岩的家人躲在竹林内。粮食都靠苏环和芮瑾的接济,难免埋怨雪岩。
常捷军和太平军决战之日,雪岩显得十分不安。他一生的成败,都决定在这一战役上面。
雪岩坐立不安,干脆跑到左宗棠的军营,想亲自问清楚前方的情况。守卫挡驾,说大帅正忙着。
雪岩不得晋见,只好在帐外徘徊。忽然听见帐内传出一阵嬉笑声。雪岩不顾一切,冲了进去。
原来左大人正在和士兵下棋聊天,雪岩赶紧禀告:“大人,小的一切可全仰赖您了。”
左大人叫雪岩陪他下棋,雪岩无奈,只好遵命。看见左大人气定神闲的样子,自己却是心思纷乱,完全定不下心来。
杨昌浚满身是血,冲进来大喊:杭州城破了!
左大人下令更衣,进城,一副胜利者的模样。
杭州城民夹道欢呼,欢迎左大人进城。雪岩赶紧回家探望,妻子惊讶他终于回来了,母亲则低头不语,看也不看雪岩一眼。
雪岩蹲在母亲前面,把头靠近,说:“娘,您看孩儿是不是老了?”胡母不禁笑了起来,又恢复了一家人的笑谈。
杭州城的太平军伤亡惨重,苏晃也被洋枪打死。苏环十分不能谅解,芮瑾也不理会雪岩。雪岩却说没有他,会死更多人。但是他的内心,仍然十分愧疚。他决定放手一搏,要求左大人答应他,为亡者义葬。左大人同意,雪岩办了一场规模很大的义葬。其中送葬的队伍包括三支旗队、三支乐队,还有高达数丈的白幡。芮瑾披麻陪着苏环,为苏晃致哀。
王德榜看见雪岩明目张胆地替太平军举办这么隆重的丧事,显然是敌我不分。向左大人告发,大帅却认为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左大人原本送一把扇子给雪岩,后来被芮瑾送进当铺。幸亏王有龄把它赎回来,辗转又回到左大人手中。左大人想想,还是把它送给雪岩,留做纪念。
胡雪岩第一次冒险,是把买进来的米,以平价售出,他成功地平抑了米价,顺利地购买了预订要收购的粮食。第二次冒险,是把原本要运给太平军的粮食,献给左大人的湘军,结果获得左大人的赏识和信任,把采购车粮的重大责任交付给他。这一次杭州大战,湘军能不能打败太平军,是雪岩的第三次冒险,他把全部财力及债款完全投在常捷军上面。如果湘军打了败仗,雪岩的所有财产,就要完全泡汤。所以杭州战役,是雪岩命运的转折点。
雪岩提心吊胆,紧张得连水都喝不下。他要阿宝去打听前线的消息,成祥则担心万一攻不下杭州城来,那就血本无归了。雪岩一方面说这一次赌的是我们两家的身家性命,一方面则坚定地说:第一次做生意不能败。
这哪里是第一次做生意,分明不是。但是胡雪岩这样说,可见他把每一次都当做前所未有的第一次,这是非常高明的态度,不致因为已经有了那么多次的经验而掉以轻心。第一次,非慎重不可。第一次不能失败,对自己而言,这种自我激励,才是保证成功的最佳方式。
雪岩愈等愈紧张,愈想愈不对。干脆自己奋不顾身,直奔前线而去,想自己去看个究竟。尽管成祥大喊前边危险,仍然阻止不了雪岩。这个战役,湘军大捷。雪岩的冒险,终于顺利过关。由此可见他的前途一片光明。他的事业成功,更是一切在自己的手掌中。杭州大捷,雪岩成功了。三次冒险,毕竟是值得的,有眼光,有魄力。
会当老板的人,由于知人善任,把所有工作都合理地分配妥当,指派给合适的人员去处理了。所以自己无所事事。
雪岩紧张得要命,要晋见左大人。卫兵挡驾,硬是说左大人有要事。他不这么讲,难道说左大人闲得没事干,正在下棋打发时间吗?将军下棋,也是重要的事呀!
左大人远远瞧见胡雪岩,反而主动招呼他:胡先生你来,你来。雪岩以为左大人要告诉他打仗的情况,左大人却一句话也不提,只叫他坐下来跟他下这盘残局。雪岩无奈地回答:我们的身家性命全押在这一仗上面了。意思是在这种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怎么还有心下棋呢?
将军出生人死,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打仗还有不死人的?正在这个时候,杨将军来报:大帅,杭州城攻下来了。雪岩如释重负,大喜过望,赶紧说:这盘棋您赢了,您赢了!实际上雪岩的心里大喊:我赢了,我赢了!
左大人笃定得很,不愧是大将。不慌不忙,不喜形于色,只是从容不迫地下令:更衣,进城!这种定力,才显得大将风范。大企业家,大政治家,都应该如此。
雪岩母亲在战争期间,几乎熬不过去,几次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雪岩了。如今雪岩回家,母亲真是悲喜交集。悲的是雪岩如此不孝,竟然在母亲最困苦的时候,家里最需要的时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连个音信都没有。这样的儿子实在靠不住,喜的是战争过后,合家团圆,一家人又聚集在一起,实在是皇天保佑,祖宗有灵。雪岩回来,母亲一肚子怨气,不理会他。雪岩不说母亲如何如何,反说娘啊,你看我是不是老了?把自己当做小孩子一般,引起慈母的疼爱,终于使母亲破涕为笑。
一般人一回到家里,大声叫喊我发财了。做母亲的是会高兴呢还是更加生气?一说起发财,总喜欢说自己奋斗得来,不知道后果怎么样?我们做一番比较之后,不难发觉雪岩在讨人欢心方面,有其独到的地方,与众不同。
雪岩并没有解释,自己在外也十分辛苦,心里也时常惦念着家人。因为说这些话有什么用?不过希望减少自己的罪过罢了。雪岩把自己当做小孩子,希望母亲原谅他少不更事,母亲还能计较什么呢?母爱的伟大,不就是这样。
雪岩知道苏晃接济他的家人,不管直接间接,总是十分感激。雪岩看见苏晃被洋枪杀死,不管直接间接,总是良心有不安。因此想借义葬亡灵来答谢苏晃,也借此安慰苏晃的亲人。他毫不隐瞒地报告左大人:小人的家眷在杭州被困之时,也曾有朋友相帮,现在这些朋友有的战死街巷,有的曝尸日下,所以为了安顿亡灵,请准予义葬。左大人十分开明,回答说:生前作乱,贻害无穷;死后安葬,人之常情。中国人主张人死为大,不必再计较生前的种种。也是一种希望平息纠纷,不要再冤冤相报的意思。
雪岩这种举动,很有可能引起误会。因为两军交战,互为敌人,哪里有为敌人义葬的道理?但是如果雪岩不做,就没有人敢做。这些亡灵的亲友,就会把怨恨深埋在心里。对社会的安宁、民众的和谐,都会产生负面的影响。
雪岩向左大人提议此事,事实上也是一种冒险。好在刚刚大捷,左大人心情喜悦。而雪岩功在湘军,由他提出,左大人比较容易接受。雪岩是为了平息怨恨,为社会上尽一些责任。左大人很欣赏雪岩在经商赚钱之外,还有这样的心思。同时也觉得亡灵无辜,大部分是环境所造成的。因而动了慈悲之心,所以满口答应:此事由你去接办。
左大人原本就有救济灾民难众的想法,现在雪岩提出义葬亡灵,不过是扩大范围的一种做法。雪岩提出的时机,十分合适。
左大人从敌将李世贤手中获得一把扇子,心想这种胜利品,应该送给对战争有功劳的人。于是他想起在仁德钱庄越权出借银子,结果被任老板开革的胡雪岩。所以他特意派王德榜将军转赠,以表示敬意。无奈王将军找不到胡雪岩,只找到了芮瑾。
他把扇子交给芮瑾,要她转告胡雪岩,三天之内拿着这把扇子,到杭州巡抚大堂回话。
芮瑾为了拼凑资金,帮助雪岩做粮食生意,竟然把扇子送进当铺。幸亏王有龄又把它赎回来,辗转又回到左大人手中。现在由左大人当面赠送给雪岩,更加有意义。
左大人一向认为养口体不如养心志,他十分廉洁。不想用金钱来酬谢雪岩的义举,所以用扇子来表达心意,十分高雅,可以看出左大人的风格。
人际关系当中,送礼是一件大事,而且也是一件难事。千万不要认为有钱就可以办好送礼这件事情,实际上不送还好,送了反而闹出不愉快的事情,也时常发生。送什么人?送什么礼?怎样送?什么时候送?由什么人来送?都是必须仔细考虑的因素,只要任何一个项目出了差错,就会产生不良的后遗症。送重了不好,送轻了不行。早送不对,晚送也不对。亲自送,叫别人转送;送给本人,送请别人代收;送到家里,送到工作场所,样样都要规划妥当,以免送了礼还挨骂,花了钱还得罪人。
送礼可能送出重大的纰漏,不送礼也可能因而结怨成仇,不要认为送礼是小事,它的本质,应该是可大可小的。
赚不到钱的时候,雪岩一天到晚受成祥的气。因为成祥的眼光不及雪岩,无法充分了解雪岩的决定,时常有不同的意见。雪岩对外要应付一波又一波的挑战,对内要设法安抚成祥的情绪,当然十分痛苦。高阶主管的处境,经常如此,看起来没有什么实际表现出来的具体工作,却要不断地动脑筋、费心思,常常弄得精疲力竭。
赚到了钱之后,要打点的事情更多。自己的家人要照顾,同事的生活要安顿,帮过忙的人要酬谢,得罪过的人也要想办法弥补。加上心情喜悦,稍微一放松,又会惹起许多感情上的困扰。雪岩之所以把玉惠接进来,主要是在长期紧张的生活之余,也想有所调适的一种反应。然而因此所引发的事端,刚刚才开始,势必又是一大堆烦恼,接踵而来。
有一些人,常常认为有钱好办事,好像有了钱以后,什么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一切困难都将随着钱的到来而消散,殊不知钱来之后,自己变成有钱人,大家的观感也随之产生重大的改变。好处固然不少,坏处往往更多。这时才发觉原来的困苦真的减少了一大部分,却增加了许多其他的困苦,这才觉悟人只要活着,好像就有苦恼。人生原本是阶段性的困苦,每一种情况,都有其不同的难题。
成功语录:
时变,权变,机变
钱庄做的本来就是以钱生钱的生意,不用说,胡雪岩与张胖子筹划的这桩吸收太平军逃亡兵将的私财,向得补升迁的官员和逃难到上海的乡绅放款的“买卖”,的确是一桩无本万利的好买卖。得来的存款不需付利息,而放出去的款子却一定会有进帐,岂不就是无本万利?
可是张胖子不敢做这笔生意。张胖子有张胖子的道理,他认为,按胡雪岩的做法,虽不害人,但却违法,因为太平军兵将的私财,按朝廷的说法无论如何应该算是“逆产”,本来在朝廷追缴之列,接受“逆产”代为隐匿,可不就是公然违法?
然而胡雪岩却不这样看。胡雪岩也有胡雪岩的道理。在他看来,犯法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做的,但做生意要知道灵活变通,要能在可以利用的地方待机腾挪。比如朝廷的王法本来是有板有眼的东西,朝廷律例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不越雷池一步,这就是守法。而朝廷律例没有说的,我也可以按我的意思去做,王法上没有规定我不能做,我做了也不能算我违法。他的意思很清除,不能替“逆贼”隐匿私产,自然有律例定规,做了就是违法。但太平军逃亡兵将决不会明目张胆以真名实姓来存款,必然是化名存款的。朝廷律例并没有规定钱庄不能接受别人的化名存款。、太平军逃亡兵将额头上又没有刺字,既然是化名存款,谁又能知道他的身份?既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又哪里谈得上违法不违法呢?
胡雪岩的说法很有些为我所用的诡辩,但也确实透出他头脑的灵活和手腕的不凡。胡雪岩的说法和做法,用我们今天的一种说法,也就是所谓打“擦边球”,说穿了,也就是在法令法规不尽完善的地方钻“空子”。不过,从事过商业活动的人都知道,打“擦边球”有时确实也是一种很有成效的商事运作手段,特别是在市场经济形成初期,在市场还处在由无序向有序化发展的时候,有魄力有头脑的经商者,往往能够借助打“擦边球”的手段,使自己在激烈的商战中保持主动的和领先的地位。循规蹈矩,有关法令法规规定不能做的不做(自然也不能做),在两可之间,可能担几分风险的事情又不敢做也不知道怎样去做,这样的人,恐怕很难在商场上干出大成就。
这样说当然也不是鼓励人们都去钻法律的空子。不过,事实上打“擦边球”也不能不加分析地一概看成是钻法律的空子。法律自然是不能不遵守的。但有关经济活动的法令法规并不都是甚至大多不是预先规定的,而是随着经济活动的不断发展,根据经济活动的需要和规律制定并不断完善的,例如我国的《广告法》、《反不正当竞争法》、《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知识产权保护条例》等一系列法律法规,就是依据我国市场经济发展的需要陆续制定颁布的。有时,打“擦边球”还是促使制定和完善某项法律法规的先声。记得经济迅速发展的沿海地区就有一种说法或者说经验,即中央给的政策一定要用好用足,中央没有明确的政策和规定的,要敢于大胆摸索大胆开拓。这大胆摸索、开拓的部分,也许相当多的就属于打“擦边球”。
不过经商者必须注意,可以打“擦边球”,甚至还要敢于打“擦边球”,但“起板”打“球”的人必须先弄清自己确实打“擦边球”而不是“界外球”。“擦边球”是好球,而“界外球”则无论如何都是坏球、臭球,而且,商场上打了臭球、坏球,还往往不仅仅是失分的问题,它带来的后果,常常就是悲惨地出局。守法与违法之间,学问大了,实在不能不慎之又慎。
……我们要商量的是,长线放远鹞,看到三、五年以后,大局一定,怎么样能够飞黄腾一达,一下子蹿了起来。
生意场上的机会,总是与时局的变化相联系。生意人要时刻关注时局的变化,从时局的变化中看到能使自己生意获得长远发展的机会,早作筹谋,占据制高点,这就是所谓“长线放远鹞”,也就是所谓“放长线钓大鱼”。
胡雪岩是这一方面的“顶尖高手”。
胡雪岩请原是信和钱庄“大伙(业务主管)”而后来落魄的张胖子重新出山,和他一起经营钱庄。钱庄生意自然是以钱生钱,因此,胡雪岩一开始就和张胖子筹划了一桩长远的以钱生钱的生意,即接受失败逃亡的太平天国兵将的存款,然后放给两类人,一类是因调补升迁而需要盘缠的官员,另一类则是因战乱逃难到上海而在原籍有田产的乡绅。
多年战乱,太平天国此时已成强弩之末,虽未完全平定,但胡雪岩料定他们已是必败无疑。向逃亡的太平军兵将融资,接受的存款可以不付利息,因为那些逃亡兵将只求保命保产,根本谈不到还要利息,而将这笔钱用来放债,则可以有大笔可靠的进帐,实在是无本万利的便宜买卖。
将这笔钱主要放给调补升迁的官员和逃难到上海的乡绅,胡雪岩也有自己周密的考虑和长远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