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鱼
遥远是那种人,就是痴迷于一件事或者一个人的时候,什么都可以不要,完全地奋不顾身。
杨小鸽当初看中的,也恰恰是遥远这种奋不顾身的精神。不是说只要工夫深,铁杵磨成针么,有了这样的精神,还怕不起眼的遥远成不了大气候?
可惜的是,遥远在结婚后专注的是西瓜皮,这让杨小鸽恼火透了。一个大男人,整天对付一堆啃剩下的西瓜皮,恶心不恶心啊。遥远嬉皮笑脸地说:不恶心,不恶心。
遥远对付瓜皮的时候,像做刺绣的女人。他在桌子上铺一块墨绿的丝绒布,然后摆上一把一把闪亮的刻刀,工具的精致和瓜皮的凌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遥远先把瓜皮切成一定形状,然后用一把大刀把瓜皮内层坑洼不平的红瓤削去,这才开始他对付瓜皮的“工作”——雕刻。
只见遥远轻巧地一旋一转,绿生生的瓜皮和白亮亮的刻刀在手指间翻飞,一会儿,他放下瓜皮端详,一会儿,又飞快地换了一把刀舞动起来。待到雕刻渐渐进入尾声,遥远会轻声唱起一首歌:半个月亮爬上来,伊啦啦,照着我的姑娘梳妆台……往往在歌声中,遥远的雕刻完成了:玲珑剔透的一幅风景画,或者一个美丽的女子剪影。
杨小鸽看遥远陶醉的样子,还有他每次哼出来的歌就来气。她固执地认为遥远的内心藏着一个和瓜皮有关和姑娘有关的故事,他太了解遥远的性格,一旦心里藏了瓜皮和她之外的姑娘,那就一辈子都别想让他忘记。杨小鸽开始哭,闹,使小性子,住娘家,反正女人能用的招数都用了,遥远就是不告诉她关于瓜皮和姑娘的故事,说都过去了,说出来挺没意思的。杨小鸽气坏了,拧着遥远的耳朵说:遥远,你要再摆弄那破瓜皮,再哼那歌,咱就散伙。
遥远还是嬉皮笑脸:小鸽,别啊,没你想得那么严重。这让杨小鸽很无可奈何。日子就这样在坚持和斗争中过去,杨小鸽依然买瓜吃瓜,遥远依然刻瓜皮唱半个月亮爬上来。
当遥远把一本雕刻大赛的获奖证书和一千元奖金递给杨小鸽的时候,杨小鸽吓了一跳:这玩物丧志的东西还有人设奖?遥远说:艺术都是从生活中来的,任何事就怕做到极致,就这么简单。
后来,遥远就业余兼职给一家五星级宾馆做菜品点缀雕刻,依然是刻瓜皮,收入不菲,杨小鸽和遥远的日子也过得滋润起来,这是题外话。
题内话是,当杨小鸽很乖地偎在遥远怀里,认真地问遥远,为什么只喜欢雕刻瓜皮时,遥远终于开口说了瓜皮的故事:小时候家里穷,我经常在街上溜达,看见卖瓜的瓜摊上有人吃瓜,就站在旁边等,等那人吃完了,以飞快的速度捡回家,捡够七八块,洗干净切了啃过的一层瓤和绿皮,母亲炒了当菜吃,那味道,绝对是世间美味。有时候有的人把瓜啃太狠见了绿,捡回家实在不能炒菜,母亲就让我拿去玩,瓜皮在手里湿湿滑滑的感觉,真的很好。后来,爸爸妈妈都去世了,我就更喜欢瓜皮。
遥远嬉皮笑脸地讲着,却把杨小鸽的眼泪讲出来了,她温和地拍拍遥远的脸:我明白了,不了解你过去的苦,对不起。遥远哈哈大笑起来:啥苦啊,都过去了。
杨小鸽问遥远,可你干吗要唱半个月亮爬上来啊,瓜皮和哪个姑娘有关?遥远很认真地说:有关。有个傻姑娘没有嫌弃我的卑微和贫穷,让我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我才能快乐地刻瓜皮,快乐地唱歌,我希望所有的瓜皮雕刻都是献给她的最美的礼物。
杨小鸽又哭了,哭着哭着在遥远背上捶开了:小样!讨厌啊你。
遥远又换上了嬉皮笑脸的表情:半个瓜皮爬上来,伊啦啦,送给我的姑娘小鸽子,伊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