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听了几位先生以个人为题目说了不少夸奖的话。自己不敢说他们的话是错的。因为无论哪个人,总有一些长处,但也必有他的短处,只是诸位现在不说这个人的短处罢了。仔细想来,或许诸位因为爱清华的缘故,爱屋及乌,所以对我个人不免有情不自禁的赞扬话。……清华这几十年的进展不是也不能是某个人的缘故。是因为清华有这许多老同事,同心协办的去做,才有今日。……现在给诸位说一个比喻。诸位大概也喜欢看京戏,京戏里有一种角色叫“王帽”,他每出场总是王冠整齐,仪伏森严,文武将官,前呼后拥,像煞有介事。其实会看戏的绝不注意这正中端坐的“王帽”,因为好戏通常并不由他唱的,他只是因为运气好,搭在一个好班子里,那么人家对这台戏叫好叫,他亦觉得与有荣焉而已。
追求真正学问,贡献毕生精力
有的人追求学问是为了成名,有的为了得利,有的则是为了弄权。而真正为学问本身而全力追求的则很少。但在清华不是这样,清华可以说是个洁净之地,不受外界事物的干扰,清华的工作是治学和育人,清华的生活也是治学和育人。
学术研究是首要任务
在清华时刻能感受到浓厚的读书和做研究气氛的可贵。的确,勤奋读书最显出清华人的特色。且不说常日可以看到的如潮的人流拥入图书馆和教室楼的情景,就是在周末或假日,无论是严寒或酷暑,白日或夜晚,只要图书馆的阅览室或者教室开放,总有学生在埋头读书。在草地绿茵上,在树林的农荫下,入神读书的男女学生随时可见。校园处处弥漫着书香气。在图书馆,你经常可以看到许多教师,甚至有已“名满天下”的老先生,在读书,或者阅读最新文献,或者查阅古旧图书,即使在风云变幻的日子,或者商潮滚滚的时候,在清华,酷爱读书的仍不乏其人。勤奋读书,不仅孕育成就,也使人心灵充实。
清华人钟情于学术研究。这虽然不像勤读书那样举目可见,但在很多方面都表现出来,可以从清华人的观念中看出这一倾向。清华很多教师,一门心思做学问,对衣着打扮很不讲究。记得某报有过一篇访的文章中说到,在清华园内遇到的衣着随便、看上去像“看门老头”的人中,很可能有蜚声中外的著名学者权威。
人生是大海。就得学会掌舵。要根据自己的旨趣、条件和爱好来确定航向。最没出息的是随波逐流地混。得学会辨别生活中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过眼浮云。我认识并结交了不少文艺上在有成就的朋友,还没见过一位是把眼睛盯在稿酬或名位上的。拿到一笔稿酬后约上几位知友吃上顿是常事,但这只是结果而不可是动力。写作最大的报酬是看到所写的变成了铅字,让千百读者分享自己思想成果。
社会上有“穷教授”、“傻博士”的说法,清华人怎么看?不错,博士之所以“傻”,意味着这条路是安徒生所说的“光荣的荆棘路,意味着有可能终生与荣华富贵绝缘”。梁启超早就指出:“质言之,则‘书呆子’,然后有学问也。”十年磨一剑,百年树一人,这个漫长的过程,既是心灵自我完善的过程,也是心智自我启迪的过程。
以学为乐
梁启超先生曾写过《学问之趣味》一文,文中表达了要“把作学问当做人生中的乐趣”的观点,梁先生指出:
我以为凡人必须常常生活于趣味之中,生活才有价值;若哭丧着脸挨过几十年,那么,生活便成沙漠,要他何用?中国人见面最喜欢用的一句话:“近来作何消遣?”这句话我听着便讨厌。话里的意思,好像生活得不耐烦了,几十年日子没有法子过,勉强找些事情来消他遣他。一个人若生活于这种状态之下,我劝他不如早日投海。我觉得天下万事万物都有趣味,我只嫌24钟不能扩充到48点,不够我享用。我一年到头不肯歇息。问我忙什么,忙的是我的趣味,我以为这便是人生最合理的生活,我常常想动员别人也学我这样生活。
凡属趣味,我一概都承认他是好的。但怎么才算趣味?不能不下一个注脚。我说:“凡一件事做下去不会生出和趣味相反的结果的,这件事便可以为趣味的主体。”赌钱,有趣味吗?输了,怎么样?吃酒,有趣味吗?病了,怎么样?做官,有趣味吗?没有官做的时候,怎么样……诸如此类,虽然在短时间内像有趣味,结果会闹到俗语说的“没趣一齐来”,所以我们不能承认他是趣味。凡趣味的性质,总要以趣味始。以趣味终。所以能为趣味之主体者,莫如下列的几项:一、劳作,二、游戏,三、艺术,四、学问
我并不是因为学问是道德才提倡学问,因为学问的本质,能够以趣味始,以趣味终,最合于我的趣味主义条件,所以提倡学问。
凡趣味总要自己领略,自己未曾领略得到时,旁人没有法子告诉你。佛典说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你问我这水怎样的冷,我便把所有的形容词说尽,也形容不出给你听,除非你亲自喝一。我这题目:《学问之趣味》,并不是要说学问是如何如何地有趣味,只是要说如何如何便会尝得着学问的趣味。
梁先生认为这种趣味必须自己体味关于怎么体会“学问的趣味”,梁先生提出了如下几点建议:
第一,无所为。趣味主义最重要的条件是“无所为而为”,凡有所为而为的事,都是以另一件事为目的而以这一件事为手段。为达目的起见,勉强用手段;目的达到时,手段便抛却。例如学生为毕业证书而做学问,著作家为版权而做学问,这种做法,便是以学问为手段,便是有所为。有所为虽然有时也可以为引起趣味的一种方法,但到趣味真发生时,必定要和“所为者”脱离关系。你问我:“为什么做学问?”我便答道:“为学问而学问。”或者答道:“为我的趣味。”诸君切勿以为我这些话是故弄玄虚,人类合理的生活本来如此。小孩子为什么游戏?为游戏而游戏。人为什么生活?为生活而生活。为游戏而游戏,游戏便有趣;为体操分数而游戏,游戏便无趣。
第二,不息。“鸦片烟怎样会上瘾?”“天天吃。”“上瘾”这两个字,和“天天”这两个字是离不开的。凡人类的本能,只要哪部分搁久了不用,它便会麻木,会生锈。十年不跑路,两条腿一定会废了。每天跑一点钟跑上几个月,一天不跑时,腿便发痒。人类为理性的动物,“学问欲”原是固有本能之一种,只怕你出了学校便和学问告辞,把所有经管学问的器官一齐打落冷宫,把学问的胃弄坏了,便山珍海味摆在面前也不愿意动筷了。诸君啊!诸君倘若现在从事教育事业或将来想从事教育事业,自然没有问题,很多机会来培养你的学问胃。若是做别的职业呢,我劝你每日除本业正当劳作之外,最少总要腾出一点钟,研究你所嗜好的学问。一点钟哪里不消耗了,千万不要错过,闹成“学问胃弱”的征候,白白自己剥压了一种人类应享之特权啊!
第三,深入的研究。趣味总是慢慢的来,越引越多,像倒吃甘蔗,越往下才越得好处。假如你虽然每天定有一点钟做学问,但不过拿来消遣消遣,不带有研究精神,趣味便引不起来。或者今天研究这样,明天研究那样,趣味还是引不起来。趣味总是藏在深处,你想得着,便要进去。这个门穿一穿,那个门张一张,再不曾看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如何能有趣味?我方才说:“研究你所嗜好的学问。”嗜好两个字很要紧。一个人受过相当教育之后,无论如何,总有一两门学问和自己脾胃相合,而已经懂得大概。可以作加工研究之预备的。请你就选定一门作为终身正业(指从事其他职业的人说)。不怕范围窄,越窄越便于聚精神;不怕问题难,越难越便于喜勇气。你只要肯一层一层的往里面钻,我保你一定被他引到“欲罢不能”的地步。
第四,找朋友。趣味比放电,越摩擦越出。前两面所说,是靠我本身和学问本身相摩擦,但仍恐怕我本身有时会停摆,发电力便弱了。所以常常仰赖别人帮助。一个人部要有几位共事的朋友,同时还要有几位共学的朋友。共事的朋友,用来扶持我的职业,共学的朋友用来摩擦我的趣味。这类朋友,能够我和同嗜好一种学问的自然最好,我便和他搭依研究。即或不然,他有他的嗜好,我有我的嗜好,只要彼此都有研究精神,我和他常常在一块或常常通信,但不知不觉把彼此的趣味都磨擦来了。得着一两位这种朋友,便算人生大幸福之一。我想只要你肯找,断不会找不出来。
我们应该肯于享受“这种不假外求、不会蚀本、不会出毛病的趣味世界”,潜心学问就能增长知识,积累成功的资本。
做学问为毕生追求的目标
胡适在中国公学十八年级毕业赠言的讲话中讲道:
诸位毕业同学:你们现在要离开母校了,我没有什么礼物送给你们,只好送你们一句话罢。
这一句话是:“不要抛弃学问。”以前的功课也许有一大部分是为了这张毕业文凭,不得已而做的。从今以后,你们可以依自己的心愿去自由研究了。趁现在年富力强的时候,努力做一种专门学问。少年是一去不复返的,等到精力衰退时,要做学问也来不及了。即为吃饭计,学问决不会辜负人的。吃饭而不求学问,三年五年之后,你们都要被后进少年淘汰掉的。到那时再想做点学问来补救,恐怕已太晚了。
有人说:“出去做事之后,生活问题急需解决,哪有工夫去读书?即使要做学问,既没有图书馆,又没有实验室,哪能做学问?”
我要对你们说:凡是要等到有了图书馆方才读书的,有了图书馆也不肯读书。
凡是要等到有了实验室方才做研究的,有了实验室也不肯做研究。你有了决心要研究一个问题,自然会撙衣节食去买书,自然会想出法子来设置仪器。
至于时间,更不成问题。达尔文一生多病,不能多做工,每天只能做一点钟的工作。你们看他的成绩!每天花一点钟看10页有用的书,每年可看3600多页书;30年读11万页书。
诸位,11万页书可以使你成一个学者了。可是,每天看三种小报也得费你一点钟的工夫;四圈麻将也得费你一点半钟的光阴。看小报呢?还是打麻将呢?还是努力做一个学者呢?全靠你们自己的选择!
易卜生说:“你的最大责任是把你这块材料铸造成器。”学问便是铸器的工具。抛弃了学问便是毁了你自己。
再会了!你们的母校眼睁睁地要看你们十年之后成什么器。
胡适不亏为一代宗师,他的话至今对我们仍有借鉴意义。我们必须要警醒于心。
读书,首先是一种纯粹的活动,其意义、乐趣,就在这过程之中,本身有其自在价值,就其整体终极而言。如果仅仅为了某种功利目标,哪怕标着学术的旗号,读书都会丧失其中很大部分的意义。然而读书,好奇、探索、学问、乃至思,思又是一种手艺,即手工劳作,思是和手工劳作、与实践联在一起的,是一回事。读书,是一种生活。
清华不仅十分注重向学生传授知识,而且更注重向学生传授获得新知识的本领和方法。各任课老师在讲授本门课程的同时,还非常重视培养学生养成自学的习惯和方法。自学首先在外语学习方面帮了学生们大忙。
我进清华时,学校规定俄语是第一外语,共学了三年。我从二年级起,利用初中学到的英语知识,开始自学英语。后来通过了英语第二外语的考试,获得了选修日语的机会。同时,我又自修起德语。此后,我通过了教育部研究生第一外语英语的入学考试。研究生阶段英语可以免修。我选修了法语。这几种外语对我顺利完成大学、研究生阶段的学习任务帮助极大。特别是我自学获得的英语知识,在我毕业后的科研、清理敌伪档案、编写《新英汉词典》、与外国公司洽谈、通过教育部英语EPT考试、出国从事合作研究、参加国际会议、讲学、考察等项工作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然而,饮水思源,我自学英语能够成功,全靠母校老师培养我养成的自学习惯,特别是俄语老师教导我们学习外语的方法。
毕业以后,在清华学到的自学习惯和方法,又帮助我不断学习新的科学知识,使我能够跟上日新月异迅速发展的时代。回顾我30多年来的成长过程,我非常感谢母校老师给我打下了扎实的科学文化基础,帮我养成了坚持不懈的自学习惯,教我学会了循序渐进的自学方法,使我终生得益,毕生难忘。虽岁月弥久,而感触愈深。
美国微软公司董事局主席比尔·盖茨在《未来之路》一书中谈到:在未来的岁月里“信息高速公路最大的益处将来于它在教育——正规教育和非正规教育中的技术应用。”“教育的最终目标会改变,不是为了一张文凭,而是为了终身受到教育。”
“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机会让人去完成从前根本无法做到的事情,这确是一个从未有过的最佳年代。”
这又一次表明了终身学习的重要意义。
在这个知识大爆炸,信息大爆炸的时代,知识更新的速度在不断加恰恰,有材料分析说,每隔15年,一个人掌握的知识至少有80%会过时。因此,就像我们的身体需要不断地新陈代谢一样。我们的学问和认识也要每日进步。
钱钟书,渊博的学识,正直的品格
1978年9月至1980年底,中国作家、学者钱钟书参加国际学术会议时,其渊博的学识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位叫费景汉的汉学家,这样描述座谈会上的钱钟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