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快要到晚上十点钟了,树林里刮起了冷风。树梢上的叶子因为碰撞而发出飒飒的响声,就好像有一个十分伤心的人在哭泣。
走在威里身边的茜雅,虽然说这刺激极了,却不住地哆嗦着。
威里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
两个人什么也没说,继续跟着维利特朝前走。
野草高深荒芜,树木古怪的林子里不时传出一声怪叫,好像还有咳嗽声。
当维利特的小灯向某个方向一晃的时候,威里甚至能看到一对正瞅着自己的绿眼睛。
“别害怕,这片树林里有几个地精。”维利特解释着,一面用小棍子驱赶着什么,“它们的好奇心可大得要命,总喜欢发现点儿能叫它们笑掉大牙的事。”
“是的,但它们可不坏。有一个还是我的朋友。”茜雅叫道,“海斯,你在吗?”
威里看见左面不远的草丛里,抻出一颗乱蓬蓬的脑袋。也许那是头发,也许是一堆干草。颜色是绿色的,威里一直分辨不清。
它没有看茜雅,也没看维利特,眼睛直直地盯着威里。发现茜雅在掏口袋,它马上走过去,接过一块巧克力,飞快地逃进了树丛里。
“它们就是些怪东西。”维利特说,“只要我不在家的时候,恰巧又忘记关窗户,它们就会跳进去,把我的咸肉和火腿都吃掉,一丁点儿也不剩。帕托天天在家,可它是不管这些的,只知道傻睡。”
又朝前走了十多分钟,维利特在一个由乱石堆砌成的圆形小拱门前停下脚步。
“无论见到什么,都不要大惊小怪。”维利特说,“这里藏着一些嬉皮,他们就爱在水牢里捣乱。但可不会伤害谁。”
他将小灯递给威里,就在怀里摸出钥匙,将牢门打开。
有一股阴冷的风从牢房里钻出来。伴随着一阵如泣如诉的怪音,维利特又将小灯接在手里,顺着一阶一阶的石阶往下走。
威里和茜雅跟在后面。
从小拱门一走进去,就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墙壁和台阶都由石头砌成,空气中有一股湿漉漉的腥臭味,就好像是一个死水潭里散发出来的怪味。
“小心点儿!”维利特说,“地砖上长了不少苔藓,稍不注意就得滑到最底层去。”
威里与茜雅手攥着手,一声不吱地盯着石阶底下黑幽幽的过道,心里忐忑不安。
闷声闷气地走着的帕托,突然狂吠起来。
威里惊恐地看到,在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飘过。
“帕托,你可别告诉我,你为这点小事害怕。”维利特恼怒地吼着,又回转身解释说,“那就是一个嬉皮。放心,他只是好奇地路过。”
“说实在的,我什么都不怕。”茜雅的声音开始颤抖,不住地打哆嗦,“就是有点儿冷。”
“是啊。来这里应该多穿些,”维利特将他脖子上的大围巾取下来,递给了茜雅,“不然就会感冒的。”
“谢谢!”茜雅接过围巾,牙齿也跟着抖动两下。
一直朝前走了一百多个石阶,都是一成不变的狭窄通道,墙壁上没有一扇小门。只偶尔出现一个拱形通道,直着平伸向不知何处。
在这些通道里,藏着几个黑乎乎的嬉皮。见三个人走过,他们唧唧地嬉笑,但只要维利特凶巴巴地瞪起眼睛,将小灯提向他们。
嬉皮们就撒着欢地溜走了。
直走得威里牙齿也跟着打颤,冻得瑟瑟发抖,他们才被一扇小铁门挡住了去路。
维利特耐心地在口袋里摸钥匙,又在石壁上摸索,咕哝道,“西菲雅大婶,别睡啦,为我照照明吧。我实在看不清楚,口袋里哪一把钥匙才能把门打开。”
随着一声不屑地“哼”,威里眼前的视线开阔起来。他惊讶地看到,墙壁上有一盏十分古老、样式精美的灯,缓缓吐出了亮光。
壁灯里,没有出现任何小人儿之类的精灵,也没有眼睛和鼻子、嘴,威里却听见尖声尖气地说话声,“哟!你居然什么事儿都敢做,把这两个小孩子领来啦。”
“这可不关你的事。”维利特狡猾地说道,已经打开了小铁门,飞快地朝下奔跑。
威里与茜雅马上跟了下去。
“把卢雅菲校长的女儿领来了,我说你也真够胆大的。”壁灯好像终于逮着一个人说话,又快言快语地嚷道,“我会看见卢雅菲校长的,让她知道准有你好瞧的。”
但维利特可不听那只老壁灯的一套话,已经走到一片平地上,两面都是铁牢门。
牢门里是一条条石头通道,看不见有什么人关在里面,却到处充斥着大叫大嚷、哭泣声、咒骂声。
“曼霍魔法师不在这儿,千万别发出声响。不然,他们发现了我们可就要倒霉了。”维利特轻手轻脚地朝前走着,很快就走出了这一片牢房区。
他又引着威里与茜雅,顺一条通道下到石阶上,飞快地朝下走去。
直走得威里与茜雅晕头转向,维利特才停在一扇铁门前。这扇门上没有一个通风口,甚至连一个小窗口都没有。
“如果不是戈登魔法师在暗中搞鬼,向卢雅菲校长出坏出意,将曼霍魔法师关到这里。”维利特有些气愤地说,“他的境遇,要比这好得多!”
“真该死!”茜雅咒骂道,“那一个老秃头的眼睛,叫我看上一眼就觉得恶心。他处处装作低人一等,实际上,只要有一个人没有对他阿谀奉承,他就恨得牙根痒痒。”
“你说得对极了!我的小宝贝儿。”维利特紧张地说,“但可千万不要让这句话,传到戈登魔法师的耳朵里。他总会想尽一切办法给你点儿颜色瞧瞧。”
“我可不怕他!”茜雅说,“但我会听你的劝告。”
维利特微微一笑,打开了铁牢房的门。
顿时,一股难闻的腥臭气打着卷儿地冲出来。石阶上的苔藓更厚了,绿腻腻、湿漉漉的,只要一不小心就要摔个跟头。
“喂,你怎么又来啦?”暗处有人说话。吓了威里和茜雅一跳。
但随着整个狭长的通道渐渐明亮起来,他们马上舒了口气。
这又是一盏安在墙壁上的灯,样式比刚才叫西菲雅大婶的那一盏,还要难看、古怪,简直可以用张牙舞爪来形容。
壁灯中间有一只发乌的大灯泡,四处伸出黑漆漆的灯骨。每一个灯骨上,都拖着一只亮得刺眼的小灯泡。
“彼得,你跟我是要好的。”维利特伸出骨节变形的大手,对壁灯抚了抚,“这是我的两个好朋友,专门来看望善良的曼霍魔法师。”
壁灯轻轻地摇摆一下,就好像是一只被抚摩得十分舒坦的小狗。
“那是一个可怜的魔法师,”彼得呜咽着,“他叹了一天的气。无论我说什么笑话,都不好使。”
“噢!这真够糟糕的。”维利特停下脚步,等到彼得从墙上跳下来,一蹦一蹦地顺着阶梯朝更深更湿的地方走,他随后跟了下去。
威里从未见过这么怪异的事,一盏壁灯可以从墙上跳下来——所以,他瞪大眼睛,睨向茜雅。
茜雅耸耸肩,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
她好像很冷,肩膀不住地抖动着。
两个人感到空气中的氧气越来越稀少了。石墙上向外渗透着淡红色的发臭的粘液,气味难闻极了。
彼得朝下跳了一阵子,停在石阶尽头的通道口上。通道口的石壁上,挂着一排大小不等的防雨靴。
维利特拿下一双硕大的靴子,先穿在自己的脚上。又递给威里一双不很大,但对他来说已经像船的靴子。
之后,维利特为难地瞅着一排靴子,手指头在靴子上划来划去,拿不定主意。
“就给我那双粉靴子。”茜雅伸手想拿墙上最小的那一双靴子。
“不!这可不行。”维利特拦住了她的手,“这是你妈妈的靴子。她非常敏感,一定会发现你穿过她的靴子。”
“我可没见过妈妈穿粉靴子。”茜雅惊讶地缩回手,一脸的不可思议。
维利特从墙角里摸索着,好不容易从一排靴子的尽头,摸到了一双最小的黑靴子。
“这是卢雅菲校长原来穿过的。”维利特边递给茜雅边说,“我想你是知道的,校长原来以为自己的先生不幸遇难了,所以整天伤心得要命,故意将自己打扮得十分严肃,好让别人也时时刻刻记得此事——这双粉靴子,是她今天早晨才派人送来的。”
茜雅忽然想起,今天早晨起来,妈妈穿了一条粉白色的裙子,“是呀!见到她快乐起来,我真是高兴。”
穿好靴子,三个人跟着彼得下到一个平地上。
这是一个很宽阔的通道,但地面上积满了绿油油的水,水里黏糊糊的,就好像踩在一大团鼻涕上。
这里同样也有许多密不透风的小铁门,里面传出十分微弱的怪叫。
威里和茜雅不时被脚下溜过的,某一个滑溜溜的东西,差点儿绊倒,吓得心惊胆颤,手攥得更死了。
维利特不得不放慢脚步,一左一右地抓着两个人。
彼得在通道尽头的一扇铁门前,停下脚步。
“我现在,又听到他的叹气声了。”
威里与茜雅屏息静气,但并没有听到彼得所说的叹气声。
铁门被维利特打开了,彼得先跳进去,挂在了墙壁上。
维利特提着小灯,小心翼翼地走进有着半尺深积水的牢房。
不大的空间里,有一张单人床、一张石桌子。桌子上摆着残羹冷汤,食物已经散发出一股霉烂味。
石桌上还有一盏不大的小灯,灯熄着。
曼霍魔法师正蜷缩在床边,打着磕睡。
“你看,谁来看你了。”维利特将灯放在桌子上,走向魔法师。
曼霍魔法师微微抬起头,脸因为阴冷和不见天日变得苍白,所有的褶皱里都填满了忧愁。
当他看到威里和茜雅,吃惊地张大了眼睛。但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马上,他又显得无精打采,昏昏欲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