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往后怎么办哪,我真不愿意回去。白菊伤感的说。
你过得不好吗?殷海波有没有为难你?张平问。
没,没有。白菊马上紧张起来,忙说,他对我还挺客气,真……真的。
可我看你过得并不好,你瘦多了。张平搂住白菊心疼不已。
没有你在身边,我能不瘦吗?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我坐在后面冷冷的看着前面,感觉自己的目光如刺,冷嗖嗖的射向白菊。白菊象是有感应似的回头看了我一眼,立即被我的目光刺到,恐惧在她美丽的脸庞一闪即逝。她知道自己在说谎。她也知道我随时会戳穿她的谎言。她又回头看了我一眼,表情很不安。我看着她,表情冷漠。
我们是当天下午抵达公社的,张平先行送我回家,为避嫌他并未和白菊同行。父母对我的再次出逃很是恼火,如果不是张平从中调和,我少不了一顿打骂。白菊却若无其事的回了殷家,她的解释是回了一趟乡下的舅舅家。
张平那天晚上留在我家吃晚饭。也许是上次调查的事让父母多少有些不安,他们又是杀鸡又是买肉,忙了满满一桌菜,都是我们平常想吃却又吃不到的。父母的热情反而让张平很局促,那顿饭吃得很客气很压抑。我知道张平和白菊晚上约了地方见面。吃完晚饭我搬把小凳子坐到他身边,用问功课的方式试图让他留下来。我是多么想和他在一起啊,灯光下那张轮廓分明的温和的脸让我感觉如此温暖亲切,我依恋那张脸,依恋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田野般清新迷人的气息。十年后的某天当我遇到一个和张平长着同样的脸,身上散发着类似气息的男人时,我恍若隔世般被那男人吸引,一切象是命中注定,那男人成为了我现在的丈夫。但有时我还是会想起张平,是我把他推向了地狱。
张平听完我的话,那表情就象是进了地狱。
本来我不想说的,但张平急着要走,我咬着嘴层一狠心就说了。
我说,白老师今天晚上不会和你见面的。
为什么?张平笑容满面。
殷主任不会让她和你见面。
殷主任?殷海波吗?他凭什么不让我们见面。
他要跟白老师睡觉。
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吗?张平那一刻的表情就是生不如死。
但张平还是按约定时间和白菊见了面。白菊扑进张平的怀里,任情撒娇。张平冷如冰山,僵硬的推开白菊。怎么了?白菊不解其意。
你觉得我们还能这样吗?张平面如死灰。
白菊瞪大眼睛看着张平,隐隐约约明白了些,内心一阵绞痛。
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心甘情愿被那老畜生糟蹋?回答我!张平吼了起来。
白菊不知该如何回答,浑身颤栗。
说!说啊!你就那么下贱吗?跟自己的公公睡觉,你怎么还能坦然面对我?
张平,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在你眼里我只是个下贱女人吗?白菊被刺伤了,激动得难以自持。任何人都可以瞧不起我,就是你不能,为了你,我才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你以为我甘愿下贱吗?如果不是想留着一条命可以见你,我早就了断了,我舍不得你啊,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你,或者听到任何关于你活着的消息,我都不忍心离你而去,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不!不!张平竭尽嘶底的抱头痛哭,狂奔而去。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张平,张平啊,丢下我,你会后悔的。白菊望着爱人远去的背影竭尽嘶底。
张平要连夜赶回小城镇。我问他什么时候再来,他说,我再也不回来了。看着他劫后余生般的沧桑面目,我知道他是说真的。我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个样子,这不是我最初料想的,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冒然失言。
一个月后,从小城镇传来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张平结婚了。新娘是个乡下姑娘,据说长得不怎么样,又黑又矮。但张平却娶了她。没有了爱情,跟谁结婚都无所谓。张平如是说。
又过了一个月,殷家发生了一件大丑事,但对殷海波来说又不失为一件喜事,白菊的肚子大了。毫无疑问,白菊肚子里的种是殷海波的。乱伦也好,杂种也好,殷海波又有了后是千真万确的。他逢人便说,唐玄宗都可以搞他的媳妇杨贵妃,我为什么不能?他居然将自己和唐玄宗相提并论,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倒是他那早就不能生养的病老婆羞于见人,一声不吭的搬回乡下老家去住了,并于次年夏天郁郁而终。殷海波赶回老家奔丧的第二天,白菊就生产了,是个大胖小子,粉嘟嘟的。殷海波心急火燎的赶回来,抱着幼子看了又看亲了又亲,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白菊倒显得很冷静,并没有太多的欣喜,但她的冷淡只有殷海波在场的时候才表现出来,殷海波一走,她的母性就会自然流露,抱着儿子泪流不止。事已至此,为了儿子,白菊已失去了反抗的勇气。她默认了与殷海波的关系。
殷海波很感激白菊给他续了殷家的香火,他决定给白菊和儿子一个名分。他倒是很会选时间,选在儿子满月那天和白菊正式结婚,全公社的人都笑,他却无所谓,大言不惭的说是双喜临门。那天殷海波确实很高兴,谁劝的酒都喝,几杯酒下肚就醉话连篇,他说,唐玄宗算个鸟,他和杨贵妃那么个搞法都没搞出种,老子比他行,老子搞出个崽来了,老子有后了!今后谁敢再笑话菊儿和我崽,老子割了他!说完咕噜一声又是一杯酒灌进肚,殷海波红着眼睛威摄着众人,那神情活象一只斗红了眼的公鸡。
晚上,殷海波迫不及待的要搞白菊。白菊推辞说刚满月,身子还没恢复。殷海波哪肯依,憋了几个月怎么都憋不住了,扑上前三两下就扒了白菊的衣服,一边搞一边喋喋不休,说,你现在是我老婆了,老子想什么时候搞就什么时候搞,你乖乖听老子的话,老子会把你当菩萨供起来。
殷海波说话算话,他对白菊还真没话说,什么都依她,给她买东买西,就差没把身上的肉割下来。最不可思议的是,他除了白菊再也不去沾染其他女人,包括曾经的老相好严明玉。他直言不讳的对人说,严明玉那婆娘算个屁,一身老肉,哪能跟我白菊比,嫩滑滑的掐得出水,甭提让我多享受。
那成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马上有人附和。
那是,那是。殷海波连连点头。
说真的,除了兽性难改,全公社好象还真找不出象殷海波那样宠老婆的,渐渐的人们便改变了看法,认为白菊跟了殷海波是享了大福,要啥有啥,真是掉进了蜜罐。
白菊对于人们的议论始终一言不发,对殷海波也是少有交谈,她只对儿子有话说,不管儿子听不听得懂,一说就是好半天。殷海波开始很不满白菊的冷淡,但渐渐的也习惯了,只要能在床上找着她,她就是个哑菩萨也无所谓。
白菊还给儿子起了名字,叫殷远平。
殷海波一听就不乐意,他不喜欢儿子的名字里有“平”字。可白菊就要定了这个名字,殷海波转念一想,不就是个名字嘛,就依了她。但他心里还是不甚痛快,他隐约觉得,白菊还在想念那个人。远平,远方的张平,殷海波就是个猪也明白其中的意味,何况他好歹也是个教书的,一想到这他就来气,后来干脆不想,直截了当的叫儿子细毛,幺崽的意思。
很快细毛周岁了,殷海波按习俗宴请亲朋,顺便让儿子抓周。细毛什么都不要,就抓了根粉笔。殷海波很是尴尬,难不成这小子将来也是个教书匠?但随即就想通了,教书好,教书好,教书育人嘛。是啊,是啊,教书受人尊敬。众人也不愿扫殷海波的兴。
呃,你们瞧瞧,细毛象谁,象我还是象他妈?殷海波抱起儿子问。
众人一看,谁也不敢吭声。细毛跟白菊倒有几分相象,跟殷海波简直不是一根藤上的瓜,细毛生得白净粉嫩,眉清目秀,没有一处地方跟肥头大耳的殷海波扯上边,那文文气气的小样儿跟那个人如出一辙。众人私下为殷海波抱冤,也为白菊捏把汗。
殷海波察觉了众人的沉默,他也觉得儿子压根就不象自己,但又找不出确切的理由,或者说是证据。从那以后,他再也不问儿子象谁,也不许别人问。而且他开始冷淡白菊,如果不是仅存的侥幸心理,他不知道自己会对她做出什么狠事来。殷海波从不信命,那以后他信了,他乞求命运不要跟他开玩笑。他开不起这个玩笑。细毛绝对是我的儿子。殷海波坚定的告诉自己。
那一年我已经十四了,念初二。我读的那所中学在市区,来去很不方便,只好寄宿。突然没了父母的约束,我觉得很新鲜自由,但很快发现我根本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我什么都不会做。更严重的是我由来已久的自闭注定了我无法融入周围人的圈子,我只能象一个独行者永远徘徊在他们的圈外。加上我长相平平,成绩平平,又来自郊区,他们也根本不屑接受我这个外来者。没有人和我交流。我就尝试用文字自己跟自己交流。我很快一鸣惊人,第一次参加全校作文比赛就大获全胜。接着区里、市里的各种赛事我都应付自如,就象当年我以一支画笔改变无人认知的处境一样,这时候我用我充满感性的真诚的文字再一次引人注目。
那年冬天,我和另一个县级中学的学生被同时选派到省里参加比赛。由双方老师共同带队,在火车站集合,准备一同赶赴省会。那天很冷,下起了开冬的第一场雪。我和我的带队老师在雪花纷飞中焦急的等待那个县中学的参赛学生。来了,距离太远,看不清他们的面目,只觉得那个带队老师年纪好象很大,花白的头发在人头蹿动的车站格外显眼。我看着那似曾相识的白发,心灵某个位置一阵颤动。不会是他吧?我摒住呼吸。
终于面对面,双方开始自我介绍。我瞪大眼睛看着对方的带队老师。血液瞬间凝固。张平。是他!真的是他!
你,你不是桑桑吗?他也认出了我。真的是你吗?天哪,长这么大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小丫头,你还认不认得我啊?
我顿时泪如泉涌。怎么会不认得啊,三年了,梦里常相见,我亲爱的老师,我没想到今生还会遇见你。我泪盈盈的望着张平,抖了半天,就是没说出一个字。其实我有好多话要说的。
丫头,你也参加比赛啊,行啊,老师没白疼你一回。张平上前拥住我,拍着我的头欣慰不已。闻到了,又闻到了,还是那田野般清新迷人的气息。我贪婪的吸口气,激动得浑身颤栗。
重逢。原是如此的美。美得心痛。
那次参赛我以绝对优势获得第一名,张平带队的那个学生获得第三。全省有百余名学生参赛,能获得这个成绩是很不容易的。我们互相道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尤其张平,我获奖好象比他自己的学生获奖还让他高兴。返程的头天晚上,他特意把我从招待所里叫出来谈心。多是鼓励的话。我深切的感受到他对我的未来寄予了很高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