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沙市最高水位:45.76米,超分洪水位;趋势:涨
火上添油的凌晨:严家台——“生命之舟”在黎明前到达——孟家溪街头:三袁没入齐胸的水中。
火上添油的凌晨:严家台!
监利宾馆会议上得到的消息是确凿的,公安孟溪确实溃口了!
真是个多事之秋!真是祸不单行、雪上加霜、火上添油!真是屋漏又遭连阴雨、船破更遇顶头风!正被分洪区紧急大转移搞得满县城乡沸反盈天的公安县,万万没料到偏偏在这个时候孟溪又出了事。
在环绕分洪区西侧的虎渡河上,有一座黑狗档大桥。桥东头是分洪区的夹竹园镇,桥西头是虎西地区的孟溪大垸。孟溪大垸是公安的粮仓,内辖孟家溪镇和两个乡。8月6日之夜从分洪区涌出的滚滚人流中,其中有一股人流是涌向一河之隔的孟溪大垸去的。
这些到孟溪大垸去投亲靠友的分洪区移民,同样是人、车、牲畜裹挟在一起。
宽阔的黑狗档大桥,是207国道上的一座大桥,不知迎来送往过多少行人车辆,但像今夜突然涌上潮水般的人流车流,还从未有过。和分洪区周边及分洪区内的所有大小桥梁一样,这里也一时发生了阻塞。由于虎渡河水位现在比哪年都高,河面已快贴上桥两头的桥身,只有桥身中段拱背下还有一点空隙。阻塞在桥面上的人流车流,就像脚踏在河面上似的。星光下河面朦胧一片,浪涛声声,给人一种隐隐的恐怖。
忽然一阵更令人惊魂的声音从桥西头传过来:“倒堤了!倒堤——了!”
阻塞在桥上的人群都为之一震,但又不敢也都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因为他们都是携家带口去投奔对岸那个安全之地的呀!偏偏这个声音像阵雷一样不断从桥西头滚过来,桥西头的人车开始往回挤,于是桥面上人们的腿发抖了,小孩哭叫起来了,牛群猪群也惊慌起来,人畜车辆一起相互裹挟着开始往桥东后退,似乎桥身都恐怖得微微晃动起来。人们边往后退边往河对岸张望着,星光下一时什么也望不见,只隐隐的听到对岸那夜幕深处,有人声和高音喇叭声传来。桥上后退的人群有人长叹:怎么恰恰在今晚破堤呢?老天太不该了!
老天真是太不该了!分洪区今晚还未分洪,孟溪大垸倒先“分”了洪!
倒堤的地方叫严家台,在桥西头下游一公里处。据事后查明:当8·6之夜虎渡河两岸被分洪转移搞得闹腾腾的时候,在严家台堤坡下发现多日并作过处理的两个罪恶的管涌,已经悄悄扩大,可是守哨民工和负责该段防守的几级干部均没发觉,丧失了抢堵时机。凌晨0.45分,大堤上轰然一声巨响,堤身出现了一道裂口,河水喷涌而出。转眼间,裂口扩大到20米、50米,一会儿竟达到100米、200米!一河洪涛,以六米落差的俯冲之势,咆哮着朝沉沉夜幕下的广大村野扑去。强大的洪水发出的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排山倒海般的冲击波,顷刻就震颤了整个孟溪大垸。这就是发生在荆江分洪区转移之夜的孟溪大倒口。
正对倒口处的孟家溪镇宝岗村六组首当其冲,村民郭光家又是该组首当其冲的第一户。郭光有门操瓦刀的手艺,改革开放以来农村政策好,他农忙时在家干农活,农闲时外出打工,家里几年间就富裕起来,率先在组里做了栋二层楼房,是靠近堤坡最近的。出事的时候郭光在垸子那面的松东河堤上防汛,只有妻子云金兰和一个13岁的儿子在家。上半夜,云金兰听说对河在搞分洪转移,就带着儿子上河堤一边乘凉一边看热闹,果然望见河对岸出现好多灯光,并都在往黑狗档大桥那边移动。当娘儿俩瞌睡来了回屋刚睡下,听到有人喊堤上穿了箩筐大的眼了。云金兰算是位精明的妇女,她闻声几巴掌就将儿子拍醒,娘儿俩又慌忙跑上了河堤。她让儿子在堤上不要动,自己又转身跑回牛栏去牵牛。慌乱中牛绳怎么也解不开,还是去厨房拿来把菜刀才割断了牛绳。当把牛牵上了堤再想回屋去抢点吃的时,堤坡下已现波动的水光,她再也没有勇气回屋去了。这时组里的老老少少也已陆续逃上堤,云金兰母子只好和乡亲们一起呆立在堤上,眼睁睁望着已经是呼吼着滚动着的洪水,包围了自己的家园。大约一两个小时后,云金兰母子和乡亲们眼巴巴望着她家的那栋乳白色的楼房,在晨曦中随着一阵轰响,第一个倒塌在滔滔洪流里。
严家台倒口之初,闻讯赶来的抢险人员和解放军,竟在倒口处找不到抢险器材。
人们只好当即拦截了分洪区转移群众的几辆大型拖拉机和外地过路的几辆大卡车,一辆接一辆地推进倒口里,一共推下去了6辆。但这些在岸上显得十分笨重的大家伙,一落进倒口的洪流,个个都变成了轻飘飘的树叶,一眨眼就被卷走了。其中有一辆大卡车被洪流卷出数百米外,一抹红色的尾灯竟还在不甘心似地亮着。数月水退后笔者在严家台踏访,曾望见这辆壮士般的大卡车还陷在远处的淤泥里。
孟家溪镇派出所所长听到倒口的消息,火速驾驶着一辆警车从镇上赶到倒口处,见已扩大到100米的倒口无法抢救了,又马上调转车头火速沿来路返回去。他打开车上的警报器,让警笛声沿路上呜呜高叫着;又不断的用车载高音喇叭沿路拼命地呼喊:“乡亲们!黑狗档,倒——口——了!快往,堤上,跑——哇!”
刚才往倒口处赶时,公路上还没有什么异常,而现在往回赶时,车轮下已溅起水花了,车后的水,分明在跟着飞转的车轮赶。于是警笛鸣叫得更急了,所长也呼喊得更急了:“乡亲们!快跑——哇!”
就在分洪区33万群众大转移的高峰之时,孟溪大垸也开始了一场十几万人的紧急大转移,或者说是一场更惊慌失措的大逃离。
不过当天快亮时,惊慌失措的人们稍许有了些安定,因为远处的天空忽然传来嗡嗡的轰鸣声,出现了闪烁的亮点,是飞机来了!飞机来了!有人赶忙在河堤上点燃篝火,很快就见像蜻蜓一样的黑影朝火光飞来,接着就有一连串的东西从空中落下,原来是五颜六色的救生圈。上级的救援,来得好快啊!而这时,一支救援部队也已经在朝孟溪的途中了。
“生命之舟”在黎明时到达
一队长长的灯龙似的军车,在汉沙高速公路上隆隆疾驶。这是奉命驰援荆江分洪区跑在最前头的一支英雄部队——有名的湖北省军区舟桥旅。
车轮滚滚,军旗猎猎。一对对车灯,一车车士兵,一车车冲锋舟,这个由上百辆军车组成的车队,在公路上蔓延了数里。由于沿路的交警都奉命为车队开路,车队畅行无阻,如一条灯龙整体向前滚动。车队开进速度:80公里!这作为一个整旅的开进速度,已差不多接近极限了。
舟桥旅是刚从长江抗洪东线完成了惊心动魄的嘉鱼洲湾大营救,回到武汉驻地不及休整又奉命连夜奔赴荆江分洪区的。他们此行的任务是荆江分洪后,在广阔的分洪区水面上实施搜索救援。当车队快接近沙市时,忽然又接到一道紧急电令:
公安孟溪大垸倒口,加快速度直接赶赴孟溪抢救群众。
这道紧急电令使本来在快速摩托化开进的车队再次作出紧急反应:由政委带领大队加快速度在后跟进,旅长亲自上前去打头阵。很快,在沙市长江渡口出现了这样一幕风风火火的情景:
一辆军用三菱越野车,大开着车灯疾驶到码头,一直冲上正停靠在岸边的一艘渡轮。
车还没刹住车门就被一把推开,从车内跳下一条身着迷彩服的彪形大汉。大汉看见渡轮上黑灯瞎火、偃旗息鼓的样子,就高声大气地问船怎么不开?船上一位中年水手回答说夜里江水涨得太猛,那边码头淹了,车上不去,暂时停渡等一等。大汉一听,急得在甲板上转了几圈。少顷,他猛地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渡轮的栏杆上,整条船都似乎被这一脚踢得一震。同时大汉用命令的口气要老乡开船,说部队是去公安孟溪救人的,十万火急;如果车到对岸上不去,扛也要把它扛上去!水手听这大汉的口气来头不小,就亮着手电走上前来。原来这是一位肩佩两杠四花的大校,浓眉大眼,脸膛特别黝黑。水手猛觉心头一亮:这不就是那位“黑脸旅长”吗?上次他们部队去公安南平抢险,也是这“黑脸旅长”打头阵。水手怀着敬意深深地朝“黑脸旅长”望了一眼,然后朝船上的伙计们大喊一声:马上开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