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沙市最高水位:44.74米,超分洪水位;趋势:涨
副总理对省委书记说:舍小家保大家是需要勇气的——副总理对空降兵军长说:中央委托你们了——副总理对大家说:分洪可是件大事啊
副总理对省委书记说:舍小家保大家是需要勇气的
现在是8·6之夜近10时,荆州市区。
此刻正是江那边33万双脚步走出分洪区、江这边滚滚车流驰援分洪区、北闸亮起耀眼灯火的时候,荆州市区大街小巷也骚动起来。消息灵通的市民,早就通过正常渠道打听到了公安准备分洪;消息闭塞的市民,也从开过江去的满车满车的军人和民工身上,感到大事不好。这时沙市江边轮渡码头上,已挤满待渡的黑压压的车辆,从远方驰援的车队还在滚滚而来。今夜街市上的舞厅、歌厅、录像厅、酒吧、夜宵排档等等陡然萧条了,人们成群结队地涌上江堤,去看水,去看车,去眺望对岸北闸那边隐隐的灯火。
这时一个由一辆开道警车和两辆中巴车组成的小小车队,从荆州城内荆州宾馆出发,避开闹市区涌动的人流和车辆,悄然的却是急急地朝沙市近郊的飞机场驰去。这是湖北省委书记贾志杰、省长蒋祝平、省军区副司令廖其良、荆州市委书记刘克毅等一行,他们是赶去机场接一架北京飞来的专机,接温家宝副总理的。
小小车队很快就驶进机场,并直接驶到停机坪上。机场地勤人员已经就位,飞机就要到了。几辆车一停稳,车上的人都迫不及待地下了车,站在空旷的停机坪上期待地眺望着北方的星空。
真准!10点正,北方的星空中出现了一个闪烁的越来越大的亮点,接着就传来嗡嗡的轰鸣声。接着就见空中一架飞机呼啸而来,转眼就到了头上。然后飞机闪烁着红绿信号灯在人们头上盘旋一周,降落在跑道上。这是国家防总一架进口的名为“挑战者”的小型专机,今年入汛以来频频出现在北国江南的抗洪前线,仅在这个小型沙市机场就已起降过3次了,犹如一辆快速机动的空中越野。
当年奉旨调处荆江水灾的钦差大臣阿桂日夜兼程的车骑,具体是何时出京何时到达荆州,笔者没作详细考证。但想象得出茫茫三千里官道,车骑即使日行一百、夜行八十,也得跋涉半月。(“文革”中笔者参加一支长征队从荆州徒步走到北京,可是用了整整50天。)今天的这位“钦差大臣”,当天午时得到荆江汛情,当夜就飞临荆州。二十世纪末共和国面对灾情的反应速度,可是200年前的大清朝无法想像的了。
没有平常那种迎接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排场与气氛。省委书记、省长、省军区副司令、市委书记等一共只六七个人迎了上去。机舱开处,舷梯上也只有六七个人走了下来。
打头的那位瘦削、精干的身影,就是温家宝副总理。灯光中,人们见停机坪迎面刮过去的阵风掀起了副总理的头发,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没有客套和寒暄。一下机副总理就对省委书记和省长说:“你们的心情我理解,舍小家保大家是需要勇气的。”副总理是对湖北分洪转移令而说的,语气十分诚挚。
随即副总理就和省委书记、省长、市委书记上了第一辆中巴车。北京来的随行人员和省市的有关人员跟着上了第二辆中巴。国家防总办公室主任赵春明看见老熟人、原荆州市水利局长易光曙,悄声问了句:“形势怎么样?”老水利局长如实回答道:“荆江大堤没发生多大险情。”
和刚才悄然而又急速地驶来一样,这支小小车队转眼就悄然而又急速地驶出了机场。仍然是开道车在前,两辆中巴在后,沿着来路而去。如果是往日,接送政治局委员和副总理,是二级保卫,该有警察上街先清道了;而今夜,在沙市市郊这条公路上,副总理的小小车队却是这样悄无声息。
车队到了该进市区的路口,却没有进市区。而是继续往前疾驶,渐渐把市区的灯光甩在了身后。坐在第二辆中巴上的老水利局长易光曙和另几位省市的同志发觉车队没有进市区,心里觉得奇怪。他们知道国家防总在荆州宾馆包有两个房间,以为车队会先到宾馆去。再说温副总理一行是为分洪的事而来的,该要先去宾馆研究分洪的事,但这是先去哪里呢?老水利局长疑惑地把头贴在车窗上往外望去,认出这是通往监利县去的公路,心里一动:这就是说温副总理一行的注意点首先并不是分洪区,而是荆堤!
副总理对空降兵军长说:中央委托你们了
小小车队亮着车灯在沙(市)监(利)公路上疾驶,一路上穿越着一个又一个乡镇。这里离江南分洪区那片土地已越来越远,那里的骚动此时还没有波及到这一带来,一个又一个乡镇上显得很平安和宁静。夜街上有乘凉的老人,也有游荡的青年。有的街上酒馆还开着门,有的街上竟还有卡拉OK厅的霓虹灯在闪烁。有时街道上偶尔有碍路的行人车辆,开道车只好鸣响警笛,不得不一时打破这深夜的安宁。当然车窗外的路人并未意识到:这匆匆的车队一时打破这深夜的安宁,正是为了这深夜的长久安宁。
大约行驶了近一个小时,车队离开公路拐上了江堤,这就是荆江大堤监利段了。
车队上了堤后就地停下,一行人都下了车,因为温家宝副总理要在大堤上踏勘,要认真看一看这个荆江的险段。
江堤上可没有公路边那些乡镇的安宁景象,一江洪涛,在朦胧星光下混沌一片,望去似乎已与堤面平齐了。虽然好像没有发生险情,但哨棚里有人在值班,查哨的防汛车在堤上奔跑,打着手电和提着马灯的民工在堤坡下进行拉网式查险。进行这种拉网式查险的队伍看来很多,因为堤坡上这星星点点的灯火一直蔓延到远处,一直和天上的繁星混为一体。
最为副总理一行欣慰的,是江堤上隐隐可见队队军人和列列军车。他们或在查险,或在值班,或在枕戈以待。这军人、军车和长堤,再加上那些民工,不就是一道不倒的长城吗?
时间已是午夜,副总理一行沿着长堤朝前走着、走着,有人介绍这是空降兵重点防守的西洲垸堤段。这时,副总理随行人员手机响了,接话人赶忙把手机递给副总理:
原来是江泽民总书记从遥远的北戴河打来的,亲自询问荆江水情。
副总理停步接过手机,所有的人也都立住了脚步。
“江总书记,”人们虽然没听见手机里江总书记的问话,但听到了副总理的回答:
“我现在正站在监利西洲垸的长江干堤上,这里有空降兵把守。现在水位比较平稳,请总书记放心!”
副总理说到的空降兵,是空军驻鄂的一个空降军。这支拥有数万天兵天将的部队,常年冬练东北小兴安岭,夏练广西十万大山,练成了我军一支最有机动应变和野战生存能力的“王牌部队”。在多年的湖北长江抗洪斗争中,这支坚不可摧的部队总是摆在最重要的位置,屡建奇功,赢得了湖北人民的广泛爱戴。副总理今晚在长江险段上见到这支可信赖的部队,显得很高兴。
走到一个叫杨家湾的堤段,堤上的几位军人迎了上来,打头的一位身材瘦削的军人庄重地向副总理敬了个军礼。借着堤上的星光浪影,可见这位打头的军人身着迷彩,肩扛一颗将星,他就是近几年特别是今年长江抗洪中出了名的空降兵军长马殿圣少将。
副总理见到空降兵军长显得特别高兴,就站在江堤上询问起这位抗洪将军,询问部队是否掌握了排险抢险的技术?监利、洪湖布置了多少军队?兵力够不够?重点险段的兵力如何部署?差不差什么物资?等等、等等。将军都一一作了回答,并详细地汇报起了监利、洪湖两处险段防守的情况。
副总理听了部队的防守情况,显得放心多了,告诉将军中央下了最大的决心要把这两段守住,如果兵力不够还可以增派兵力,物资不够还可以补充物资。然后副总理神情严肃地盯着将军问道:
“马军长,我就问你:这两个地方你能不能守住?假如这两个地方你能守住,我就向中央报告,我就说监利、洪湖能守住。”
将军静默了片刻,在场的人也都凝神地把目光投向将军。将军面对人们特别是副总理期待的目光,冷静地回答道:“如果现有水位、天气不发生突出的变化,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副总理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假如你有这个决心,我就向中央报告。如果你们有决心把这两个最危险的地段守住了,可以说建立了卓越的功勋,省长、书记们就放心了,中央也放心了。”
将军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水位不发生突出的变化,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副总理又语重心长地继续说:“中央放心不下这里,总书记、总理都没有睡觉。
刚才我在大堤上,总书记、总理又打来电话,我是用手机接的,我说我在监利的大堤上。
他们问我这个地方的情况,我当时还没有见到你。马军长,中央就委托你们了,要严防死守,死防死守。”
将军不禁挺直腰板,以立正的姿势向副总理行了个庄重的军礼:“我们有决心坚决完成任务!”
这时随行的总参作战部副部长符传荣少将,指着省军区副司令廖其良少将告诉副总理:这是省军区的前指总指挥,如果空降兵力量不足,他可以随时增派部队。
副总理这时向着面前这几位将军说:“假如这里的部队能把这两段守住,就立了大功,到时我给你们请功。现在要人在堤在,坚决守住,中央的部署就不会被打乱。”
已是下半夜了,副总理一行方才重新上了车,沿着茫茫长堤朝监利城关驶去。在行驶的座车上副总理又拿起手机,向在北京等着荆江消息的朱基总理汇报这里的详细情况。他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总理,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副总理对大家说:分洪可是件大事啊
还是温家宝副总理的专机朝荆州飞来的时候,一辆三菱型越野车好不容易驶出公安县城,也朝荆州市区赶来。坐在车上的是刚刚到位就职的荆州市荆江分洪前线指挥部指挥长、荆州市长王平和市前指副指挥长、公安县委书记黄建宏。他们也是去接机的,确切的说是去面向副总理陈情,请求中央不要开闸分洪的。
三菱车出城时斗湖堤已是一派混乱,临近乡村的人流车流已开始朝城区蜂拥而来,几个入城的路口已出现堵塞。人流车流是入城而来,三菱车是逆流出城而去,当然好不容易才驶出城外。城外往沙市去的公路上也已人车成流,三菱车不得不缓缓而行。到了埠河渡口,情况更不妙。已有一批往江北转移的人群和牛群阻塞在渡口前的江堤上,江堤与渡口之间的通道已被江水淹没,江对岸驰援分洪区的车队正从渡轮上爬上岸来。好在三菱车底盘高,好在车上坐的是荆州市长和公安县委书记,司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车冲进没及大半个轮胎的江水里,一鼓作气爬上了渡轮。
由于一路上的耽误,三菱过江时估计副总理一行早已到达,于是三菱一过江就直奔荆州宾馆。可是他们估计错了:副总理没有到宾馆,已去了监利。于是,三菱车调转车头就往监利方向追。
三菱车最后在监利江堤上追上了副总理的车队。副总理的车队巡视完监利堤防后进了监利县城,不是休息,而是连夜就地开会。荆州市长和公安县委书记正好赶上了这个会。
会议在监利宾馆二楼会议室召开。一身精干的副总理精神真好。从遥远的北京飞来,一下机就接着往监利赶,又连续在大堤上踏勘了这么久,此刻他瘦削的脸上竟没有半点倦容。现在已快凌晨一点了,处于战时状态下人们都忘记了最起码的礼仪:该给这些北京来的客人弄点夜宵呀,这可是党和国家领导人啊!还不知副总理一行离京前,吃了晚饭没有。但人们现在只知道开会。会议先是听取湖北省委和荆州市委的汇报。省市汇报的情况当然是相当严峻的。会议进行中有人报告:沙市水位已突破44.67米的分洪水位,达到了44.76米。
整个会议室里一片沉重。
恰恰就在这时,会议上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公安孟溪大垸溃口了!消息先是公安县委书记黄建宏从电话里得到的,他当时如雷轰顶,就像最初得到分洪转移的消息时一样。镇定一下后他马上小声告诉荆州市市长王平,市长又马上小声告诉荆州市委书记刘克毅。市委书记不禁脱口轻轻叫了声:“完了,15万人啊!”
市委书记紧接着站了起来,当场打断了会议议程:“温副总理,刚才接到报告:
公安孟溪大垸溃口了!情况十分危急,需要马上救人。”
气氛陡地紧张起来,人们一时都屏住了呼吸,都一起把目光投向副总理:目前局面已这样严峻,分洪区是否决定开闸分洪?
一双双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副总理,等待着这位全国最高防汛总指挥长的一句话。
如果这时副总理决定荆江分洪实在是天经地义。不过,假使副总理这时作出开闸分洪的决定,本书也许到此就收笔了,因为后面的故事大概就没多大波澜了。
副总理一直都显得很冷静。现在,他对着一张张期待的面孔,沉着而又坚定地说:
“我来这之前,江总书记一再叮嘱我:一定要确保长江大堤的安全,如果一旦分洪,几十万人要转移,几百亿的财产要损失。现在我们已是后退无路了,我们一定要背水一战。
荆州有什么困难,需要什么,中央都满足你们,需要多少给多少,只要中国有的。”
会议室气氛缓和些了。副总理紧接着又话锋一转:“现在是快去救人!”
荆州市委书记、市长和公安县委书记当即起身离场。当他们跨出会场时,都不禁回头朝副总理深深望了一眼,而副总理正用那急切的眼光在目送他们。
荆州、公安的负责人走了,会议室气氛缓和了一些。虽然时间已是下夜2时,会议仍继续进行。副总理继续讲起刚才议到的关于分洪的问题,仍然用沉着、慎重的语气明确地告诉大家:“是否分洪的决定权在政治局,还要交政治局常委。”
接着副总理对大家、也像是对自己强调了一句:“分洪可是件大事啊!”
可惜这时还在江南那边分洪区星光下行进的人们没听到中央首长这段沉着、慎重的话,不然,他们匆忙的脚步也许就不会那般急迫、那般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