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死亡游戏:“走钢丝”与“过地雷阵”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飞行,一次与雷电同步、与死亡擦肩的飞行。但为了长江的坚守,他们只有飞行。这与大堤上的奋不顾身,一样的惊心动魄;而且空中的危险程度,有时比大堤上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同的是大堤上的英雄壮举,往往有千万双眼睛目睹,还有摄像机、照相机镜头跟踪;而他们的这次空中壮举,地面上没有任何人能够目睹,只有雷电为他们作证。
读者应该知道走钢丝的胆略和技巧:一条细线,横空划过,走钢丝者稍微一偏,就会栽了下去。第一批5架飞机从云隙中穿行,正像走钢丝一样。当时这条云隙,宽处不出数百米,窄处只有一二百米,从荧光屏上看的确就像一条细细的暗淡的钢丝。
团长顾维峰亲自驾驶着第一架飞机在前面为编队探路。由于浓云笼罩,驾驶舱里异常昏暗,只有信号灯和机载雷达荧光屏在闪烁。团长两手叭叭叭地扳动着电门,两眼里紧盯着前方的天空,嘴里则不停通过送话器把所见的天气情况告诉塔台和后面机组。舱里的领航员时时报告前方发现雷雨云,耳机里也不时传来塔台的指示:万一过不了雷区可以返航。但团长总是一边望着前方出现的黑沉沉的云团,一边瞟瞟荧光屏上那淡淡的若隐若现的“钢丝”,总是说:穿过去;同时又提醒后面的机组:跟着我。
编队在“走”这条“钢丝”的时候,机翼两边的浓云中常常闪电烁烁。胆大心细的飞行员们一边通过各自的机载雷达时刻注视着云团的间隙,一边紧跟着探路的团长,使飞机始终不偏不倚紧依着这条狭窄的通道航行。如果飞行员们没有这种走钢丝的胆识和技巧,飞机一旦偏离到两边的浓云里去,就有可能撞上雷电,机毁人亡。
“钢丝”上还一个更令人担心的危险是,两边的浓云已开始弥合。如果飞机在穿越这条通道的过程中被浓云封闭,后果将不堪设想。这次“走钢丝”是既要稳,又要快,要分秒必争地抓紧时间安全突出去。惊险而又有趣的是,当最后一架飞机穿越雷区时出现了这样一幕:滚滚浓云跟着机尾,加快了弥合的速度。飞机飞一段,机尾后的“钢丝”就消失一段。飞机刚飞出这片巨大的雷区,身后的“钢丝”也就被浓云完全掩盖了,真是好险!
如果说第一编队是走钢丝的的话,第二编队、第三编队则是“过地雷阵”。第二编队起飞时,机场上空早已浓云密布,再没有一条成线的通道,只有云团间偶尔出现的空隙。这时已是夜晚,天空中漆黑一片,飞行员肉眼已不起作用。飞机完全凭着机载雷达,按照地面气象室不断提供的云图,小心翼翼顺着云团间的空隙,绕过一个云团又一个云团。这不正像凭着地雷探测器,在地雷阵中穿行吗?
在这“地雷阵”中穿行,有着比走钢丝更猝不及防的危险,情形也显得更令人恐怖。机身上下左右,到处是带电的云团,到处掩藏着杀机。飞机像偷越敌阵似的,关闭了所有的灯光,机舱中只有几只仪表的微光在闪动。猛然,一道闪电在机头或机身两翼的云团中爆发,耀眼的白炽光把夜空和机舱映得雪亮,这就像敌阵中突然升起的照明弹,使人心跳。一忽儿闪电消失,机舱内外又归于黑暗。更有甚者,由于云团空隙中的云雾有时相当浓密,机身和云雾摩擦,产生了静电反应,挡风玻璃上出现了一条条绿色火焰,像蛇一样游弋、舞动,看得人心惊胆战。有时飞机受到气流的冲撞,机身剧烈抖动,挡风玻璃上的火蛇就跳跃得更凶。更可恶的是这些绿色的火蛇,像幽灵似的一直跟着飞机,挥之不去。几位飞了二十多年的老飞行员都说:今夜这样的阵势,他们还是头一回碰到。
无论是“走钢丝”还是“过地雷阵”,最终都没有阻挡住英雄的机群,第一和第二两个编队都先后安全冲出了雷区,如同玩赢了一场死亡游戏。不过就像我们平时在战争影片中看到过的突破封锁线的勇士们一样,他们在突进中往往不可避免地偏离前进方向,突出去后又会很快在预约的集合点归队;一二两个编队在突破雷区时,也都不可避免地一度偏离了航线,但编队一到达预约的归航点龙口,就迅速调正了航向,并恢复跟进编队,保持好机距向南全速飞去。
此后,迎接他们的再不是那电闪雷鸣的浓云,而是夕阳映照的晴空,或是繁星点点的星空。直到这时,他们才舒了一口气,他们身后已经远去了的塔台也才舒了一口气,武汉、北京、广州注视着他们的人们也才舒了一口气。
从南海之滨到长江之滨
这是广东惠州市郊一个军用机场,我军历史上第一次空中大运兵就从这里开始。
当8月7日夜色刚刚降临的时候,一位从空中赶来的空军大校和一位从陆路赶来的陆军大校,几乎同时到达机场,同时登上塔台,两双大手在塔台上紧紧相握。
他们一个是从武汉赶来的运输航空兵师师长胡端阳,一个是从韶关赶来的驻粤陆军某集团军炮兵指挥部主任刘峻彬。这位军炮兵主任昨晚还在韶关3个车站协助指挥属本军建制的炮一师登车北上,现在又奉命赶到这个机场协助指挥本军一个步兵师登机空运。
空中庞大的机群和地面上庞大的车队,正在追着夜色朝机场汇集。这时塔台上又走进了两位大校军官,一位是广州军区后勤部军运指挥所的派员,一位是本地场站的负责人。
塔台成了此次空运的临时合成指挥所。趁着机群还没降落、部队还没进场的间隙,四位大校协商起了总体部署和各个细节。四位大校都是奉命执行任务,当然都要强调各自的要求,相互之间的意见不免时时相左,甚至发生争执。四位肩佩两杠四花的军官同时吹胡子瞪眼睛,使得各自的下属都直吐舌头:
我的机群是从湖北穿云破雾起飞的,10分钟一架次,就是为了赶时间,长江在等着增援哪!在你们这里装载也要10分钟一架次,就是说每架飞机从落地到升空只有10分钟。飞机按波次起降,一个波次5架。你们部队和机场要保证我的飞机准时起降——这是带飞机的大校坚持的。
你要赶时间我也要赶时间。我刚才才知道我们的部队刚端起饭碗还没来得及扒一口就上了路,还要赶百把公里哩!要做到按时登机,我向你们航空兵和机场各提一个要求:飞机装载时不能打乱部队的建制,做到整团、整营、整连的登机;机场要准许我们的车队进场,使战士一下车就可登机——这是带部队的大校坚持的。
你们都不要只强调自己。现在是在我的机场,就得听我的:空运安全第一!飞机的起降和波次,不能超过场站的承受能力。车队是不能进入停机坪的,飞机起降的这么频繁,飞机和汽车撞了怎么办?绝不能让你们还没到抗洪前线,就在我这里出了事——这是机场的大校坚持的。
不用争了、不用争了,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各方提出的要求,大家尽量协调,我就是奉命专门来为你们作协调工作的。我们要安全、快速、圆满地完成这次空运任务。这可是一次大空运哇!我们共同的使命要求必须协调一致——这是军区后勤部的大校协调的。
就在四位大校终于协调一致的时候,夜空中出现了闪烁的亮光,地平线上也出现了滚滚的灯龙。四位大校和他们的部属迅速各自就位,大空运就这样开始了。
机群按一批5架的波次起降,每架间隔做到了10分钟分秒不差。部队的车队被机场引导员引导在紧邻停机坪的场地下车,然后整队待命。当一架飞机降落停稳后,部队就会按建制跑步登机。伊尔─76大型运输机尾部有一个可以自动启闭的登机口,登机口启开时,登机跳板就会自动落地,登机口就像巨鲸张开的大口,一队队战士就是从这个洞开的大口中匆匆进入机舱。当机舱的载运量满员,张开的登机口就会自动闭合。然后飞机启动、滑行,最后腾空而去;同时又一架飞机从天而降,登机口又张开大口,一队队战士又从这洞开的大口中匆匆进入机舱……一切是这样的紧张,又是这样的井然有序。直到一个波次的5架飞机全部起降完毕,机场上才有一个短暂的间歇。
机群从这南海之滨起飞,每个波次装载着上千的官兵,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飞行,到达长江之滨的汉口王家墩军用机场,这就是上文所说的运输航空兵师本部的机场,也就是这次大空运的转运点。师政委李希文早就在这里作好了布置,场站上成立了塔台指挥组、现场指挥组、后勤保障组、宣传鼓动组。湖北省防指调来了200多辆接运车辆,并送来了大量饮食。这个转运点的气氛比起起点来,不仅显得紧张又井然,而且显得热烈又周全。当飞机一降落,场地引导组就上前引导飞机滑行到指定位置;当战士们一跳下机舱,后勤人员就送上茶水食品,并引导他们登上早已等候在一边的汽车。
广播车的高音喇叭里则反复播送着情真意切的欢迎辞,或插播着一些欢乐明快的音乐。
这一支支从天而降的天兵天将,连夜被汽车送往石首、监利、洪湖一线,不仅给坚守长江大堤及时增加了兵力,更送来了精神鼓舞。这时,遥远的北戴河,最高统帅部的“八·七”会议正在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