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氏三兄弟和他们神通广大的“转移通知单”——小移民住院记——亲情洋溢在绿原深处
代氏三兄弟和他们神通广大的“转移通知单”上文提到过的荆江分洪区内夹竹园镇荆安村,有一个很有趣的家族:同父同母的三兄弟却一个姓郑,一个姓何,一个姓代。这其中有一段家族小史:三兄弟的父亲代韶明原本姓郑,由于小时家境贫寒过继到代家就改姓为代。老大出生时父亲让其恢复祖姓姓郑,老二出生时则让其随妈妈姓何,老三出生时才让其跟代家姓代。现三兄弟都已成家立业,独立门户,连同他们的父母一共成了4户人家,同居在荆安二组,虽算不得望族富户,但都是安居乐业的村民。
更有趣的是这紧邻相居的代氏三兄弟(我们权且用他们父亲的姓氏来称呼),转移到江北后仍然是按江南的建制安排在同一个村同一个组,同样是紧邻相居。转移时三兄弟搬运了部分家具、家电和粮食寄放在斗湖堤亲戚家,留下父母照看。三兄弟三家大小共11口人,过江时挤上同一只驳轮,往转移村时又挤上同一辆大卡车。老大郑祝军随身带着一辆摩托车,就紧紧地跟在卡车后面行驶。有时摩托在卡车屁股后掉远了,挤在车上的兄弟子侄就会一起向着老大和大伯呼唤、招手,生怕他们的老大和大伯掉了队。
大卡车把代氏三兄弟送到荆州城北门外数公里处的纪南镇,拖拉机又把他们送到纪南村,最后又由“手扶子”把他们送到七组。纪南镇纪南村七组,这就是夹竹园镇荆安村二组的对口接待方。在纪南七组安排住户时,东道主有意将他们三兄弟安排在三户屋挨屋的住户。在荆安时他们三家还隔几步路,现在转移在外后反而是挨得更近了。
代氏兄弟没有料到,也可以说渡过大江的十万移民都没有料到:他们舍弃了江南的家,到了江北犹如又回到一个新的家。江北的人,江北的父老乡亲,怎么这样好啊!
就说老大的住户吧。老大分到一个叫许厚发的老汉家。60多岁的许老汉家共有5口人:两老、儿子媳妇和一个三岁的孙子。当老大夫妻俩牵着两个小孩,裹着8月7日傍晚的暮色走进这户陌生人家的那刻起,就像走进了久别重逢的至亲之家。
“真是请都请不到的稀客!”
这是在家迎候的许老汉见到他们时的第一句话。他们4口子还没落座,主人一家就忙开了:开电扇、倒茶水、递毛巾、切西瓜。不一会,一桌丰盛的晚餐又端了上来,像是吃团年饭,大大小小的碗盘把桌子都快摆满了。碗盘中间摆着的是一大钵鸡,炖得黄酥酥的,这是荆江两岸乡村人家招待客人最隆重的礼仪。许老汉还拿出一瓶白酒,这是乡村小作坊酿造的那种原汁原味的烧酒,瓶盖一打开就酒香四溢。
老大一家人还是昨晚饭刚端上桌没来得及吃就上了路的,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
虽然过了江有送水送干粮的,但农村人一连几餐不端饭碗肚子里总是觉得饿。今天这个晚餐对老大一家人来说,几乎是有生以来吃得最有滋有味的一餐饭。老大本来平常就喝点酒,现在有许老汉作陪,也就不客气地一连喝了好几杯。一餐饭下来,刚才还陌生的两家人已经亲近了。放下碗筷,老大妻子抢着起身收拾桌子,主人家的婆婆和媳妇坚决不让,双方打架似的拉扯了半天。
晚饭后,主人又张罗客人洗澡。近来由于天气热主人一家老小都是洗冷水澡,今天来了稀客特地烧了热水。大概纪南村没有荆安村柴草丰富,今晚是用电饭煲烧的热水。
第二天,主人为烧热水还专门发燃了蜂窝煤炉。
待客人洗完澡后,主人又给客人收拾寝室,让出了儿子媳妇的房间。点蚊香,铺凉席,又把堂屋里的电扇搬进了房。转眼房里凉风习习,香烟缭绕,客人一家子感到在自己家里还没有这样舒适。
酒足饭饱的老大一时来了精神,就踱出门到隔壁去看两位兄弟的住户。和他一样,两位兄弟在他们的住户里也是被当作稀客,主人也是热情周到得叫他们过意不去。夜深,当老大从两位兄弟住户家出来,一人站在这江北异乡的星空下时,心里又升起了一分不安:老天该保佑不会分洪吧?真分了洪长期住在这里,怎么好意思啊!
在以后一天接一天的日子里,许老汉家仍然一如既往把老大一家当稀客。餐餐仍然鱼肉款待,每天还安排了午睡,晚上看电视。不过每天为烧火做饭、收碗扫地之类的家务事,两家人仍然频频“打架”。每到“打架”时两家人总还免不了斗嘴:你们是为保我们江北才把家甩了的,我们该把你们供起来——许老汉如是说;您家这样把我们供懒了,我们再回江南去就做不好事了——老大如是说。正是这每天的争争吵吵,把这江北江南的两家人,越贴越紧了。
大江两岸的人们原都以为8号要开闸分洪的,但8号这个日子终于挺过去了。以后几天江水有所回落,在江北坐吃海喝的江南移民们终于坐不住了。虽然各个渡口仍然处于封锁状态,但还是有不少移民利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偷偷过了江。一天老大听说荆安村有人过了江,他也动了心,于是骑上摩托上了路。
老大和很多农村摩托车手一样,没有驾驶证也没有行车证,连车的牌照也没有。他平时多只在村里行驶,偶尔出次远门,就想法绕过交警岗哨。大转移时他想车丢在家里不放心,就趁着人多势众带过了江。那天上船时人多跳板又窄,一个交警突然一把抓住了车后座,他心里一跳,还以为是交警看他车无牌照要扣车哩,原来交警是帮他推车上船的。今天当他骑着摩托突突突的驶出纪南村,渐渐向荆州城区靠近时,心里又不免七上八下起来。因为毕竟人车均无证照,又是在这人地生疏的江北。但过江看看的欲望又按捺不住,他就硬着头皮往前闯。
一辆没有牌照的光头光尾的摩托车,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在荆州城区招摇过市,当然不可避免地被交警抓住了。
交警恶狠狠地勒令他拿出驾驶证、行车证,但他一无所有。情急之中,他掏出带在身上的一张纸,交警不知是什么东西,接过去一看原来是张“转移通知单”。
你是江南移民?交警把这张纸看了几遍,态度看着变了。他还没估计到这张“转移通知单”竟有这大的作用,也就顺势讲起他是公安荆安村人,是怎样转移到荆州纪南村云云。还没等他讲完,交警就说你走吧,还交代他再遇到检查就主动出示“转移通知单”。
果然他又被交警拦了几次,每次都是凭着这张“转移通知单”被放行。
不过到了沙市轮渡码头未能过江,因为码头封锁实在太严,只有军车才能上船。他又赶到那天他们过江的马家寨渡口,看见江边很多干部正在劝阻要过江去的江南移民,这样他只得往回转。
不想在回纪南村的路上车没油而熄火了,他把车推到近处一个加油站。但到了加油站一摸荷包,身上只有一块钱。这时他又想起了那张“转移通知单”,就试探着拿出来递给收款窗口的那位女的。想不到这张纸真是神通广大,加油站竟免费给他加了一箱油。
小移民住院记
更体现“转移通知单”神通的,是代氏老三代结义一家在江北遇到的更大的礼遇。
老三一家三口在房东受到的稀客款待不需说了,单说一天上午老三妻子带着两岁的儿子在住户家门前玩,刚学走路的儿子去扶一辆自行车时连人带车一起跌倒了。只听小家伙一声惊叫:哎呀,乱了!
年轻的妈妈慌忙抱起儿子,小家伙大哭起来。这正是代氏老大骑着摩托车要过江去的那天,当时自家人和房东家的人都不在。后来还是房东老板听到了哭声从附近的田里赶回来,一看孩子老指着自己的右腿哭喊“乱了”,就赶忙去叫了一辆“麻木”,把母子俩送到纪南镇卫生院。
对口接待移民的各乡镇卫生院规定要免费为移民治病,现在见来了一位腿受了伤的小移民,卫生院拍了X光片。一位和蔼的女医生拿着胶片告诉老三妻子:你这孩子真乖,他自己知道腿“乱了”。你看,这,这,骨折了。老三妻子看不懂这样的胶片,只是感到女医生指着的那个地方,是像有个错损的痕迹。
女医生抱歉地说骨折了必须住院治疗,但纪南镇卫生院没有住院条件,得赶快把孩子送到城里的医院去。好在住户老板身上还有几块钱,又赶忙陪着母子俩搭上一辆进城的公共汽车,把她们送到了荆州市中心医院。老板把母子俩带到了门诊部后,匆匆返回去找孩子的爸爸,还要去向负责移民接待的村干部汇报。
房东老板走后,老三妻子抱着儿子拿着胶片,在她从没见过的这样大的门诊部大厅问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骨科。这时儿子早已哭叫得精疲力竭了,她抱着儿子也已累得出了几身汗,身上的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现在当她抱着儿子走进这个科室时,以为一切都好了,因为刚才纪南的医院不是很好吗?但医生看了胶片,又检查了一下孩子说:小孩要马上住院,快去收费处交押金。
押金?她心里一跳:她现在手里一分钱都没有,那天转移时等于是空着手过江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