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开始了。先由营长宣读济南军区的整编命令。命令明确宣布装甲步兵团是这次整编中的撤消单位之一,全团官兵就地待命分配。往日声如洪钟的营长,今日的声音却是这样的低沉。接下来是教导员讲话、老营长讲话、地方来宾讲话。他们讲了些什么,战士们已听不进去了,因为一听完撤消命令,大家都沉浸到团队即将解散、战友即将分别的情绪中去。当动了感情的一位来宾讲得哭了起来的时候,队列中的好些战士也几乎快要哭了。
最后一个议程是向团旗的告别式,向亲爱的团旗行最后的军礼。
4个连队以分列式在操场上绕场一周,然后通过主席台。每个战士把浑身的劲都使出来了,这是此刻战士们表达感情的惟一的办法。脚步踏踏,口号声声,4个方队依次向着主席台缓缓而来。一二一——,一二三四——,正步——走!一双双越来越沉重的脚步,使劲地踏在操场上,操场都要晃动了;一阵阵越来越激昂的口号声,在操场上空回荡,把团旗都惊住了。
敬礼——
唰的一下,在主席台通过的方队全体举起了右手,一边行进,一边注视着团旗。
这个集体军礼,是4个连队有史以来最标准、最整齐、又最悲壮的一个军礼。很多人眼里都噙满了泪水,因此当他们举手注视团旗时,只模糊地望见身边的团旗像一团朦胧的火焰。
4个方队中走在最前的是一连,一连方队中走在最前排的一位上尉,看上去是个精瘦、刚毅的人,但此刻显得特别动情,那两只眼睛里分明涌出了两行泪水,在阳光下显得晶亮。他是一连指导员陈琳。
陈琳是一位在一连战斗了近十年的老兵,对一连,对一营,以至对整个装步团,充满了深深的热爱和留恋。他曾在一个笔记本上自编了一部装步团简史,经常以此来向连队进行传统教育。原来装步团是支光荣的部队:它的前身是延安保卫战时的洛川支队,解放后成为湖北省军区独立团,守卫过武汉长江大桥,1985年改编为坦克师装步团。
在坦克师的战斗年月里,装步团从来是全师的先遣团,而一营则是先锋营,他们一连,又总是尖刀连。可是现在,随着今天这个告别的军礼,一切光荣和辉煌,都告别了。连队和自己,都还不知何去何从,这怎么不令人动容呢?
就在这个悲壮的团旗告别仪式刚刚结束,就在有人开始互写临别赠言的时候,营区突然响起了紧急战斗警报:即将解散的装步团接到了抗洪命令。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战士天生就爱战斗。警报一响,一切情绪都烟消云散。官兵们纷纷表示:这正好让我们给团旗增最后一道色。警报响过仅仅20分钟,这支已经向团旗告别的部队,又重新打起团旗出发了。
令他们欣慰的是:装步团这次仍然是全师的先遣团,一营仍然是先锋营,一连仍然是尖刀连。
当粤北的炮兵师登上军列出韶关北上的时候,豫南的坦克师则直接登上汽车越过武胜关南下。全师行进的序列是:装步团、坦克团、炮兵团。全师共出动3700多人,车辆100多辆。他们开进的目标,同样是:湖北荆州。
清江上的隔河岩开始颤抖
大概一般读者不知道在鄂西的崇山峻岭中,深藏着一条名字很逗人爱的江——清江。笔者起先也是从一本名叫《清江壮歌》的长篇小说中,才知道它的。清江从川鄂边界的利川深山中发源,穿越鄂西山地的10个县市,于枝城汇入长江,全长400公里。
清江,顾名思义是一条清澈的江,在很多时日它的确如此,比如每到深秋之际,它常常清澈见底,就像山姑似的清纯。但由于它是从高山上往下流的,400公里的落差竟达1400米,这不仅没有舟楫之利,而且每到汛期山洪暴发之时,它就会变成一头暴烈疯狂的猛兽,奔腾而下,常常给沿岸带来无尽的灾难。如处于清江下游的长阳县城,就几次被全城冲毁,成为沿岸人民恐怖的记忆。清江的危害还不止于此,它奔腾而下的洪流在宜都清江口汇入长江后,如形成两江洪峰迭加往往会给长江的汛情火上添油。据专家计算,长江洪峰通过宜昌3小时后,清江洪峰通过长阳附近的隔河岩4.5小时后,就会在宜都遭遇形成更大的洪峰,9个小时后到达沙市。而清江汇入长江的洪流每增加1000立方米/秒,沙市水位就要上升6─8厘米。
新中国建立后,清江的治理摆在了人民政府和水利专家的面前。于是,一个梯级开发治理清江的宏伟蓝图形成了。这就是在400公里流程上,分三级建成三处水电站,一边解决航运,一边从事发电,同时也可对下泄洪水进行调控。于是1994年,清江上第一个梯级水电站——清江水电开发公司隔河岩水电站,在饱受清江之苦的长阳县城郊建成了。这可是国内屈指可数的集发电、航运与防洪三大功能于一体的第一流水电站,设备、操作、管理,全是第一流,我们仅从它的自动化远程遥控就可想见它的先进程度:
远在400公里外的武汉,可以通过遥控随时对它实行开机、关机的操作。
隔河岩水库面积72平方公里,库容34亿立方米,并为长江预留了5亿立方米的防洪库容。隔河岩大坝全长674米,高151.5米,是座混凝土重力拱坝,就像一张巨弓拦腰卡在两山挟持的清江之上,景象十分奇特、险峻。每到汛期泄洪,从坝体上奔腾而下的江水就要形成巨大的瀑布,激起震耳的轰鸣和蒸腾的水雾,在两山间回荡和缭绕,更增加了大坝的雄壮。隔河岩水电站因它完美的设计和建筑,以及即将经受的这场大洪水的严峻考验,以后荣获了中国最高工程奖“鲁班奖”,成为全国第一座戴上这顶桂冠的大型水电站。
现在我们要说的8月6日午后,当荆江分洪区的惊雷炸响时,一道急电从省防指传到清江公司防汛指挥部和长阳土家族自治县:为配合荆江迎战长江第四次洪峰,要求隔河岩水电站进一步控制泄洪,继续按泄洪流量1000立方米/秒坚持到7日14时,确保沙市第四次洪峰水位控制在分洪争取水位45米以下。
这同样是在清江公司头上炸响一个惊雷!
早在8月4日凌晨2时,省防指就已通知隔河岩控制洪水下泄,减缓荆江压力。昨天22时,隔河岩已奉命关闭所有泄洪闸门,仅在发电厂泄水口以每秒1000立方米泄水发电。而此时,水库入库流量是每秒5000立方米,减去下泄1000立方米/秒,拦蓄洪水的流量就是4000立方米/秒。这样进远远大于出,坝前水位眼看着节节拔高,水库将出现超蓄,公司的总经理总工程师们早已暗暗担心了。现在,省防指不是通知加大泄量,而是要求继续拦蓄洪水,这使得老总们一阵唏嘘。
老总们唏嘘过后,马上召开公司防汛指挥部紧急会议商讨对策。现在摆在隔河岩面前的严峻现实是:为荆江排忧解难,责无旁贷,无可选择,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的隔河岩减少下泄4000个流量,就预示着荆江河段降低洪峰水位0.3米;但他们又都清楚,每秒拦蓄4000立方米洪水,水库一天就要多蓄3亿多立方米,这样坚持拦蓄到7日14时,坝前水位将有可能暴涨到204米这个极限水位,而水库的设计水位只是200米。大坝在200米正常蓄水位时,坝体承受的水平推力是200万吨。当接近204米极限水位时,坝体承受的水平推力要增加80万吨,达到280万吨,这在笔者和读者想来恐怕都是一个天文数字。280万吨这个强大的压力,本来是为五千年一遇的洪水设计的(所谓五千年一遇,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就是不存在的);但现在,这个五千年一遇的强大压力就要降临到隔河岩头上,隔河岩承受得住吗?
紧急会议权衡再三,作出了这样的决定:一方面动员水电站紧急行动起来,迅速作好超蓄拦洪的一切准备工作;一方面急电水库的设计方长江水利委员会,请求他们速派专家来论证核准水库超蓄的极限水位。
于是,当求援急电向长江委发出的同时,大坝上下开始进入紧急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