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楚亦暄一直在两地奔波,郦清清不知道他跟陆昕裴都谈过些什么,陆昕裴几次跟她打电话都没有任何表露,她自然也不会表露,当然,他们两个人更多的还是短信联系。
从前,他的每一条信息,哪怕是再简单的一两个字,她都会翻来覆去的看,每一条都当成宝贝一样,舍不得删掉。
而如今,她只觉得累。
最后一次庭审的头一天晚上,陆昕裴还是赶过来了,这天正好是她的生日。
吃晚饭的时间,郦冒勋和盛茗薇一起给她过生日,切蛋糕,吹蜡烛,算是她二十一年来最热闹的一个生日。
她没有忘记,原本这一天,她是要跟楚亦暄正式订婚的。
楚亚贺和凤兰芝没有跟他们一起住在山庄里,当天晚上他们也没有来。
郦冒勋正式把他名下所有郦商集团的股份转给了她,所有的资料和手续都已经办理完毕,郦冒勋把文件袋拿给她的时候,她原本想说什么,他却更快开口:“爸爸说过,爸爸一直打算把郦商当做嫁妆,送给未来代替爸爸照顾你的那个人。现在爸爸暂时要离开你一段时间,不能在旁边看着你,不能帮你把关。”
他说:“对不起,女儿!”
他还说:“但是,爸爸绝不希望这个人是那个姓陆的!”
郦清清在父亲的眸光之中看到了一种欲言又止,一种洞若观火,一份深切的心疼,和牵挂。
而这目光终究还是落到了楚亦暄身上,他端看了楚亦暄良久,最后只说:“亦暄,叔叔看中你,但是叔叔到底不能替清清做主。就算叔叔自私,不管最终你们能不能走到一起,叔叔都希望你能照顾好清清,好吗?”
许愿的时候,她很虔诚,从前她好像没有哪一年的生日是像今天这样正儿八经地过。往年,多半是梅姨给她做满一大桌子她爱吃的菜,而且一定会提前叮嘱郦冒勋当天不要安排应酬,早点回家陪她们一起吃晚饭。
其实她从来不纠结于此,生日即母难日,说到底二十一年前的这一天,真正历尽千辛万苦的那个人,是盛茗薇。
可是这一次,吹熄了蜡烛之后,她闭上双眼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许愿。她在心里默念,希望那个人一辈子都能这样肆意潇洒的活着,永无灾祸,平安喜乐。
这半个月来,她每天都会关注各种新闻推送,王侯爸爸那个案子的相关消息越来越少,渐渐退出了各大时政媒体的头版头条。
大约是在他们来了璃城的第三天,慕少祺那边也来了消息,他话说得隐晦,语气中却不乏服气:“想不到这个姓殷的倒还真有本事,竟然早早地攥好了一条救命绳子在手里,我看你就少在这里瞎操心了,他背后有石油这条通路,就是老宋也得给他几分薄面。实在不行,让那个东欧的王子站出来帮他说几句话,他自己再上下动动脑筋,该撇清的撇清,该巴结的巴结,这次的事,指不定还真能化险为夷。”
最后他还说了一句:“这个姓殷的到底玩的什么花样,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没看懂,既然早就有路子,又何必搭进去一个伍七?”
那天挂了慕少祺的电话之后,她坐着发了很久很久的呆,也是一个落雨天,她就坐在长窗跟前,听风,看落,时而举手拭泪。
慕少祺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铤而走险,可是,她知道。
岑沁悠的短信也是那两天发过来的,只说沈太太请她放心。
之后的一个多星期,她加多了一份关注,订阅了各大杂志的娱乐版,和一些她知道名字的八卦周刊,想看看会不会有他和阮琴云订婚或者结婚的消息。
不过,她并没有看到!
但是有慕少祺和沈太太的消息,她想,他应该渡过了这一劫。
即便如此,她还是为他许了二十一以来唯一的一个生日愿望,最渴望上帝能够听见,并且满足她的一个生日愿望。
接到陆昕裴电话的时候,她刚刚回到自己房间,然后她打电话给楚亦暄,让他送她过去。
车子开出山庄,转到马路上之后,楚亦暄问她:“清清,你会跟陆昕裴走吗?”
郦清清反应了一下,才侧目看他:“亦暄哥哥,你会不会等我?”
夜色浓黑,路基两旁的路灯相隔甚远,车灯引路,车内明明暗暗的,楚亦暄的一张脸也是时而黯淡,时而明亮。
许久,他才幽幽出口:“清清,我说过,永远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
又是许久,她才摇了摇头,说的也是她之前说过的一句话:“亦暄哥哥,除了你,我不想再欠其他人。”
隔了一小会儿,楚亦暄从方向盘上移开手来握了一下她的手,很快就放开了,“好!”
他声音清淡:“我会等你!”
郦清清抬起头来轻轻绽放一笑:“谢谢你!”
陆昕裴住在璃城洲乐大酒店,他约她在顶楼餐厅见面。
才十点,整个餐厅里空无一人,灯光黝黯,琴声悠扬,她刚一走进去,一束追光灯自餐厅中央亮起,正是陆昕裴坐在一架黑色三脚钢琴前面。
是巴赫的《爱的协奏曲》。
他指法娴熟,弹得优美动听。
最后陆昕裴带她穿过玻璃走廊,站在通往天台的通道口上看烟花,嘭的一声,两声,三声……整个天幕瞬间变得华美灿丽,璀璨夺目。
其实风不算太大,她却忍不住瑟瑟发抖,陆昕裴发现之后顺手将她揽在了怀里,“冷吗?”
“那我们下去吧!”
郦清清想了想,却是说:“烟花很美,我陪你看完!”
在陆昕裴深情的眸光之中,她努力微笑。
他说:“清清,跟我一起去温哥华,好吗?”
她淡淡地看着他,看了许久。黑暗中,一朵朵硕大的金色花朵绚烂绽放,争先恐后,美轮美奂。大蓬大蓬璀璨的花火瞬间爆裂,喷溅出无数道流星雨,在漆黑的天幕上层出不穷,照亮大半个夜空。流光幻影之中,身旁的人仍然是初见时的那一张脸,肌肤温如冠玉,眉眼之间气质风流。
他说:“再过几天就是我们认识一周年。”
他说:“生日快乐!”
此时此刻,郦清清脑子里忽然滑过了一句歌词,烟花易冷,人事易分。
耳边似有风声,也许是她心里头的杂音,她静静注视着身旁的人,只到最后一丛花火落尽,夜色恢复平静。
比肩之距,陆昕裴亦一直凝视着她,而她终究不高不低地反问了一句:“你真的希望我跟你去吗?”
她说:“如果你希望我跟你去,我可以跟你去。”
陆昕裴眼中的惊痛那么明显,她如何看不见,却是再也无心体谅,他的唇角微微颤动,声音滞苦而迟疑:“清清,你答应过我,你会等我,等我好起来,等我陪你去马里兰。”
而她却是说:“陆昕裴,绑架的事,我爸爸的事,我都不怪你。”
“我也没有资格怪你,从一开始我答应跟你重新开始,就是一种交换。其实你自己也很清楚,不是吗?”
他的眸光一寸一寸在改变,压抑的绝望,隐怒,兴许还有潜藏的冷酷,可他却宁可自欺欺人,“是因为这个孩子吗?”
郦清清虚晃一笑:“因为我想对你真诚!”
“也许是我的报应,孩子没了。”
周围的灯光不算明亮,但是因为隔得近,她还是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陆昕裴脸上的表情一直在变。
她语气平淡:“也许是我被绑架那天,那两个人用来迷晕我的迷药分量太重,毒副作用太大,也许是因为我在爱丁堡的那天夜里高烧不退,医生说孩子有问题,多半是保不住的。”
“来璃城之前,他(她)已经没了。最近一直没有去看你,是因为我又得了肺炎,上个星期还在挂盐水……”
陆昕裴却忽然打断了她:“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他脸上的神情几经变幻,最后终究归于一片萧索,却始终固执地盯着着她,“清清,你不会不知道,我并不需要你的真诚,不需要你的坦诚相待,我宁可你继续骗我,骗我一辈子!”
“原本我就打算好了,就算永远不可能再得到你的心,我也不在乎。就算你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生下这个孩子,我也可以接受。我这样爱你,爱你的一切,为什么,你竟然连这一点卑微的希望也不肯施舍给我?”
当陆昕裴的双手慢慢掐住她脖子的时候,她的内心瞬间被恐惧占满,而他的脸却一点一点离她越来越近,她的瞳仁里倒映着他的一张脸,突兀而鲜明,他的嘴唇一张一阖,她听见他说,“清清,如果我们一起从这里跳下去,也许你就会相信我有多么爱你,有多么珍惜你,有多么后悔失去你。”
“清清,如果你注定要离开我,为什么当初又要喜欢我,要等我,要给我承诺?你忘了,当初是你主动开始,是你让我知道你的爱有多么美好,我已经推开这扇门走了进来,知道这里面有多么引人入胜,你却毫不留情地收回,硬生生地夺走,让我此生再不可得!你可知道,这是多么巨大的一种痛苦?”
“清清,有些事是从你开始,但是未必能够由你结束!不如,就让我亲手来结束这一切,你的痛苦,我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