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骇如一道闷雷从头顶直直地劈盖下来,郦清清心中一阵电闪雷鸣,当她意识到陆昕裴要做什么的第一秒钟,她脑子里同时在想什么?
当她明明白白地感受到掐住她脖子的一双手越来越紧迫,当他越来越贴近她耳边,对她倾诉着这样深情而绝望的告白,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现在,当他的手劲越来越大,她的呼吸正在一点一滴的被剥夺,被阻断,也许任何一秒钟她都有可能窒息而死,当这种越来越强烈的恐惧感层层递进地揪住她的时候……她脑子又在想什么?
这一定不是他的本意!
他只是被执念冲昏了头脑!
这个用双手紧紧掐着她脖子的人,一定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一定不是那个何时何地都一样斯文清雅,气质风流的男人。
也许下一秒钟,他就会清醒过来!
但现实是,她已经越来越喘不上来气了,她的眼睛一定瞪得很大,瞳孔一定在急剧的收缩,整张脸多半是狰狞而扭曲的……
是坚信他不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奋力支撑到他幡然醒悟的那一刻,还是不顾一切地从他手中挣脱出去?
好在人面对危险的时候,行动永远是走在思想前面的!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力气,当她孤注一掷地举起双手捶打在他后背的伤口上的时候,他果然身子一晃,手上一抖,而她趁着这个变故,险险从他的禁锢之中钻了出去。
“咳咳咳……”她双腿一软,滑坐到了地上,咳嗽不止。
也许,他真的会掐死她!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令她忍不住想要干呕,而她极力压制着胸腔里的一切不适应,视线的焦点却是下意识地锁定了陆昕裴身后……狭长的玻璃走廊上空无一人,夜色交织着黯淡的灯光,折射出一种叠影重重的诡秘感,一眼看过去,整个走廊就像一个不知道会通往哪个黑暗国度的魔宫入口!
她脑子里来来回回贯穿的就只有一个不可逆转的恐怖认知……他真的会掐死她!
他包下了整个餐厅给她过生日,钢琴,蛋糕,白玫瑰,灿烂烟火,在整个璃城的最高处,他精心布置的浪漫气氛,如此的良辰美景一双人,侍应生自然不会擅自前来打扰。
在这个环境,这个情形之下,她似乎连呼救的客观条件都不具备……
郦清清心里一阵阵遏制不住的惊悸,后怕,逃生的本能令她仓惶狼狈不已,可是一时之间,她竟然连爬都爬不起来。
这一刻,陆昕裴似终于从梦魇中挣脱了过来,一瞬间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同时更无法面对眼前真真实实发生的一切,震惊纠葛着痛苦,矛盾交结着冲突,他眼中的内容复杂难辨,而他一开口,连声音都是惊疑不定的:“清清,我……”
他的神情在告诉她,他对自己刚刚的行为,是如此的难以置信,如此的追悔莫及,“清清,我……”
郦清清很希望自己能够理解他,很希望自己能够抽脱出来,像个旁观者一样冷静而宽容地看待这件事,可是她根本说服不了自己,这一刻,她只能瘫坐在地上全身戒备地举目望着他。
这种对峙,充满了探究,绝望,怀疑,和颠覆力!
黑夜无边,耳边有风,地上很凉,她顿时有了一种全新的领悟,也许她当初喜欢的那个人,只是她臆想出来的一个影子。
她从来都不了解他。
当陆昕裴上前一步,蹲下来试图靠近她的时候,她条件反射一般地朝旁边闪躲,而他一脸惊痛交加,到底还是对着她伸出了手来:“清清,对不起……我……”
这一瞬间她才体会到,原来惧怕一个人也是藏不住的!
因为这一刻,她最真实的反应,也是第一反应,是毫不犹豫地拿手掌撑在地面上坐着往后腾挪,以阻止他的接近。
因为她不可抑制的害怕他,抵触他,抗拒他,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保护自己!毫无疑问,这一刻,她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恐惧已经达到了极点,他是病态的,是疯狂的,是分裂的,是具有毁灭性的……
她怕他,只想逃离,越远越好!
这一次,她的情感和理智达到了空前的统一,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人身边,分秒必争!
如果说此刻她还有任何犹豫,那一定是忌惮于他手上对殷黎霆不利的东西,但是楚亦暄说过,时移世易,有些机会是稍纵即逝的!何况,慕少祺也说过,殷黎霆手上有石油这条通路,也许他根本早有路子可以化险为夷。
一时间,她心中纷乱,陆昕裴却还在道歉:“清清,对不起……我……”
“我不想伤害你……我……”
夜色中,他脸上的痛悔和歉疚渐渐虚化成了一圈浮动的重影,大概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落了泪,风一吹,泪光迷了她的眼。而她举手胡乱抹了一把脸,终于奋力从地上摸爬起来,扔下一句:“陆昕裴,你需要的是一个心理医生!”之后夺路而逃。
郦清清抬脚狂奔,仿佛身后有什么骇人,把耳旁的风和陆昕裴的呼喊全都抛在了脑后,一路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餐厅大门,冲进了电梯间,刚一出了电梯,她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给楚亦暄打电话。
五分钟之后,她上了楚亦暄的车。
陌生的城市夜景在后视镜里一路倒退,好像哪儿哪儿都一样,其实哪儿哪儿又都不一样。车子已经开出了半条街,她还在喘气,一颗心止不住的砰砰直跳,忘了有多久没跑步了,体力完全跟不上了,喉咙里又干又痛,缓了半天,仍然只有一种头晕目眩的虚浮感。
她好累!
真的累极了!
可是心里却不能放松,想了想,她还是掏出手机给岑沁悠打了一个电话。
大概见她自从上车之后就一直气喘吁吁,也许是听明白了她跟岑沁悠说的话,等她挂了电话,前方正好是一个红绿灯路口,楚亦暄减速停车,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不要太担心,整个案子最敏感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她伸手接过了手帕,这才意识到自己手心腻滑,连额头上也濡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汗。
楚亦暄转过头来看她,刚说了一句:“你……跟陆昕裴把话说清楚……”就发现了她脖子上的不对劲,他脸色立即变了,眉宇之间的张力越来越绷紧,一贯清冷的面容上似无声无息地冒着寒气。
前方路口的指示灯已经转绿,而他保持着这个竭力忍耐的神情,似十分不逊地转头看了一眼窗外之后又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她:“他竟然这样对你!”
半晌儿,他一拳重重砸在车窗玻璃上,低声用英文咒骂了一句,然后说:“他疯了吗?”
“他竟然想掐死你?”
郦清清唯有默不做声!
他的眸光还胶着在她的脖子上,却一边拿出了手机,“我要报警!”
“这个疯子!我要告他人身伤害罪……不,是蓄意谋杀!”
这一刻的楚亦暄是愤怒的,是慌乱的,是尖锐的,带着一种戾气,是她不熟悉的!
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压抑了太久!
也许,是该让他尽情地发泄出来!
所以,她依旧没有做声。
楚亦暄开始拨号了,其实现在已经很晚了,她并不知道他是打给谁,大约电话一直没有接通,他所有的忍耐都被挑到了一个极致,再也克制不住,瞬间爆发了。
他启开车窗将手机扔了出去,人也跟着下了车。
一切发生得太快,后方似有亮光一闪,越来越亮,然后就见楚亦暄猛地往回一缩,后背紧紧贴在了车窗上。随着一阵急促刺耳的鸣笛声,郦清清瞬间惊吓得几乎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只见前方马路上一辆小轿车疾驰而去,如一道黑影一般闪过,不过是眨眼之间,已经不见了踪影。
紧跟着就听见了楚亦暄似惊跳起来破口大骂的声音。
郦清清犹有余悸地呆坐在那里,努力平复着心绪,前后左右望了望,又仔细看了看后视镜,开了故障灯之后才开门下车,绕过车头,举步走到楚亦暄跟前去。
好像起雾了,湿漉漉的潮意扑面而来,昏黄的路灯照下来,氤氲着一片聊胜于无的光亮。他们的车停在马路中央的第二车道,已经快十二点了,路面上车辆鲜少,但是仍然太危险。
就像刚刚。
楚亦暄挨着车身而站,颀长的身影投递在路面上,她缓步走过去,将将踩在了他的影子上面。
两个人相对而站,楚亦暄的眼光幽幽地落到了她脸上,也许是光线黯淡,也许是她的眼睛最近看东西又开始起雾,所以看不真切,只觉得那一张清俊绝尘的面孔上密布着一种令人无法不动容的忧伤,浓得就像周遭化不开的夜色。
这一刻,她心痛异常,她真的可以亏欠他吗?
亏欠他,她真的可以心安理得吗?
赶在她开口之前,楚亦暄一把将她拉入了怀中,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大力的拥抱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恨不能将她嵌入他的身体里去,而他清淡的声音如冷风一般钻入了她的心底:“就这一次,允许我放肆一次!清清,原来我这样害怕,原来我这样害怕……我差一点就永远失去了你!”
“清清,我该怎么做,才能帮你找回快乐,找回从前那个自由自在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