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清清一把拉开房门，一出来险些被先前掉在门口的纸袋绊倒，里面装的正是盛茗薇送给她的礼服裙和高跟鞋。
她赶忙蹲下去捡起来，唯恐身后有什么动静，拎紧纸袋连走带跑地冲进了电梯间。
上行电梯到达，叮的一声，门开了，迎面一个身影正是楚亦暄。
楚亦暄也一眼看到了她：“清清，你怎么不接电话？”
“你脸怎么了？”
她闪身进了电梯，按下一层之后，连按了两次关门键。
不等她说什么，楚亦暄已经接过了她手里的纸袋：“你又碰上殷黎霆了？”
郦清清茫然地点了点头，顺了一口气，眼看着电梯门完全合上之后，才说：“亦暄哥哥，我们马上结婚，我想尽快去马里兰。”
楚亦暄立即发现了问题的重点：“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见到盛阿姨了。”
她摇头：“没有，我是出来的时候碰到他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们……他又……？”
郦清清只说了一句：“他自己更狼狈！”
楚亦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只到出了电梯，穿过酒店大堂走到大门口，上了车，两个人也始终没有再交谈。
坐在车上，郦清清脑子里一直在自动回放刚才发生的事，只觉得思路打结，但其实也想得通，房间是他开的，如果她真的在浴室里出点什么状况，他铁定是脱不了关系的。
但是，他完全可以联系客服中心取来备用钥匙开锁，为什么竟然会用身体去撞门？
当他冲进来看见她手里握着一把男士剃须刀，一言不发地站在洗脸台边上，墙上的镜子被吹风机砸得七零八落，果然大惊失色，二话不说直冲过来挽起了她的袖子。
她原本就是想告诉他，真正把她逼急了，就算他有本事为难跟她有关系的每一个人，也总会有无法顾及的时候！
她得让他明白，他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她，监控她的一举一动。
尽管这种姿态既狗血又低劣，但是面对非常人，就得用非常的手段，她实在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出此下策了！他不是也说她偏执吗？她何不名副其实地偏执给他看！
反正前几天在高架上撞车的事，他也解决得相当完美！
毁坏五星级酒店公物算什么，她就是把这个房间给拆了，想必他也照样摆得平！
而他竟然没有当场暴跳如雷，反而一反常态地站在对面听完了她的冷言冷语：“你撞门的前后十分钟时间里，如果我决绝一点，的确可以干一回蠢事！陪你三个月，已经是我最大的底限，殷总不妨再好好考虑一下。”
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到他的左手正在往外渗血，刚刚他抢着翻查她手腕的时候，她已经注意到他手心那一面的纱布被染红了。这会儿，她甚至疑心自己能听见血滴落到地板上的声音。
也就是这点疑心，让她不淡定。
殷黎霆一瞬不瞬地端睨着她，半天才开口：“郦清清，你根本不可能再跟陆昕裴在一起，也不喜欢楚亦暄，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嫁给我殷黎霆到底有什么不好？”
她不假思索：“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你，嫁给你到底有什么好？我不缺钱，也不需要你通吃四方的关系，你女人又那么多！永远不可能只对一个女人感兴趣，会有哪个脑筋正常的女人想要嫁给你？”
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那就从现在开始，只要你一个！”
她足足盯了他三分钟：“你说我就信吗？”
殷黎霆转身走出去之前，只扔下一句：“不信也得信！”
这时候她才看清楚地板上的确有好几滴血渍，殷红扎眼，而他一边往外走，一边下意识地直了直背脊。
她的视线从他的肩膀转移到被撞落的玻璃门上，这种厚度的钢化玻璃，除非自爆，一般不可能撞得破。
所以他冲撞的着力点应该是对准了门沿和墙体的连接处。
当时她只听到门扇反撞到墙壁上，嘭通如雷的一声巨响，那会儿再看，玻璃表面已经有了数道裂纹。
浴室门口还歪着一把椅子，应该是他之前用过的。
她也跟着走了出去，他仍然不肯让她离开，两个人又争锋相对了半天。最后，她还是趁着他走过去拿起听筒打电话的功夫，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房门口，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跑掉了。
旁边，楚亦暄十分专注地目视着前方，几乎一次也没有转过头来看她，车子也不知道开到了哪里，外头天色阴沉沉的，路面上车流规则行进。郦清清靠在椅背上，除了左半边脸仍然感觉到麻，心里头只有一种混沌不明。
殷黎霆当真是看上了她，甚至愿意为了她从此一心一意？
他说，她就信吗？她信，就必须无条件地配合他吗？
也对，这不是她第一次领教他的神逻辑了！
郦清清忽然想到什么，开口叫了楚亦暄一声：“亦暄哥哥，你关注国内的股票吗？”
楚亦暄侧目看了她一眼：“陆风集团上周连续五天跌停板。”
这种事，就算她不懂，殷黎霆也犯不着骗她，所以他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是确有其事。
何况原本就是他干的好事！
慕少祺那边，她大可以打个电话过去直接问。陆昕裴呢？殷黎霆让她关注明天的社会新闻，那个工伤患者家属要跳楼的事，要不要现在告诉他？
楚亦暄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件事跟殷黎霆有关？”
她点头：“陆风集团在海城有一个大的房地产项目，前期进展很顺利，已经跟郦商达成了初步合作意向。殷黎霆早先让他二哥去把这个项目拿下来，因为他二哥的一个老同学元旦之后就要调到当地去做镇长，有了这层关系，陆风集团很难再稳操胜券。”
“没想到这么快！”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楚亦暄竟然补充了一句：“正式的官方消息还没有最后公布，郦叔叔应该也有暗中操作，他也不希望陆风集团中标！”
这一刻，郦清清着实说不出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怎么就没有人肯相信她已经彻底整理好了这段感情，放下了这个人？
在苏郁莹眼里，她是故作姿态，在郦冒勋的潜意识里，又何尝不是时刻都在担心他们之间藕断丝连，所以才从生活上处处预防，公事上更是翻脸无情，甚至于落井下石。
还有一个不分青红皂白，手段卑劣，说抢就抢的殷黎霆！
是不是就像苏郁莹所说，根本连陆昕裴本人，也觉得她不可能放得下他？
如果他没有思虑不周地跑到郦冒勋面前去坦白他们之间的事，他也不至于陷入今天这样四面楚歌的处境。
郦冒勋早就有意涉足房地产，之前对这个项目也一直表现得跃跃欲试，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了她和陆昕裴之间的关系，势必不会在关键时刻站在陆风的对立面。或许即便有郦商的支持，陆风也未必竞争得过远东，但是至少，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腹背受敌！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她，殷黎霆是因为她，郦冒勋更是因为她！
郦清清心中顿时十分不好受：“亦暄哥哥，我想跟陆老师见一面。”
楚亦暄转过头来看她：“现在吗？”
她摇头，不过她预备先给他打一个电话，亲自约他出来，“圣诞节那天苏郁莹约我见面，就是想让我当面跟陆老师把话说清楚。我原本也打算跟你商量这件事，不仅是商量，我还希望你陪我一起去。”
他很快回了一个字：“好。”
又说：“我打电话给郦叔叔，说晚上我们一起在外面吃饭。到我公寓里去，你的脸需要冰敷一下。”
郦清清只管靠在那里：“好！”
楚亦暄这套公寓楼下的环境十分好，典型的闹中取静，一进来就看见宽阔的林荫道，大片大片的绿茵草坪，水池景观随处可见，尤其是在北海路这样繁华的地段。
郦冒勋已经在给他们挑婚房了，打算在屏山和楚亦暄父母家，两点之间择一处周边配套设施齐备的成熟楼盘。说是现在买下来，算上装修需要的时间，等他们结婚之后正好入住。
应该是楚亦暄有意做过了铺垫，两边的长辈都顺利接受了他们婚后单住的决定。
其实她觉得这里就很好，楚亦暄住在十五层，玄关处一面弧形隔断墙，客厅里一溜式的落地窗，窗前地面高出其他区域一个台阶，做成了一个半开放式的阅读区。整个设计都是极简约的后现代风格，白底灰黑的调子，每一件家具的选色和空间装饰材料的用色都呼应得恰到好处，一分不多，半分不少，整体氛围十分明朗利落。
房间数量也刚好合适。一主一侧两个卧室，书房巧妙地设计在中间，开放式的客厅和厨房，小客厅外面连着一方单人露台。
重点是，她最多只会在这里住半年。
楚亦暄进门之后就去冰箱里取了一瓶矿泉水出来，让她拿瓶身捂住脸做冷敷。
刚刚在车上她就隐约感觉到了，他有情绪。
俗话说事不过三，这已经是她第几次遭遇状况之后，连遮掩都来不及就出现在他面前了？即便是协议结婚，她也实在没有道理一次又一次地令他直面这种恶劣！
第一次，郦清清心中产生了强烈的动摇，他们真的能像事先约定好的那样，履行一段健康，愉快，绝对尊重，相对自由的协议婚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