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前往发展的地方,最先行的拓荒者就是勇敢的大和抚子——日本的娘子军。随后,男的就必然在附近开店,巧妙地保持联络,一举两得。这种不光彩的巧妙战术,至今在各地依然可见。([日]石川达三《最近南美事情》中公文库1981年。转引自陈湛颐编译《日本人访港见闻录1898-1941》香港三联书店2005年7月版)
据一九一一年一项统计显示,日本到海外卖淫的妇女数量超过了两万人。“北至寒风刺骨的西伯利亚、满洲的旷野,南到闪闪发光的南十字星似的南洋群岛”,甚至在印度、非洲,都能看到她们娇小玲珑的身影。她们中以来自九州熊本县天草、岛原半岛的为最多。在西伯利亚的日本移民,向国内汇款约数百万元,其中至少有六十三万元来自女性。《福冈日日新闻》上的一篇文章透露,“从岛原的小滨署管辖内的四个村子远渡海外的女性,去年向家乡的父老汇款达一万二千元。全岛原的三十个村子,合计突破三十万元。”(见李涛着《大和魂——日本的根性窥探》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07年4月版)
一八九六年一月十八日,福泽谕吉在其主办的《时事新报》上发表《有关人民移居和娼妓外出赚钱》一文。主要观点是:一,随着日本国的向海外移居移民事业的发展,为了给那些“单身赴任”的男子提供“快乐”,娼妓是必要的;二,为了提升驻屯军的士气,娼妓也是必要的;三,对于娼妓个人来说,到海外赚钱寄给家乡父老盖房也是很光彩的。(见[日]秋山洋子、加纳实纪代编《战争与性别——日本视角》,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年6月版)
作为明治年代最着名的知识分子,有明治维新“教父”之称的福泽谕吉尚且如此,近代日本血泪斑斑的女性史便可想而知了。在日本工业化的原始积累和初期的对外拓展中,充满了妓女们的奉献和牺牲。对于这些背井离乡、艰难创业的女人,后来的日本人常常称她们为“大和抚子”。“抚子”在日语中,是秋天开在田野里的一种小花,有粉、白、蓝等诸色,朴素而又清芬。
于是,在各种资料和人们的传说里,有如此多的日本妓女“间谍”,如深秋菊花般的缤纷,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了。给妓女“间谍”们安个“阿菊”的统称,大概是约定俗成——天皇的标志是菊花,靖国神社的大门上雕着的是菊花,美国学者鲁思·本尼迪克特,干脆将日本人的民族性格简化为“菊花与刀”。而且,菊花愈是在霜天浓重中愈见其坚韧、清冽……
女人们之所以投入到本是由男人们承担的惊心动魄的情报活动中来,大抵出于三种情况:一是“交流者”,对许多日本女性而言,她们忠于天皇,视国家的需要为自己应尽的义务。在本土,有许多事例可以证明,就是一向不问人间烟火的艺伎们,也将国家的战争当做作自己的战争——她们光洁如玉的纤手里,曾经握有的最重物件是一把茶壶,现在她们握起了枪投入军训。在昭和时期,这些女性被称作“昭和烈女”;
二是“合作者”,这主要是对异国女性而言,即借日本人的势力,企图达到某种政治目的。实为中国人的川岛芳子,就是这类人的典型。
三是“雇佣者”,那就是受到金钱或其他物质利益的驱动了。前两种动机当然都是自发性的,后一种有一单做一单,与日本情报机构更是处于松散状态。
《日谍秘史》([英]理查德·迪肯着姜文灏、赵之援译世界知识出版社1985年版)一书里提到,主管日俄战争期间日本情报战的福岛安正,曾经写过一首《从凋落的花瓣到初升的明星》的诗。十有八九,此诗就与“阿菊”们有关,倘若“阿菊”们都在他的麾下担负本该从事的职责,他大概不会去写这首诗。只有主动奉献之躯,在异国的土地上迎着风雨,什么时候开花,什么时候凋落,都是自己的选择,才会让他有咏叹的冲动,并慨然提笔……
三
国内资料上,另有两个日本女人,一个叫安藤芳,“事迹”颇为确切,其作用则肯定被夸大了——
一九○三年,她来到哈尔滨,专门勾引俄国军官,不久被一名俄国将军接纳为妾。很快,安藤芳偷出一份军用地图,连夜逃往北京送给日本公使馆。这是一张俄军在东北地区的兵力分布详图,记载着俄军在东北地区的驻军地点、防御工事、物资储备等重要情报。由于掌握了俄军的大量情报,日俄战争一开始,俄军就处处陷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倘若真是她一人独步虎穴,青木机关及其他的日本情报组织,以及被他们雇佣的大量密探、交通员们,肯定得在九泉之下永远睁着一双双“牛眼”了!
另一个叫河原操子。
明治八年,即一八七五年生于信州松本市,东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今茶四水女子大学)毕业,一九○二年来中国,任上海私立务本女学堂教师。
同年,内蒙喀喇沁(今凌源市和喀喇沁旗一带)王爷贡桑诺尔布,未经清政府许可,私搭日轮东渡日本,参观大阪万国博览会,又与日本朝野名流接触,访问东京实践女学。王爷时年三十一岁,自四年前承袭王位起,便有革故鼎新之意。他革除其父时的一些弊政旧制:将旗民的差徭制改为定额负担制,打破旗民过去的贵贱等级,下级官员参见王爷也不准自称“包勒”(奴才之意),改跪拜礼为鞠躬礼等;他还解散了王府的京戏班,取消王府差役不准吃饱的限制。
福岛安正有意地与其接近,二人遂成好友。贡桑诺尔布表示要在喀喇沁创办男中、女中和军官学校,福岛安正答应可由日本派一名女教师和两名军官去帮助建校并教课,还答应将来可以接受优秀学生来日本留学。
由于福岛安正是河原操子之父河原忠的同乡好友,对其女儿的才干比较了解,一九○三年十一月,河原操子被派到内蒙喀喇沁王府,随她一起来的,还有实为陆军上尉的男教师伊藤柳太郎和吉原四郎。他们很快创办了崇正学校(男中)、毓正学校(女中),正武学堂(军校)。
“这些学校为日本培养了很多蒙奸走狗,他们后来大多成为伪蒙政权中或伪蒙军队中的首脑人物,其中有一九○四年送往日本留学的李友同、包海明、喇嘛松哈达、于兰斋、王荫侯、吴广义、李树槐,还有一九○五年河原操子回国时带走的金永昌、伊德钦、于恒山、吴恩和、王睿昌等。
“河原操子还利用女教师身份与蒙古王公贵族家庭广泛交往,进行宣传拉拢培养亲日感情、培植亲日人士等谋略活动。从中,还发展了某蒙古王公的日籍妻子渡边美代给她当助手……
“一九○四年日俄战争爆发后,她利用喀喇沁王府这个间谍据点,掩护和协助青木机关派往俄军侧背的‘特别任务班’的骚扰、破坏等活动……”(《侵华日军间谍特务活动记实》)
一九○六年底,河原操子奉调回国,不久与横滨正金银行经理成婚。此后,国内的有关资料中,再也不见她的踪影,估计已退隐江湖,相夫教子。但在日本,她写过《我与蒙古王妃》等书,曾拥有很多女性读者,书署名日下操子,这意味着她的丈夫姓日下。
在陆军大将本庄繁(1930年任关东军司令官,次年发动“九一八事变”,指挥日军侵占中国东北四省。日本战败后被定为甲级战犯,在狱中畏罪自杀)的日文传记中,提到:明治三十七年(1904年)二月,与日俄开战同时,特别任务班的成员横川省三、冲祯介等人,化装成蒙古人,曾去过喀喇沁的河原操子那里,后者“作为特别任务班的中继站进行了非同一般的活动。”
以上说法,中外互见,在日俄战争期间的日本谍报战里,河原操子肯定是一个不可抹去的人物。但对她本人而言,在异乡那寂寞而又清苦的教师劳作中,还惊弓之鸟般兼着一份情报活儿,心头一定满溢着开启山林、又为国效命的坚韧劲儿。对于这么一个人物,以及贡桑诺尔布在喀喇沁首办新式学堂,其作用,是否就该一概抹之以“墨黑”呢?
某日在网上浏览,看到了一篇出自于内蒙古一位作者的文章,不妨摘录如下——
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喀喇沁右旗第十二代王贡桑诺尔布“开朔漠风气之先”,创办了蒙古民族历史上第一所官办学堂——崇正学堂,第二年又相继创办了内蒙古地区第一座女学堂——毓正女学堂。从此,在广袤的漠南大地上,书声琅琅,教泽绵绵,蒙民子弟接受教育只能入私塾或进寺庙当喇嘛成为历史。两所学堂的创立,开辟了蒙古民族近代教育先河。
……经过一年的艰辛努力和筹备,一九○二年十月三十一日,崇正学堂正式开学。在隆重的开学典礼上,贡桑诺尔布非常高兴,他在祝辞中说:“我身为王爵,位极人臣,养尊处优,可以说没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可是我从来没有今天这样高兴。因为我亲眼看到了我的旗民子弟入了新学堂,受到教育,将来每个人都会担当起恢复成吉思汗大业的责任。
……崇正学堂初办之时,招生特别困难,只招集到官员们的子弟四十人,编为初高级两个班。一九○三年,贡桑诺尔布下令招收学龄儿童,但是,旗民认识不清,谣言四起,“学堂和天主教堂没什么区别”、“我们的子弟一入学堂,不仅会变成异教徒,还要送到外国去,后果怎样,那是很难说的”。因此,旗民一见地方官员和教师前来招生,有的把孩子藏在地窖里,有的逃奔他旗亲属。更有甚者,为免除孩子入学,还有给官员行贿送礼的、临时把孩子送到庙上当喇嘛的、送给官府干杂役的,不一而足。针对这种情况,贡桑诺尔布痛心疾首,深深体会到,启迪民智的紧迫性。贡桑诺尔布亲下训令:今后对于送来学生的人户,免去户口税,并且给他们的门首悬挂解除赋役的特许木牌,以资奖励。
对招收进来的学员,还采取优待措施:入学学生食宿由公费解决,学习用品由学堂免费发给;离校十里以内的女学生,早晚上学回家都用花篷轿车接送,午间在学堂吃饭;住宿生每人每日半斤肉,并吃一顿面饭。毕业生作公费保送升学或留学,不愿升学者,留旗内重用等等。
贡桑诺尔布亲任校长,前后聘请江南名士陆韬、钱桐和日本鸟居龙藏等人任教。
崇正学堂开设的课程,除蒙汉文《三字经》、《千字文》、《四书》、《五经》外,还开设了日语、俄语、算术、地理、历史、书法、绘画、音乐、体育等课程……在学堂附近设立了报馆,隔日出版一张《婴报》,刊登国内外重要新闻外,还有科技小常识、盟旗动态及时局的短评等。报刊出版后,由专门送报人向集中的村落散发,不收报费。《婴报》是内蒙古地区的最早一张报纸。
学校的经费来源:一是把大西沟、汤土沟的三千亩荒山出租作为学堂的永久学田;二是把王府中多年积存古董及王府剧团燕贻堂的戏装全部当出,充作教育基金。贡桑诺尔布花费自己私存购置了图书资料,其中《古今图书集成》全书一亿六千万字,比着名的《大英百科全书》还多三四倍。
一九○三年十二月,贡桑诺尔布又创办了一座女学堂——毓正学堂,这所学堂是内蒙古第一座女学堂。贡桑诺尔布的福晋(王妃)任校长,贡桑诺尔布从日本请来河原操子女士任教。一开始招生也是困难重重,有谣言说“王爷要招集一百名小姑娘,送往日本,取出骨头做肥皂,挖出眼睛用来做照相机的眼睛”。贡桑诺尔布以示垂范,就令自己的妹妹兰珍一起就读学堂。学堂开设的课程主要有读书、日语、算术、地理、历史、习字、画图、编织、唱歌、体操等。为增加学生的乐趣和开阔知识面,在河原操子的帮助下,还组建了同窗会、游园会。
贡桑诺尔布在创办的学堂中,还选出优秀的学生派往日本留学,女学生中比较有名的有金淑贞、何慧珍、于保贞等人。留学归来的特睦格图,发明了蒙文活字印刷,被誉为“蒙古族毕升”。
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清廷为表彰贡王办学功绩,特赏匾额“牖迪蒙疆”、“壸教畅明”。
——(内蒙古新闻网2005年12年12日《牖迪蒙疆壸教畅明》作者:喀喇沁旗党委宣传部赵忠义)
还有资料说,一九○三年至一九一二年是贡王办学的全盛时期,三个学校在校学生达四百名,班级十余个,先后毕业学生六百余名。贡桑诺尔布所办的崇正学堂,一直延续到解放前夕,共毕业学生三千余名,送到国内外学习者一二百人。其中,不少人后来成为新中国蒙古族里政治、军事、文化、教育方面的杰出人才。
单维度,多维度。
短眼光,长眼光。
类型化,非类型化……
我想,正是它们之间的矛盾与推演,才使得众多的历史现象与历史人物,其实并没有真正地盖棺论定。
历史,不应该是扑满意识形态的灰尘,或是压在哪个磐石般的年代下干瘪了的一门学科。相反,在不断地开拓出其复杂、丰富的同时,它必定会显示出自己春枝千条般翩翩的活性,并因可能值得后人不断去梳理与反省,而具备着显着的当下性。
百梦谁醒
陆寿钧
新读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赵朴初传》时,似乎感到写得有点琐碎,但读下去后,却越来越有味。作者通过对传主与各界人士交往的大量细节,把受人尊敬和友称“菩萨”的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先生的形象鲜明地跃然于纸。
想不到一生信奉、研究佛教的“菩萨”也会有梦,而早不做晚不做偏要在“文革”中做。
是的,书中所记述的赵朴初在非常时期做过的两个梦,让人深感此是一位不同寻常的“菩萨”。
先说“菩萨”的第一个梦。
赵朴初在他的好友、中共上海市委统战部部长、市政协副主席陈同生被迫害致死后的一个晚上,他梦到了陈同生。次日,便有感而发地写了《临江仙》一词,送给陈同生的女儿陈淮淮。词为:
岂分相逢难一语,
仙舟来去何因?
张天花雨落无声。
花痕还是泪?
襟上不分明。
信是娟娟秋水隔,
风吹浪涌千层。
望中缥缈数峰青。
抽琴旋去轸,
端恐渎湘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