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皇帝轶事两则
新凤霞
头一次说谎
一天劳动休息时,皇帝溥仪开口问:“新凤霞,你老是休息时打毛线打个不完,都是给谁打的?”
我说:“丈夫、孩子、爹妈……”
皇帝溥仪说:“听说你丈夫是作家,是爱国的文人,我们在一九六二年一起参观故宫,爱国人士捐献国家文物,也有你丈夫家的国宝哇!他姓吴对吗?”
听皇帝都知道,我就说:“是……唉!可现在一家分了几处,丈夫关在河北省团泊洼,两个儿子一个上山下乡去兵团,一个去插队。女儿被阿姨带走了,八十岁老婆婆一人在家看家,我被关在单位牛棚,就靠天天时时打毛线把我一家人编织在一起了,坐定了都不知应当先想谁呀!人都要发疯了!自己找点安慰!给丈夫打毛线,想着丈夫穿在身,给儿子打毛线想着儿子,他们的温暖也捂热了我冰冷的心哪!”
皇帝溥仪听直了眼,他用手擦着下意识流下来的泪,小声说:“我三岁登基那天,我父亲就成为摄政王掌权管理国家,我一步步走向犯罪,就和家人相隔万里再无音信了。直到一九五一年后,才知道父亲去世的消息,我那时头脑已麻木了,不知道亲人离去而难过,挂念亲人。父亲先后正式娶过两个福晋,就是老百姓说的妻子,新的说法称爱人。正福晋瓜尔佳氏是慈禧的心腹——荣禄的女儿,是我生母,还生了弟弟溥杰和三个妹妹。侧福晋邓佳氏生了六个子女,因此我的弟弟妹妹是很多的。我的处境也无法讲了!看见平民百姓对亲人家庭的情义,我很羡慕。”
我问:“这次‘文化大革命’,你的家庭亲友也有遭难的吗?”
这一问,皇帝一下子脸变得灰白,吓得双手摆着,声音更小了,说:“可遭了大难了!我的年迈七叔载涛一家,弟弟妹妹家等等一个也没有少,全被抄了。一个大的运动啊!家家都有事,我们这个旧皇族能少了吗?连你们这些艺术人家都没有逃脱,何况我的家族是旧封建的遗老遗少哇!不过他们已都是自食其力的劳动公民了,也是人民给培养的本事。唉!这也是中国历史以来多灾多难的封建遗传,一人有事,就总是株连家族哇!中国民族是有道德、有民族自强心的!有吃苦耐劳的骨气!不然叫清朝这样糟踏,早就亡国了啊!民族自尊还是很可贵的!只希望不要再拾起那些落后愚蠢的封建旧东西了。真该相信人民啊!唉!我也被改造得知道同情人民了……中国人很好,知道国家甘苦不易!我这个过去的封建旧头子,都有了新觉悟,平民百姓还有什么不可信赖的啊?”
我听皇帝说得很有道理,我说:“爱民如子,不能怕民如虎。我说有些基层当官的真可恨,他们喜欢发明创造,举一反三,上头说整一个,他借机报私仇整十个,上边打一下,他打一百下,伤民心的事就是这些人干的哪!”
皇帝说:“中国人真是灾难重重啊,老百姓疾苦是应当体谅……”
这时看管人走过来,他从表面情绪看出我们在发牢骚,就问:“溥仪、新凤霞,你们在说什么?”
这时溥仪吓了一跳,双手抱着腮,被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杜聿明大声说:“溥仪,你又牙痛吧?”
溥仪马上回答:“是……是……牙又痛了,哎哟……”
我说:“快去人民医院,今天是星期六,早去好,不然要耽误一天,等到下星期一才能看病。”
看管人也大声催说:“溥仪,你牙痛去看病吧!快……去吧!”
我说:“我也要去人民医院取药,下班咱一道去。”
我跟溥仪一道出来,坐了一站七路公共汽车,皇帝小声对我说:“我不牙痛,这可是我头一次说谎啊!”
两张纸
我和沈醉、溥仪、杜聿明、杜建时在全国政协后院劳动,是对我的照顾,我是中国评剧院派去支援他们劳改队的。我很高兴去,因为这群人都很和气,又都是男人,唯有我是女人,肯定会照顾我。他们也都很随便,看管的人也睁一眼,闭一眼,干活时间不多,也不累,休息时也随便说笑,赶上和气的看管人,还跟我们一起聊天。
沈醉爱说爱笑,也会干活,在一次休息时,沈醉对皇帝溥仪说:“咱们劳动干活,饭吃得多,身体也好,吃饱说说笑笑。啊!老溥,你是咱们这个队里最有名气的人。”
溥仪笑了笑说:“屎壳郎坐上大轮船。”
杜聿明惊奇地问:“什么?”
溥仪说:“臭名远扬了。”
“哈……”大伙都笑了,这句俏皮话说得多么有意思呀!
皇帝笑得前仰后合,他得意地说:“咱是新人要讲新话了。”
沈醉又逗皇帝说:“皇帝不单平民化,还有了新文化了……”
杜聿明慢条细理地说:“老溥是有新文化,又有平民化,他娶了个平民妻子,又在文化俱乐部北京有名的文化厅结的婚,还去了很多文化人哪……”
文化俱乐部,这个地方是当时北京很有名气的文化人聚会的地方,在以前是欧美同学会的旧址。我当年也是在这里结婚的。
皇帝笑着神秘地从制服口袋里拿出两张纸来,可是又怕大伙看,又有意地躲闪着,双手把纸收进口袋里。沈醉热情,也痛快,小声说:“嘘……别这么躲躲闪闪,叫看管人看见要遭难哪!”皇帝听了,害怕地从口袋里慢慢拿出来两张纸,原来是他结婚时万枚子送他的诗:
难忘锦阏蒙尘日,末代君王命可知。
岂意十年沾泽后,居然再世脱囊时。
议坛啧啧传佳话,枕边喁喁喜并枝。
寄语西湖贤淑女,交融汉满好扶持。
回忆当年祝大婚,清心涤骨作新人。
倾读密迩相知永,起舞翩跹互爱深。
自有金针期寿考,还将银表共寒温。
新华韵事超今古,红烛高照念党恩。
那时皇帝最大的安慰是有了一个新的家,因此他把这诗抄写在纸上,带在身边当他的护身符。当时最忌讳纸上写东西,被看管人看见就说是写反动的什么……皇帝拿给我们看,我说:“万枚子先生我认识,他是最热情也最爱写诗的有学问人……”
但为了这两张纸,可真是招了事,监督看管人注意到了,大声叫:“溥仪,你过来……”
溥仪吓得哆哆嗦嗦连脚步都迈不出去了,看管人狠狠拉他的胳膊,说:“你写的什么反动言论?拿出来!快拿呀!”
皇帝吓得不敢回答,也不敢动,我们在一边觉得这人太老实了,拿出来也没有关系。
看管人问:“你们快揭发溥仪,不许互相包庇,订攻守同盟啊!他写了什么?为什么不敢拿出来见见天日,一定是反动的!为什么他不敢交出来?”
杜聿明、杜建时、沈醉等都没有什么表示,大家都心里明白。这时皇帝翻眼看看沈醉,这下子看管人目标转向沈醉,问:“沈醉,你知道他的纸上写的反动的字!说!快说呀!”
沈醉这人可真是脑子快,他说:“是溥仪结婚的诗,‘回忆当年祝大婚,清心涤骨作新人!’……”一下子大伙都轻松了,看管人相互看看点点头,伸手向皇帝说:“行了,你拿出来,要不拿就是见不得人的反动的。”
皇帝从口袋里拿出来交给了看管人。看管人翻过来调过去看看笑笑,扔在皇帝面前说:“你这个封建皇帝还有点人情味呢!”看管人说完就走了。
沈醉说:“老溥,你快拾起来呀!”
皇帝看看不敢动,沈醉帮他拾起替他装进制服口袋,皇帝向沈醉深深鞠躬说:“谢谢沈先生,你真好!”
我们大伙也都笑了。大伙端起各自的碗喝茶,总算没惹出批斗祸来。
孙正平:不是我打的“小报告”
二○○六年年底,由于播音组同事黄健翔的辞职把我卷入一场轩然大波的事件,既让我不明所以,也让我重新认识了网络传播的不可限制、不可预料和不必负责的特殊性,以及对电视、报纸、广播等传统媒体形成的冲击。在黄健翔辞职之后,一封被认为是“小报告”或者“告密信”的中央电视台体育频道编辑内部文件被网络上广泛传阅,但原文中的落款“编辑部”,不知道为什么被一个丧失原则和良心的记者公开时变成了“×××”,而且被指出“这是由资深体育评论员孙某某所写的”。他在博客上还写道,这是导致黄健翔离职的直接原因。
一时之间,我的手机几乎被打爆。二○○六年多哈亚运会之前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要不停地接听媒体记者的电话。很多网络媒体的朋友,希望我能站出来,把所有的事实真相公布于众。但第一考虑到台里的态度,第二也考虑到我的为人准则,最终没有答应。
时至今日,黄健翔辞职事件早已经尘埃落定,他也已经在凤凰卫视找到自己的新位置。但关于我与黄健翔,关于在所谓的“告密信事件”中的真相,我希望最终能够说清楚,让更多的人了解事实。
黄健翔是在一九九五年通过考试招聘进中央电视台。健翔进台之初,工作量不大。那时,他为人也比较谦逊。随着时间推移,上节目逐渐增多之后,他开始显示出了和我们这个时代的播音员的不同。我觉得他和我们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不像我们受时代的影响比较深,留有多年没有更改过的解说方式和播音习惯。当然,这里面还有一种对足球的认可和理解。广大的球迷可能在这么多年里已经听惯了我们的发音和解说方式。在这样的情况下,黄健翔的解说就像刮起了一股清新的风,虽然他的声音条件一般,但他对足球的理解、感悟,使他有时候能以球迷的心态和方式提一些问题,无论是反问还是设问,都能激起球迷的共鸣,很快就得到了球迷们的喜爱。健翔很快就走红了。
他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但是渐渐地我们也发现,健翔是个个性很强、也比较固执的人,他自己认定的事情,绝对不会改变。有时候观众把电话打到办公室,反映一些足球方面的意见,他的反应非常激烈,态度和他刚进台里已经有了明显的不同。我们每周二要开例会,但他参加的次数很少,有时候来了,也缺乏应有的精神状态。台里对他的某些表现有时也很生气,也曾责令他写过检查。
我记得有一次,我们体育中心出了一本书,叫《金话筒的诉说》,几名主持人、播音员要一起到成都去签名售书。当时他正好出了自己的第一本书,两本书的推广可能有点冲突。当时正在搞签名活动的时候,健翔突然就走了,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体育中心的副主任问我:“他怎么走了?”我立刻给健翔打电话,我在电话里说:“健翔,不管发生什么事儿,现在是咱们中央电视台在推这本书,咱们是以中央台体育播音员的整体形象出现的。你赶快回来,咱们把这台戏唱完,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十分钟后,他真的回来了。所以,我们之间,虽然谈不上有多亲近,但彼此还都比较尊重,从来没有过怨恨。
现在说到黄健翔的“辞职事件”和所谓的“告密信”,实际上不存在我和他个人之间的问题。体育频道竞赛部播音组从原来的十几个人扩充到现在的四十多人,必须有章可循,加强和完善管理制度。我们刚刚出了一本册子,建立了一些守则。在那个时期,台领导正在强调狠抓播音员、主持人的纪律操守,一切要做到有法可依,有章可循。当时台领导不满一些播音员、主持人出去走穴和拍广告。就在这种背景下,健翔仍然继续在外参加一些活动,台领导很恼火,就责成体育频道的领导去调查并上报情况。最终,体育频道编辑部向台里上报了一份情况材料,就是网上谣传的所谓“告密信”。事实上,这是组织对组织之间、内容完全属实的一份情况报告。可是网络上谣传这是我写的,落款处的“体育中心编辑部”也被改写为“体育中心×××”,或者“体育中心S××”。
事出之后,我的很多朋友,包括北京的不少平面媒体,也包括新浪和央视国际网站,都给我打了电话,想让我说一说真实情况。当时我想说的主要有三点:第一,这是体育频道编辑部向中心提交的一份正式报告,在整个体育频道领导的会议上都被传阅过。第二,这件事情从始至终,为什么都是别人在说孙正平或者S君如何,黄健翔自己却自始至终没有提到过我与这件事有关,为什么其他人那么起劲。如果健翔对此有怀疑,他应该自己站出来说。第三,很多人说黄健翔是因为这封信被台里处理的,但中央电视台作为国家大台,台领导不会幼稚到仅凭一封所谓的“告密信”或者“检举信”,就处理一名骨干解说员吧。
到了多哈之后,孙玉胜副台长特意召开了全体主持人、播音员和我们特约的世界冠军级评论员会议。台长特地提到了黄健翔事件,他说:“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后中央台的播音员决不允许再出现这样的情况。这次大家要在老孙的指挥下把任务完成好。”我觉得台长的话也算是对我的一种信任和安慰。在多哈期间,媒体的朋友对我特别热情,大家可能觉得我受了不少委屈,所以对我格外地关照。
这件事的前后就是如此。
两则引人注目的博客
程超泽
股市的历史证明,牛熊之际一定会有“埋单者”,击鼓传花的游戏最后总会有个来接最后一棒。是你?是我?还是他?没有人知晓。二○○七年三月十八日,我在自己的搜狐博客里发表了“中国股市虚拟大崩盘”的博文,博文的大意是这样的:
中国股市没有近忧,却有远虑。危机的可能性主要来自内生性和外生性两个方面。在国内,被过度炒作多年的资产大泡沫一旦生成,终将有破裂的一天。当早期那些搏人民币长期升值投入中国股市的境外共同基金再次成群结队采取统一行动,突然将巨额资金撤出的时候,大崩盘便在中国股市发生了。危机造成的后果是灾难性的。而更严重的问题在于,从未有过股市大崩盘经历的中国投资者,尤其是新生代投资者,仍一直沉浸在赚钱效应的狂热和躁动中,全然不理会危机随时可能发生。
我完全没有料到自己那天的博客日志竟会引来如此高的点击率(当天竟高达43751人次)和如此多的评论(263人次),我也完全没有想到一篇当时完全是出于善意提醒股民谨防中国股市危机的盛世危言,竟会导致股民如此强烈的反应。他们说我是“乌鸦嘴”,更有几个网民用脏话骂我,好像只有说“这个股市将永远牛下去”、“股指将突破一万点、甚至更高”、“永远不会有什么危机出现”之类的话语,才是最中听的。
三月二十一日,我在自己的博客里又发表了《我的“中国股市虚拟大崩盘”捅了一次马蜂窝》的博文,文章指出:
他们(指的是股民——作者)继续沉浸在高歌猛进的中国大牛市的喜悦中。然而,如果我们假定,股市今天就出现大跌,继而出现大崩盘危机,亲爱的股民,面对突然而至的灾变,你是否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和物质准备?毕竟大危机将用非常残酷的手段将你已赚得盆满钵满的纸上财产悉数抹得一干二净。不仅如此,你,甚至你的家人,可能还要赔上很多很多。面对这一‘真金白银’的大问题,你是否真的要开始考虑未来哪一天股市大危机可能到来的问题呢?
这一次写博文的经历以及引发的关注度,使我对股市大崩盘的主题有了更严肃认真的思考,由此也触发了我写一本关于防范中国股市危机图书的冲动。尽管这本书里所描述的情形是虚拟的,但在中国大牛市道里它又是极有可能的——就在今天发生,也许在明天发生,或者在未来的某一天发生,而且发生的时候甚至没有任何预警,就像二○○五年的圣诞夜,在东南亚突然而至的海啸夺去二十多万人的生命一样,让你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