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农民没有文化,也不懂哲学,更不懂人生的抉择一类的命题。因而当洪水袭来,他就没有去考虑如何抉择的问题。他只是知道要赶快救人。救人就不能舍近求远,只是尽己之力把处于危险中的人救到山坡上。
这个农民如果进行了一番抉择的话,事情的结果会是怎么样呢?
洪水袭来了,妻子和孩子被卷进漩涡,片刻之间就要没了性命。而这个农民还在山坡上进行抉择,救妻子重要呢,还是救孩子重要呢?
我想,也许等不到农民继续往下想救妻子还是救孩子的利弊,洪水就把他的妻子和孩子都冲走了。
在生活当中,有许多时候,我们并没有机会和时间进行抉择。
有人总喜欢在做一件事情之前再三权衡利弊,犹犹豫豫,举棋不定。结果,待到想好了去做的时候,早已时过境迁,机会已经没有了。
把手头的机会抓住,这是至关重要的。最靠近你的机会,就是最重要的和最迫切的。把手头的机会抓住了,就等于把一切机会都抓住了。因为,过去的机会已不复存在,而未来的机会总是要一步一步才逼近你身边的。没有到来之前,你纵然绞尽脑汁,也是徒劳枉然。
人生的抉择是最困难的,也是最简单的。困难在于你总是把抉择当做抉择。简单在于你别去考虑抉择的问题,只是动手去做。
人生的抉择,一直困扰着无数的文化人。可笑的是,这个没文化的农民,可以做我们这些文化人的导师。
水井和马灯
美丽的水井,啊,神奇的马灯,它们是我生命的两个小世界,那么近,又那么远。永远没有休止地浮现,碰撞,游移,明现,淡去,我梦中的世界,我梦中的水井和马灯。
杨牧
长大以后就没看到过水井,心中却一直向往着。似乎“水井”已经变成诗句里的意象,不再属于这个世界了。
我一闭眼就能看到一个爬满绿苔的井湄,响着许多童话一般的铃声,许多故事,许多萤火。
而且我恋着那种挂着马灯的黑夜——画片里的,彩色电影里的——那种朦胧的、昏黄的,带着催眠性的古老的马灯一直亮着,在我心底亮着。我心中就点着那种灯,永不枯油的,带着烟渍的古老的马灯。我多么向往那种古旧的黄昏气,那种守着孤星的凄清,那种秋风下的孤傲。
水井和马灯永远在我脑海里浮现。我梦过它们,走路的时候想过它们,在树下假寐的时候轻唤过它们——啊,美丽的水井,啊,神奇的马灯,它们是我生命的两个小世界,那么近,又那么远。永远没有休止地浮现,碰撞,游移,明现,淡去,我梦中的世界,我梦中的水井和马灯。
是的,它们在我梦中总是长着青苔,沾着烟渍的,它们的样子那么原始,它们真美。
命运待我们真好,世界多么广阔,而时间又是激荡的长流。生命真是一个奇迹一个奇迹填积起来的——你可能浪费20年的光阴一无所获,空手怅惘;你可能在几天晨暮里尝尽一切冷暖和忧患。你在夜色里踟蹰过吗?你恐惧过吗?你忧虑过吗?生命不是忧虑,生命是让我们在笑容和泪水里体验的。笑声终止的时候,泪水拭干的时候,我们就在小小的惧怕中成长了。就如我这一次来到金门,这个烽火中的小岛,未来之前,心中充满了恐惧的焦虑,那么犹豫怔忡。一直到踏上了这一片土地,在黄沙和绿树间看到了我梦寐中的水井,在张着蛛网的屋粱间看到我梦寐中的马灯。啊,生命,多么神奇可爱的生命!啊,生命,你叠起的高潮多么动人,多么美好!
我非但看到了水井,我一下子看到了四口,在这小小的山沟里,每一口都像一颗童话里的小星星,闪烁着,永不停息地闪烁着。我一下子回到了孩提的时刻,坐在井湄,沉湎进深远的日子里,那些长着绿苔的古旧的苦日子里。我不但看到了它们,而且自己打水,你在井里打过水吗?那种体验好极了,你站在井湄,把吊桶往井底扔,慢点,你会在水破以前照见自己的影子,影子就在水面上,墨绿的、优美的,在那一刹那间你看到了自己,比铜镜里的自己还真实,因为井是原始的,原始使我们看到最真实的自我。你扔下了水桶,拉紧绳子,用力往左右一摆,桶子翻了,水就咕咕灌满了,你拉起一桶清水。当然,有时候水是浑的,带了黄沙,那大约是一口新井,旧井中有清澈的冷沁的水,那种冷沁是沁人的。你洗过荒山的泉水吗?如你试过,你便知道井水的冷冽了,那种使人纯真洁净的冷冽。
我梦中的水井如今被我占有了。窗外便有一口,井湄经常是潮湿的,阳光似乎晒不干它,可惜它不在大树下,要不然它就会长满青苔。我在井边淋浴,没有任何邪想。
井净化了我,美化了我的行伍生活。
昨晚第一次点起马灯来,那种喜悦是不能说的。在大学读书的时候,曾经看到一个西班牙神父如何轻易地在一间墨西哥式的小教堂里点气灯,他的手背上闪着地中海的传奇和耶路撒冷的神话,我沉醉在全无宗教气息的宁静中。那时我想,有一天我必将能够亲手点一次马灯。如今我每天都同马灯在一起了,我的生命真是最仁慈的神的安排,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那马灯的光亮是有限的。它是一个每天都要擦拭的玻璃瓶子,装上煤油。那烟渍是古老的,美的,尤其是当清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它挂在屋梁上,闪着昏黄的光,有时也跳动,和蜡烛一样;但它比蜡烛安定,而且撒在地上的光影更广阔更悠长而温柔,永远像画片里一样,柔和、均匀,没有一丝紊乱,我有时把它提到桌子上,就着它读一首汤玛士·葛莱的长诗,有时就着它写信给远在异国的聪聪,聪聪如果知道,一定非常喜欢,有时我凝视那左右分开的灯心,一切幻想和遐思都跳跃出来。
你还埋怨什么呢?树叶低语地问我,埋怨什么?我什么都不埋怨——10月的金门岛秋意也慢慢浓了,夜来风凉,特别想到故人远适,坐在井湄,张望盏盏风中的马灯,生命何尝不是充实而神奇的呢?
高 贵 之 逝
它们像是由岁月的口袋中掉落下来,平常根本引不起人们的注意,只有在烧相思炭的时候,冒起袅袅的白烟,柴薪和烤泥的味道飘得老远,就不由得不使路过的人伫足。
邵闲
我和雪开车驶过一条蜿蜒的山路,然后突然在路旁看到一只蹒跚的牧羊犬。
它高大的身躯和缓慢的走路姿态吸引了我们。
山中住户养的都是普通的家犬,它们开朗,健康,如果抚摸一下它们的头,马上就成了朋友,而城市中的狗却同样感染了冷漠。
“我有一群最好的土狗,它们会追野兔。”山中的朋友自豪地说,“跟我去追野兔吧!你太缺乏野性了!”
我只有苦笑,我能用什么去追呢?
它是一只孤独的牧羊犬,我们的车也减慢了速度,也许它挣脱了城市主人的束缚,到山中来流浪。
它也停住脚步打量我们。
“它生病了。”雪说。
“它只是老。”我看出它眼里的凄凉。
“它要到哪里去?”
我眺望山,摇摇头。
车子停下来,雪拿一片面包在它的面前。
它高傲地不理睬;我看到它的腹部是扁扁的,而背部却长着一些癞疮。
它一定忠诚地、坚贞地爱过它的主人,但当衰老和疾病落到身上时,它不仅失去宠遇,也遭到放逐的命运。
雪说:“难道它的主人不难过?”
“我猜他已经买了条新狗。”
我们在谈话的时候,它悄悄地转过身子再向前行,穿过山壁的浓浓阴影;它走到夕阳下,夕阳的光泽抹去了它丑陋的疮痕,它的脚步尊贵而庄严。
好多年前,我熟识了一个美丽的山谷,每年春天都要去那里看看蝶舞;隔了两年没去,再去那里,翩翩的蝴蝶已消失了影踪。
附近的人说:“来来往往的车子多了,有人来看蝴蝶,有人来抓蝴蝶,蝴蝶只好搬家。”
不过山路上也有始终执拗不搬走的,那就是一些散落在路旁的褐色炭窑。
它们像是由岁月的口袋中掉落下来,平常根本引不起人们的注意,只有在烧相思炭的时候,冒起袅袅的白烟,柴薪和烤泥的味道飘得老远,就不由得不使路过的人伫足。
升起的白烟也吐露过去的沧桑。
握住时间的手
我感到我的身躯奔涌起一股越海飞翔的鸟儿的激情。我鼓起勇气,抬头挺胸,坐在时光的列车,向前奔驰,追求属于自己的一切。
林荣新
户对青山,山下是一片绿林,里面有青青小草,各色野花,有苍苍的古树。最妙的是,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有一座小桥,串通了这一条绿林小道。
我的童年,是在绿林中度过,如今,我已走过那条绿林小道,跨过那座小桥,走到了青年。
青年,是多梦的年华,如诗、如歌,但我忘不了那片绿林中的四季,忘不了在那度过的年华。
春天,我们活跃在那一棵棵大树下,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或寻找小虫,或拉野花。丛林中留下我们的嬉笑声……夏季,火热的艳阳,使我们逃进了绿林,跳进了小溪。儿时的伙伴,一起摸鱼,打水仗,尽情享受这份夏日城的清凉。那清凉的溪水,记住了我们的天真岁月。
秋风扫落叶,绿林别有一番情调,小道上铺上了一层松软的树叶,我们又在寻找野果。小道上留下了我们的童年的足迹。
冬天来临了,我们不能在林中、小溪中玩闹了,我们穿衣戴帽,缩在家里,眼望着冬装的绿色,盼望着春天的到来。绿林终于休息了,不再有我们的声音了。
如今,我站在小桥这边,望着绿林,心中好像失落了什么。
“一声呼唤,儿时的伙伴,梦已离开,一切又回来……”真的吗?儿时的伙伴已远走他乡,曾有的岁月一去不返。绿林依然是那片绿林,只是我已不再是小道上的我。
窗外,一片茫茫,细细纷纷……远离了城市的繁忙,隔绝了尘世的喧嚣,这里,呈现出一派纯真、安宁的景象。偏僻的山村,此刻正受春雨的洗礼,仿佛一切烦恼都与之无关。在此,只有悦耳的鸟声,让人感觉是走进了童话世界。
梅雨霏霏,春色盎然,而又百花齐放。这一切,让我感受到古人那种心旷神怡的心情。五彩斑斓的内心,披上快乐的大衣,走出家门,去享受大自然。
与那些童子们在雨中追逐,在丛林中嬉戏,我突然觉得:童年的天真色彩,是任何色彩也装饰不了的。
猛然发觉,时光如梭。昨天还是无知童子,而今已为奕奕青年,或许,再过不久,我已成为鹤发老人。远去的年华追不回,流逝的岁月抓不住,只有握住时间的手,与时间赛跑,才能体会生命的真实。
雨,仍在飘,雾,依然弥漫,而我的心,不再迷茫。我分明感觉,光明在前方……我鼓起勇气,抬头挺胸,坐在时光的列车上,向前奔驰,追求属于自己的一切。
品 味 遗 憾
倘若件件事都尽美尽善了,自然没有希望发生,更没有努力奋斗的必要。
张玉庭
遗憾,字典上的解释是“不称心”,“大可惋惜”。既然如此,难道遗憾也值得品味?
是的,遗憾可品且意味极深长,不信请细品。如果没有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遗憾,能有林黛玉那悲悲切切的诗文吗?再试想,如果《红楼梦》的结局果真是宝哥哥娶了林妹妹,满意得让人倒胃口,那还能叫世界名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