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半时分,瞳还坐在书房中随意的翻阅着一本从下界带来的书卷,聊以打发时间。
他知道沈夜去了下界,那么便只有一个目的,一种可能。
于是今夜颇有些不宁静,感觉上是这样的。
不算是出乎意料,面色焦灼的沈夜突然横抱着谢衣出现在瞳的面前,衣袍中还裹挟着几分下界的浊气。
瞳看到沈夜怀中抱着的谢衣,先是一愣,随即想到此前的约定,心中便已明白了九成。于是依然是处变不惊的淡然态度,装作不知的问沈夜:“紫微尊上,这……是何情况?”
沈夜抱着谢衣,神情凄然,眉头紧锁着,声音低沉而无力的说:“谢衣……看似伤的不轻,瞳,快替本座救他。”
“哦,好。”瞳过转身,抬起手指着另一间房间说:“放在那边的木床上吧。”
沈夜小心翼翼的将谢衣安放在木床上,只见谢衣已是奄奄一息,兀自不省人事。
沈夜心中痛楚,翻江倒海一般,表面上却强作镇静,伸手抚了抚谢衣的发际,转过身来看着瞳。
瞳缓缓的转着轮椅来到沈夜身边,说:“这里便交给我吧,大祭司可以先回去了,有情况我会及时告知,大祭司这样在这里,我有压力,会分心。”
“唔。”沈夜看了瞳一眼,满脸的不情愿,但又不好再说什么,既然交与了瞳,便必须托付全部的信任,更何况,自己留在这里,也的确只是徒劳而已,于是转身对瞳说:“那么本座先回去了,谢衣便托付你,本座……静候佳音。”
瞳没有说话,只是略微的点了点头。
沈夜走后,瞳坐在轮椅上看了谢衣片刻,说:“谢衣,大祭司已经走了。你伤势究竟如何?若伤的重了,我这便替你疗治。”
一开始瞳也不敢确定情况,只知有约有先,谢衣无论如何都伤不至死,但至于伤到何种程度,瞳也不敢猜测。
但令瞳哭笑不得的是,只见谢衣睁开眼睛看看,见师尊果然已走,便对瞳说:“瞳大人不必担心,我只是略有轻伤,无妨,自行恢复便可。”说着便已坐起身来,一边用手抹了抹嘴角的血痕,一边又说:“瞳大人,果然如你所料,就这样被师尊捉回来了……”
瞳的内心汹涌咆哮着,但脸上读不出任何的表情,一脸平静的看着谢衣:“要我如何帮你?”
却只见谢衣下了床,站在地上,伸展了一下腰肢,说:“许久不曾呼吸到流月城蕴含着矩木灵力的空气了,下界的食物可真是难吃。”
“……”
“哦,说正事吧,瞳大人,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既然事已至此,便只得由着你罢,且再帮你这一回。”瞳似乎有些无奈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平明还未破晓时分,一只偃甲传音鸟叩响了沈夜寝殿的窗棂,一夜不曾合眼的大祭司翻身站起,挥袖引偃甲鸟进入寝殿中。
“紫微尊上,……谢衣……被带回时,已是心脉俱损,属下一夜徒劳,却终是无力施为,属下不才……现下只得用蛊虫吊着一丝性命,眼看已是朝夕不保……尊上……是否前来见谢衣最后一面?”
沈夜听闻此语,勃然而怒,伸出手一把将偃甲传音鸟捏的粉碎。
另一处,在瞳那里,谢衣在一旁偷笑着,瞳回过头来看他,淡漠的说:“此番你更是闹的不轻,大祭司已经有些情绪失控了……将来,要如何收场才好?”
“瞳大人,诸事皆成之后,我定会给师尊一个大大的惊喜,到那时,他自会原谅我此前的种种所为,不至责罚,放心好了。”
瞳微微的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一个时晨后,大祭司那边有侍从来传话,请瞳大人务必立即亲往一趟,有事相商。
“瞳,你说他还有一丝性命?”
“是的,只是眼看着命在旦夕了。”
“再无任何办法可以救治?”
“属下已经穷尽所能,再无他法。”
“你既已如此说,那这世上便再无他人能够……天意若如此,能奈之何?”沈夜长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想我自幼苦学术法,却终无回天之力……瞳,你说,本座便就此与谢衣生死两隔了?”
“……”瞳略低着头,不作回答。
“本座,只是想留他在身边啊……”
“紫微尊上,事情既已至此,伤悲便只是徒劳,来日,尊上可再另收一名弟子,悉心教导便好。”
沈夜突然恼怒的一甩袖,“瞳,你说的倒是轻巧,弟子……可是说收便能另收么?本座只有这一个弟子,谢衣之后,再无他人!”
只见沈夜重又坐下,双眼死死的盯着瞳问道:“当真已再无法可施了?”
“是的。”面对着沈夜的逼视,瞳一脸淡然。
“那么,”沈夜长叹了一口气:“瞳,便把谢衣制成傀儡罢。”
瞳内心一震:“紫微尊上果真要如此?”
“我意已决,无需再多问。本座要的人,便是死了,烂了,化成了灰,也要将他从阴曹地府中拉回来!更何况,谢衣仍有一息尚存……瞳,你便替本座,将谢衣制成傀儡,让他……能陪伴在本座的身边……”
“好……属下这便去做。”
瞳回到自己的书房,再转进后面的密室,见谢衣正在摆弄着自己未完工的一件偃甲,一脸的专注与惬意。
见到瞳回来,谢衣放下了手中的偃甲,问瞳此去如何,都说了什么。
瞳声音低沉的将他与沈夜的对话简要的叙述了一遍,一向处变不惊的瞳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愁闷的语调。
“这……瞳大人,师尊果然是这样说的?”
瞳直视着谢衣:“当然。你以为我有工夫与你开玩笑?”
谢衣站起身来,在屋中来回踱了一圈半,站在瞳的面前。“我本想……假死以瞒过师尊,以使流月城撤回对我的追捕之令,以使我能够在寻找昭明的过程中,少一些绊束,少一些躲藏,待来日事成之后,再于师尊当面请罪。不成想,师尊……竟是如此的在意谢某……“谢衣轻声叹了一口气。“谢某,却何以回报师尊?”
瞳却仍是冷冷的提醒谢衣:“现在不是感怀的时候,大祭司既然下了令,便无法再劝改,我只想问你,你当真要甘愿被制成傀儡?”
谢衣一征。瞳说的有道理,此时不应是感怀之时,眼下有一个难题摆在面前:是老老实实的向师尊交待这一场胡闹,等待师尊的责罚;还是便真的将错就错,任由自己去做一个傀儡,即使是假装装作傀儡,去侍奉师尊左右?
这是一个极难的选择。
以及,去寻找昭明碎片的计划便无法实施了,想一想实在是心中有所不甘。
谢衣默然的抱膝坐在木椅上,瞳坐在轮椅上,静静的看着谢衣。
或许过了并不久,瞳开口说:“我送你离开,你自去完成你的未竟之事,大祭司那边,我来设法顶着。”
“这怎么可以,瞳大人,上一次你和华月私自送我下界,便担了不少的干系,如今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是以师尊的脾气,定是不会轻易的放过你,我怎能让瞳大人您为我一而再的受到处罚?”
“大祭司……他不会真的拿我怎么样。留着我,对他总有用处。”
“瞳大人,不可,此番万不可如此。”
……
又是静默。
这一次是谢衣打破了沉默。
“瞳大人,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谢衣站起身来,脸上的欣喜溢于言表。
“哦?是何办法?”
“瞳大人,我们一起做一个偃甲谢衣,来冒充我,去侍奉师尊左右,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