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遇《新闻博览》杂志一编辑,约我给一些青年文学朋友谈谈散文写作的体会,写什么呢?实在是个大难题。几年来自己断断续续写过几篇不怎么样的文章,但还没有尝出个酸甜苦辣来,只能说说我是怎么写的。这班门弄斧之见,以求教大方之家。
首先,我觉得做什么事都离不开“爱”字,文学尤甚。只有刻骨铭心热爱文学,才可能写出好的作品。这“爱”是广义上的:爱人、爱物、爱一切美好的东西、爱生活,等等。有了爱心才会留心生活,留心事物中美的东西,才有了写的主题。一是爱人,爱你周围的人。尽管他们平平常常、坎坎坷坷、磕磕碰碰,甚至是隔三差五出过一些偏差,但他们生活的本质中有许许多多的东西是闪光的。这些闪光点就是我们所要写的切入点。二是爱物。热爱我们赖以生存的客观世界。山川河流、花草虫鱼都能入文。山川有山川的潇洒;江河有江河的风流。要有“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的境界,你才能写出好的感受来。三是爱一切美好的东西。散文本身就是赞颂美好的东西,讴歌真、善、美的。有人说:“离美近了,就离善远了。”这种把美与善割裂开来的认识是片面的,只能说明一种不健康的心态,如见了美丽的花朵就想采摘。应该说凡是美好的东西,大家都是喜欢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如果见到美就要据为己有,当然离善就远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只要自己有一个美好的心灵,见了美,你就会讴歌她、赞美她、走近她、向世人推荐她,让她来美化我们的环境,这才是作者所取的态度。四是爱生活,其实就是对生活本质的认识。这是一个思想意识范畴的问题,涵盖了人对生活的信念、观念和态度等。好的作品劝化人、影响人、教育人,同时指导人们怎样做人。好的作品是人生的导向、航标。所以说文学是为人生、为社会、为政治服务的。散文的写作离开了对上述诸方面的热爱就没法动笔了。
其次,要写好任何一篇散文必须注入你的“情”。有人说:写散文要有激情,是的,没有激情你就不会写,也没法写好散文。我就经常有这样的时候,往往遇见了某人或某事一时有了感慨,萌发了写一篇东西的想法,有时动笔了,写下三两百字;有时刚开个头就停笔写不下去了。后来永远只留下一个半拉子“工程”。究其原因,主要是激情没有上来,或者没有把握好,致使才思枯竭没法完成。有了激情,有时甚至激动得泪水涟涟,才会把在光怪陆离、鱼龙混杂、包罗万象的社会现象中发现的有闪光点的东西写好。
我要特别强调的是行文之中的“情”,是指文章写到什么部位,你的情感就要注入到什么部位,即“心灵随着笔尖走”。如我写的《阳光下的阴影》时,对一辈子献身于山村教育事业的民办老师王单丁的描写,我没有用华丽的辞藻,而是用素描的方法,写他的清苦:“这是一间办公室兼寝室,一桌、一椅、一简单铺盖”、“王老师留我吃午饭,一碟莴叶、一瓶泡菜。”收入呢?“乡里每月每人补助十三元五,村里每月给三十,往往年终还很难兑现。”可王老师“丢下孩子,我这心里总不是味,三十一年了。”虽说这样叙说朴实无华、平平淡淡,但我对这位在山村任劳任怨工作了三十多年的民办老师注入了深深的感情,语句就显得格调清新,字里行间透露出赞颂与崇敬。又如《小店》,从我、父亲、矿工三者之间的情感纠葛展开矛盾。我想接父亲来城里居住,“好弥补他苦多甜少的前半生”,“别开小店了。”父亲说:“不是为了赚钱,若没有我这小店,他们会不方便的。”父亲情系矿工,矿工们与父亲“称兄道弟,叫叔喊伯,真个情同手足。”我在运笔时是以一个儿子的身份来写“父亲”的。正因为有了这种情感才有了小店的故事。还有《保安湖的夜光》,那是对家乡山水的一片情。那方水土虽然还没有文章所写的那么好,还不是“红光满面”,也不是“万道金光”。然而那是我的故乡,每个人对家乡的感情是无法言表的,我觉得这很正常,是好事。很难想象一个不爱家乡的人,能爱祖国,能爱人民。因而文章用情美化故乡的山水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这方水土养育了家乡的乡亲父老,我希望他们致富奔小康,生活美满幸福。就是去年写的《月夜》,也是对我过去有情趣的生活片段的描写。
总之,文章只要“情”到之处,必定上口,韵味无穷。
除了上述的“爱”和“情”之外,还有一个字,那就是“悟”。“悟”即是文章的灵性,是文章的灵魂。有人说:“散文是悟出来的”。这话我很赞赏,散文确实靠悟。“悟”在生活中无处不渗透。就说“困难”吧,有时好像到了无解的地步,其实解决困难的方法往往就隐于其中,只是没有发现而已,只要有悟性,解决困难的办法总是有的。人生的故事纷纭复杂,只有靠悟性才知人生的真谛。文章中“悟”出来的东西,就是文章的精华,如《阳光下的阴影》中有这样一句话:“有人说太阳的光辉普照大地,殊不知正是这光辉才使大地有着阳光和阴影”。从中央到地方各级政府对教育的重视,这是普照的阳光,但我悟出若有障碍物就会出现阴影,障碍物就是人们的思想观念,宁可给死人造墓刻碑,也不愿对孩子的学习环境加以投资,只顾眼前利益而不让孩子上学,形成“市场上多了一个商人,课堂里少了一位学生;家庭多了一份收入,可这古老的山村又多了一个文盲。”就是这些障碍导致了部分地区的教育还笼罩在阴影里得不到重视。我曾当过老师,干过教育行政管理工作,对教育有一定的了解才有所悟。又如《夜登华山》,有多处是靠悟性的:“女人要与男人登上同样的高度,所付出的努力确实要大得多。”这是从女人和男人各种情况而悟出的结论;“感到慰藉的是,我毕竟到过这样的高处,人若到过那样的高处,对地面将有了淡漠;人有过那样的恐惧,对安全便有了蔑视!”这不能说不是对人生的一种“悟”,也许悟出了真谛。还有在特定的环境里高雅的女人也会穿脏衣服,悟出“人随环境草随风”;从寒冷中有人唱“太阳出来了……”悟出“人向往美好的心情是永远不可磨灭的!”我认为凡悟出来的东西都是文章的“亮点”。文章的“亮点”多了,文章一定亮丽,久读不厌。“散文是悟出来的”确实是有道理的。
还有一点值得一提的是,散文与任何以文字表现的文艺形式一样,是以汉字和标点搭配而成的。而字词的选择与组合是作家的看家本事,如碳原子这样排列是廉价的石墨,那样排列就是昂贵的金刚石。同样的文字,你这样排列动人,他那样排列烦人。语言是作家思想感受的最直接的外显,又是作家的外在思想。对于字词的不同选择与组合,区分着作者的风格与天性,也区分着作者的创作手段与匠心。许多经验告诉人们,汉字造句往往有一种最好秩序,而组词的前提是选词,选词的前提是大量占有词汇,特别是同义词词汇。表达一个恰当的思想或感觉,要准备五六个或十来个同义词才好。如果翻来覆去总是那么几个词儿招摇过市,不仅读者厌烦,作者自己也感扫兴。如我在《夜登华山》中对黑暗的描写,不光创作的手法上注意翻新,在选词上尽量避免雷同,虽说多处写到黑暗,但读来就不觉得乏味。同时,造句要准确简洁,一句话一般只用一个最恰当的动词,一个最恰当的形容词。模棱两可的词汇一律不用。要使用易懂的旧词、母语,不要生造词头。此外,要想文章精炼还必须多加修改。如一截歪脖树,别看其貌不扬,但删去多余部分既可成为人皆敬之的龙头,也可成为一尊木头神仙像。结果如何,关键要看雕刻家的匠心。文章的修改,也是自我革新,需要战胜自己。自家误建,还自以为是,怎么看怎么好,舍不得拆除,但别人看来实属画蛇添足之笔,所以必须下狠心删。
上述管窥,不妥之处一定很多,我觉得:“弄斧”还一定要到“班门”才有意义,请诸君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