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镇有个钱阿方,
屋里百万大家当。
拉屎撒尿使小唱,
两个丫头系裤裆。
这是流传在浙东的一首民谣,这民谣活脱脱地勾勒出了钱百万的荒淫无耻。其实,钱百万的百万豪富都是从穷人手中巧取豪夺来的。
小诸葛自从接管账房以后,利用各种机会,彻底地翻阅了一遍钱府的陈年老账。从账中,他清楚地知道:20年前,钱府还只有两亩半地,三间祖传老平房。然而,在妹夫马小毛当上余姚县衙同知、知县之后,他家的财富猛长。现在,拥有了10000多亩地,1000多亩山。而这些地和山没有一份有“卖方”签名盖章,没有一份有证人。“卖方”当画押的地方,只有模糊的手指印,有几份的手指印还不是用红印泥,而是用人血印的。小诸葛凭直觉,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于是,他利用春节走亲访友的机会,秘密带契约访问了几十家佃户。从佃户口中得知,那些契约都是钱府一手炮制的,契约上的“卖方”手印,或是将“卖方”挟持至钱府强逼盖的,或是干脆雇人盖的。而那几个血印,是“卖方”拒不盖印,被钱府走狗打伤后,指头沾上血强按的。累累罪行,令人发指。
“你们为什么不向官衙告他?”小诸葛问一个老佃户。
“嘿,告发?人家知县老爷是他妹夫,你告到啥地方去?要告还不是多吃点苦头。”
“现在知县已经换了。”
“换了?俗话讲:‘官官相护’,新知县与老知县还不是一鼻孔出气的?再说,老知县还当了宁波府同知,新知县还不是得听他的?”
“新知县,人家称为‘廉青天’,不会与钱百万一鼻孔出气,放心吧。”
“当真?小先生。”
“当然是真的,他是我义父,你不信的话,过几天,我可以请他来,不过,您一定要保密,千万不能让钱府晓得。”
廉知县接到小诸葛的密报,及时秘密地微服私访了马镇周围的各个村子,鼓励大家写诉状上告,并向大家发誓:“宁愿自己丢纱帽,也要替百姓伸冤。”佃户们见县太爷这样恳切,就各家各户秘密准备了诉状,交到县衙。
与此同时,小诸葛请王大伯等几个长工帮忙,将钱府账房里的所有地契、山契和湖契分次秘密地偷了出来。
正月二十早晨,钱百万还钻在十姨太的被窝里。廉知县穿了官服,坐着官轿,带了几十个衙役,在长工们的接应下,进了钱府。第一步,将家丁集中起来,缴了他们的武器,把他们关押在一个大房间里。第二步,让长工与衙役合作,共同把守东西南北四道门,不让钱府上下及与案情有关的人员出入。第三步,将钱百万叫起床。
“什么事呀?知县大人。”钱百万揉着眼睛来到客厅,漫不经心地问。
“我要在此地审理几件案子,请你叫人马上布置一下公堂。”
钱百万记起来年底自己还向县衙递过几份状纸,以为廉知县像当年自己的妹夫一样是帮他来审案的,眼睛亮起来,立即叮嘱旁边的小诸葛和管家去布置公堂。
公堂刚刚布置好,廉知县在案桌上放好官印和一大叠状纸,钱府就涌进来上千佃户。钱百万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整了整衣服,含笑陪坐在知县一侧。
待事先安排好的第一批原告在公堂站定。“啪——”,廉知县把惊堂木一拍,审案开始了。
“带原告、被告上堂!”衙役大声喝叫。
原告是一位50岁左右的老婆婆,脸上刻满了饱经风霜的皱纹,背有些驼。她一上堂,就恭敬地跪在地下。当钱百万扭过头正在看原告时,忽听廉知县大喝:“被告钱阿方,还不给我快快跪下!”
钱百万这才如梦初醒,一边起坐下跪,一边说:“我……我有什么罪?”
“等一会儿你就会知道了。”
接着,师爷孙士奇宣读状纸。状纸上说,18年前的一天,钱百万的三个狗腿子闯进了朱村,把她的丈夫骗进钱府,然后,用棍棒逼着“卖田”。她丈夫拒不同意,狗腿子就打得他遍体鳞伤,直至昏死过去,在事先写好的契约上按上血指印。第二天,狗腿子就在她家的田头埋上了钱府界牌,说是“卖”给钱家了,其实钱府从未给过一钱银子。这样,她家赖以活命的田没有了。丈夫又气又恨,发疯而死。
一等诉状读毕,钱阿方大叫:“这婆娘血口喷人!知县大人,这田是我家祖传的。”
“好,钱阿方,你有契约吗?”
“有。”
“拿契约来。”
钱阿方叫旁听的小诸葛去拿契约,小诸葛说不晓得放在哪里。钱阿方又叫管家去拿。
廉知县继续问:“这田具体位置在什么地方?”
“朱村……桥南。”
“四周是谁家的田?”
“都是我家的田。”
钱阿方这话刚说完,旁听的一位大白胡子老人大怒:“你胡说!旁边是我家、他家、他家的。”他边说边指了指身边的两人。
“是我家的,我有契约为证。”钱阿方说。
“将契约一道拿来,”廉知县又问,“田呈何种形状?”
“长方形。”
“原告朱秀芳,你说,这田在什么位置?”
“在桥东,不是在桥南。”
“四周是谁家的田?”
“就是刚刚说的阿龙太公他们的。”朱秀英指了指白胡子老人等三人。
“田是长方形的吗?”
“不对,是正方形的。”
这时,拿契约的管家回来说,没找到一份契约。钱百万垂下头,说不出一句话来。廉知县把惊堂木一拍,大声喝道:
“来人,将霸田刁民钱阿方先重打40大板!”
“县太爷饶命!县太爷饶命!”钱阿方吓得浑身发抖。
“暂缓用刑,”廉知县手一挥,接着对钱阿方说,“那你说,强占来的田应该怎么办?”
“全部还给原主。”
“光还还不够,必须赔偿原主损失。”
“好好,赔偿赔偿。”
于是,廉知县马上请师爷孙先生写好一份判词,让钱阿方画好押。然后,将事先准备好的新田契,让原主和钱阿方一一画押。并且,按每亩每年赔偿30两银子、伤残一人赔偿1000两银子,死亡一人赔偿3000两的原则,小诸葛坐在门口特设的桌子上,将赔款当场付给原田户。
在退田的同时,也附带退了山和湖。钱百万原以为至多“损失”一些田、山、湖和现金,宁波、绍兴和杭州城里的几处商号和工厂总可以保下来。谁知道20年的总账一算,银库里的银元远远不够,不但商号和工厂姓了别人,而且偌大的钱府,几百间房子也都姓了别人。钱家只剩下了没人认领的200多亩山、三十几亩田,以及一排低矮的原来长工住的小屋。那些八姨太、十姨太全都对天号哭,不知如何是好。
或许有的朋友会说,那个马同知哪里去了,怎么不来帮妻舅一把?原来,宁波知府去年十二月病死了。马同知做腻了副手,很想顶这个肥缺。于是,他带了一船从百姓那里搜刮来的奇珍异宝和山海风味特产,到北京活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