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自然动物亲朋(野生灵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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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宝宝和亨亨(3)

它被我带回家。一进门,它四处张望,四处走动,上下抓爬,喵声连叫。它是不是饿了?我用一只椭圆形玻璃烟灰缸给它当饭碗,这只烟灰缸是崭新的,白色透明,很漂亮。

我往里面倒了半袋牛奶,有淡淡的甜味。既然是幼儿,牛奶是主食啦。我把食具端到它面前,它只看了一眼,扭身就跑,喵喵直叫。我捉住它,让它的嘴巴沾上一圈儿奶汁,可它气坏了,趁我不备,扭头咬了我一口,我痛得大叫一声,松了手,它趁此跑了,藏到沙发底下。

我坐在沙发上又气又恼。它扯着嗓门尖叫着,好像受委屈的是它。中午,我炒了白菜肉,蒸了米饭。米饭它不吃,炒熟的肉它不吃,闻一闻就跑开了。这可怎么办?看它瘦骨嶙峋的可怜样子,这样下去,撑不了三天就会饿死。一天过去了,到了晚上,我煮了几根面拿给它,它还是不屑一顾。它的叫声开始底气不足了,嗓音沙哑。它的力气明显变弱了,我担心它会死。愁眉不展。

夜里十一点多,大姐路过我家楼下见灯还亮着,就上楼来。我向她诉苦,我甚至当着大姐的面,把门打开,我对着小猫说,你走吧,走吧,走得远远的,不要烦我啦!大姐嘿嘿嘿地笑,她说你不要急,我们想想它到底是怎么了。大姐住平房,小狗小猫养了一大群,她的耐心和经验都很足,而且她知道,对于猫我没有多少好感,我偏爱于马和狗、小鸟。

“什么,你在农田附近的大树上捡来的?”大姐惊讶地问我。

“嗯。天哪,它肯定是在野外出生——”我嗓门很大地说。经大姐一提醒,我想到这小猫是个野猫,它的妈妈也是野猫,在农田灌木丛里做了窝,生下一窝野猫崽。

“那么,它可能想吃生肉——”我和大姐同时想到了这一点。我情绪激动,兴奋地手舞足蹈,好像发现了天大的秘密。

我钻进厨房,拉开冰箱,取出冻肉化开,半个小时左右,猫的晚餐准备好了——切得细碎的生肉,一小坨,装在烟灰缸里端了过来。我轻声细语地呼唤它——欢欢,欢欢,我给它起名叫欢欢,希望它欢快起来。它萎靡不振地站在我面前,我把它抱起来,盛肉的食碗也放在膝盖上。它一定闻到了生肉的气味,一种它熟悉的味道。千真万确,我看到它的眼睛突然发出一种奇异的亮光,满脸微笑。我第一次看到它笑,它的小脸原来也很好看。

它把头埋进食碗,欢快地吃起来,喉咙里发出哼哼唧唧满足的微小声音,它说:“嗯,就是这个,好吃,真好吃啊。”偶尔,它把头抬起来,一边咀嚼,一边打喷嚏,肉末喷的我满腿都是。它把食碗里的碎肉吃干净,又仔细舔了一遍,一丁点儿都没剩。接着,又低头把我膝盖上残留的碎渣也搜刮了一遍。这下它满足了,躺在我怀里边听我们聊天,边打盹。

大姐走了。我睡在床上,欢欢睡在我旁边的地毯上。我刚进入睡眠状态,它的喵喵声就把我吵醒了,我睁眼一看,它站在我的被子上,像个小矮人,理直气壮地朝我又叫又闹。哼,你吃了肉,有了力气了是吧?我冲它发火了。可它不理我,很固执很自私地叫了一夜。我快被它逼得发疯了。只好坐起来,把它抱在怀里,想它的处境。

它的妈妈呢?它的兄弟姐妹呢?怎么只剩下它,孤孤单单的。它为什么不停地叫呢?

一只在野外出生的猫,第一次到楼上,是不习惯的。还有,它感到孤单。想找到它的亲人。

第二天,东方刚刚泛白,我就抱着它沿原路溜达,试图帮它找到家人。我在它爬过的大树上找了一遍,没有任何迹象。又在每一个灌木丛底下搜寻,我看到一窝小鸟,五只,正张开黄色的小嘴,发出稚嫩可人的叫唤声,向妈妈喊饿、撒娇。它们的身子底下铺着软草、羽毛,可是暖和。它们的妈妈不在,一定是起个大早,给它们准备早餐去了。我赶紧离开此处,抱着小猫远远离开。我突然想起来,野猫是要吃鸟儿的,想到这个,我紧张坏了,我等于给小鸟引来了天敌。

欢欢的家没找见,它的亲人也不见踪影。我琢磨着,欢欢的家原来就在附近,但最近不知什么原因举家搬迁,粗心的妈妈丢了它,它被可怜兮兮地丢在大树上。

无奈之下欢欢又被我带回了家,我俩朝夕相处了十多天,它的坏脾气有所好转。它就要成为一只有安定居所的家猫了。

大白猫

我的院子四面用泥巴墙围起来。荨麻发疯似的长,蹿出了墙头。若是有微风,就会轻轻摇曳。每天早晨,顶顶要紧的事,便是走进荨麻丛,看挂在叶片上晃荡的露珠。满院子都洒满了钻石一样的阳光,也洒在露珠上,金光闪闪,别提有多么好看。

黄背鹡鸰和草原麻雀好像约好了,列队站在墙头上的光影里。黄背鹡鸰身上有那么一团黄,如同盛开的小小向日葵,跟着太阳转。草原麻雀并不嫌弃自己毛色黯然无光,不卑不亢,昂着个小毛毛头,一声一声朝天歌唱。看着它们趾高气扬的模样,我也受了感染,大放欢歌。我唱的是,《青春圆舞曲》。

我从没有在院子种植过喇叭花,可是今年,不知是风还是鸟儿捎来了种子,总之,今早我突然发现,最高的荨麻枝上,缠绕着蔓藤,一朵喇叭花喜洋洋地绽开,洞口朝着蓝天。我知道,要不了多久,我破烂不堪的泥墙院里,就会变成一个花园,喇叭花蓬勃开放的花园。

院子里有一块荒芜的土地,杂草丛生。我心里盘算着,除去杂草,种上土豆。我回到挂满蜘蛛网和灰尘的库房,四下翻腾,找铁锹,准备像农夫那样大干一场。“喵——喵”,双音节,尖厉,带着点辣味的叫声从空荡荡的库房乍然响起。我一惊,一丝恐怖越过心中。库房早已废弃,这么一个怪异的报仇似的尖叫降临,不吓一跳才怪。我停止翻动,四下里搜寻,未发现异物。我干脆坐在半根朽木上,屏气凝神,静静地等待。果然,“喵——喵——喵”,这次是长音,一波三折,少了些恐怖和紧张的气息,听起来至少舒服一些。

是猫。声音来源于低处。我趴在地上,在木板底下,墙角,一顿瞎找。我甚至还砰砰地打击朽木,想让猫出来。可它就是不露面,只是连声叫唤。后面的叫声,渐次温软下来,显得气若游丝,听声音可见是一只又饥又饿又孤独的猫。

一只胆小,受过人伤害,或者被遗弃的猫。我这番暗自推测。过了很漫长的半个小时,右边墙根,堆放麻袋处终于出现一个白猫头,有一个黑洞,那是它进出室内外的通道。它不知何时擅自将仓库当成它的家。我闯进了它的秘密家园。

我奔进厨房,迅速切下一块瘦肉,又飞奔进来,讨好似的柔声呼叫它。受到肉的诱惑,它犹犹豫豫的,一晃三摇来到我面前,低头大口吞咽起来,吞咽声仿佛一只饿狼在咀嚼猎物,令人感到有点恶心。

一只像雪一样纯白的成年猫。个头很大,毛长色衰,尾巴长长地拖在地上。眼睛泛着虚弱的蓝光。它是天生的大美猫,却流落至此,是谁丢弃了它?

它跟定了我。我在库房翻找东西,它坐在我坐过的朽木上,呆呆地看我的一举一动。我在小块田地里锄草翻地,它在我眼皮底下,东闻闻,西瞅瞅。累了,就四肢蜷起,趴在草丛上,晒太阳,睡大觉,好像它生来就是属于我的猫,没有犹疑和陌生,它对我表现出来的彻底信任和踏实,令我感到欢快。

锄完草,我把地犁成沟壑状,将切开的土豆埋进去,大概一个月后,苗子就会破土而出了,秋天我就可以吃到新鲜的土豆。这里是山区,土质疏松,长出的土豆个头小,但又甜又沙。

我种土豆的时候,树桩上拴了一匹黑马,麻雀站在马背上欢呼雀跃。黄头鹡鸰在潮湿的泥土上一蹦一跳,有一刻,飞落在我的铁锹手把上,对我说了一大堆流言蜚语。牧羊犬这才从外面懒洋洋地踱步进来,纵身一跃,跳进土豆地。它对黄头鹡鸰视而不见,它发现了一个新奇的大美人——睡觉的大白猫。于是,它直奔猫而去。猫卧着,却瞪大眼睛,朝牧羊犬凶狠地龇开牙齿,白胡子撅得老高。牧羊犬狂吠一声,猫站立起来,四脚叉开,脖子直梗梗的,两个家伙一个比一个凶。这副凶相各自只持续了半分钟,猫趴下,狗转身离去,自此相安无事。原来它们竟以这样的方式结识。

猫成了我家的正式成员,顿顿吃美餐。我宠着它,牧羊犬也明显对它喜爱有加,处处相让。一周后大白猫白毛发亮,蓝眼睛灿然,神情安静,非常迷人。

我,牧羊犬,大白猫,我们三个经常在太阳下相互追逐逗乐。或者我四仰八叉,躺在草地上,牧羊犬侧躺着,头枕在我怀里,大白猫舒舒展展地躺在我和牧羊犬中间。大段时光在草地上晃过去,在我们闭眼打盹时溜走了。

每逢到河边打水,牧羊犬都会亦步亦趋,紧紧相跟。现在,又多出一只大白猫来。我打水时,猫和狗比肩而立,看我看云看流水。流水潺潺,清澈见底。我打满水,捡起一个圆石头,往河里打水漂,大白猫笑眯眯地看水花飞溅。牧羊犬毫不犹豫,扑通一声,跳进溪水里。

一只牧羊犬,一只大白猫,一个我,形影不离,真自在。

大草帽

我家的草场上,有一块巨大的岩石,高出地面约一米,上下为圆形,上圆小,下圆大,很像妙龄少女夏日戴着的那顶遮阳大草帽,特别好看。岩石顶端长着一小块地衣,靠近帽檐处有四五块为梅花状的橄榄绿,色泽明艳。整个大草帽和梅花恰到好处的组合,使它看起来楚楚动人,简直就是一顶最美最别致的草帽啦。我很喜欢这个大草帽,每天日落前后,都要溜达到此,手脚并用,攀爬到顶部,盘腿坐着,对着夕阳读书,也有时向四处瞭望,看变幻无常的晚霞。

紧挨大草帽,草地上钉了一根粗木桩,这是今年新出生的小牛犊的专利,它每天被拴在这根木桩上,朝妈妈远去的牧野深处,可怜兮兮地哞哞直叫。叫声很执着,少有中断,会一直持续到太阳坠落时分,直到它妈妈返回家,自然它就有一副鸭子般的哑嗓子。我喜欢到这里来,受了大草帽的诱惑,当然也免不了对这只孤孤单单的小牛犊的同情,陪伴它度过一天当中的一小段时光,我们双方都感到快乐。

此时我正悠闲自在地盘腿坐着。远处的山散布出一层蓝莹莹的光,羊群沿着山坳往回走,在半山腰密密麻麻地爬行,成环状,如一个大花环套在山脊上。牧羊人骑马远远地跟在后面。两只牧羊犬急慌慌地贴着羊身一路小跑。

大地一片寂静,只听到“哗哗——哗”,欢快的流水声循环往复,而那只大牧羊犬见了高高盘踞的我,一路狂奔。到了跟前,跃身而起,跳将上来,钻进我怀里:头发,眼睛,脸颊,胳膊,腿,四处乱亲,好像多久没见啦,亲个不够。一天下来,它尽心尽力看护羊群,也是跑累了。终于,它停止亲吻,将头搁在我盘起的大腿窝里,闭起眼睛,呼呼大睡,好像一颗心完全放松了,我这里就是它的安乐窝。没一会儿,它竟打起呼噜来。

睡了一会儿,它好像听到某种声音,支起耳朵转动几下,一抬头,远处有一只小牧羊犬,翻身起立,如离弦之箭,在草地上狂奔而去。

两只牧羊犬,一大一小,在太阳底下瞎闹。大的全身纯黑,背毛经阳光照射像丝绒一样亮闪闪的。小的毛色暗淡,粗糙。

大的忽地跳起来,屁股坐立,前肢高高举起,用两只前爪搂住小犬的脖子。可它用劲太大,小的被压翻啦,四仰八叉,气得哇哇直叫。

小的跑开了,吐着舌头跑到缓坡上,一只旱獭正探头探脑,坏了,被它发现了,它飞奔过去,把鼻子塞进洞口,嗅来嗅去,两只脚速度极快地交替刨地,脚掌像滑轮那样飞速地旋转,击打地面。

大的发现了这个新情况,也飞奔过去,一嘴咬上去,将小的扑翻,进行相同的动作,挖洞,嗅闻。

好久,我的牧羊犬终于周游回来,浑身湿淋淋,眼睫毛上滴滴答答,好像刚游完泳。就在它飞奔而来的那一刻,我大喊一声,哈哦——它一个转身,高高地纵身一跃,又回到我的怀里啦。

山上落了薄薄一层雪,雪山夹在两座褐色山峰之间,晚霞将它最后的红晕洒在上面,我第一次完整地端详太阳落山的仪式,它正一点一点降临。半轮月亮升起来了。月亮在雪峰上面。一群星星挂在月亮的左上角,有一颗像钻石,超乎寻常的明亮。

我踱回木屋,看到一只全身发绿光的虫子,有六个长长的触角,两排,每排三个,分别立在两侧,像一片夏天的树叶,一动不动,在草地上站着。后来,我向牧羊人描述了它的长相,牧羊人说,这个虫子蒙古语称呼:查尔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