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小骷髅手里攥着纸板,挡住了我们的视线。
拉拉脸上的表情骤变,眼睛里流下眼泪,痛苦地盯着我们。
“小骷髅在对付拉拉!”哈米苦着脸,哆哆嗦嗦地说。
我飞速将灯移开,拉拉脸上的表情缓和一些。
待我悄悄将灯移向壁板的缝隙,它又开始拼命扭动身体。
“它会不会掐断拉拉的爪子?”我吃力地问道,心中已经想好主意。
哈米摇了摇头,已经吓得头脑不清了。
我不再指望让他想出点儿主意,就将台灯塞给哈米,拿缝衣针向两只白色的手掌捅去。
拉拉脸上的毛湿了。疼痛让它的眼睛大张着,恐惧地瞪着我。
“松开!”我大吼着,将针捅向拉拉的爪子。
它的伤口,正被小骷髅的手攥着——血水顺着白色的手掌,浸出来。
“松开!”我疯狂地捅小骷髅的手掌,对着缝隙大吼。
走廊里,传来妈妈的脚步声,“琦奇,又在干什么?”
“告诉妈妈,没什么!”我对哈米低吼道。
“还是给她开门吧——把一切都告诉她。”
“妈妈不会相信的,我一定要救了拉拉。你放她进来,她只会把巴掌抡到我的屁股上。”我红着脸吼道。
哈米照办了。
我听到他柔声柔气,嗑嗑巴巴地跟妈妈解释。
“拉拉,坚持住!”我焦急地盯着,拉拉越来越虚弱的身体,拼命地捅着小骷髅的手。
有时候,好像捅到了什么缝隙里。
它的胸腔里,传来丝丝的声响——浓浓的痰声——咕咕地咒骂——
我怀疑肯定是自己被吓疯了,全是幻觉。
小骷髅的胸腔里,怎么会有痰?又怎么会发出声音呢?
妈妈的砸门声更响了。
爸爸也回来了。
哈米一会儿跑到我身边,一会儿又挪到门边。慌乱地抱着脑袋,说他要家,他管不了了。
门锁被拍得哗啦啦乱响,好像马上就要被打开了。
无论我怎么制止哈米,他都不停地哆嗦着,竟挤出眼泪,把门打开了。
就在门打开的一刹那,拉拉的爪子腾地拔了出来,虚弱地趴在窗台上。
“喵!”它发出沙哑地叫声,爪子上的血,滴到了窗台的壁板上。
妈妈飞快地扑了过来。
“琦奇,又是你干的?”她发疯似地冲我咆哮。
我疲惫极了,跌坐在地板上,什么也没说出来。
门口的爸爸也冲了进来。
在他身旁,还有一个又矮又胖的老妇人。
但她在观看到卧室内的景象后,马上就消失在门后。
哈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溜走了——只剩下孤立无援的我。
这次,再也不会有谁相信我了。
哈米不会替我解释。
“那个胆小鬼,”我边诅咒着,边想爬起来,跟爸爸解释一番。
“是——小骷髅!”
“闭嘴,还想撒谎?看,拉拉的爪子快断啦!”爸爸红着眼睛,在我身边跑来跑去,脸上的表情陌生极了。
好像他从来都不是我的爸爸。而我——是一个凶残的刽子手。
“哈米可以给我作证,我没有伤害拉拉。”
“难道你让我相信,拉拉自虐吗?”
我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因为说什么,他们也不会相信我了。
可这时候,拉拉居然钻出妈妈的怀抱。跳到我怀里,舔着我的脸颊。
“看到了,这不是我干的。拉拉可不会跟仇人亲近。”我疲惫不堪地倒在床上。
爸爸妈妈面面相觑,又盯着我,一脸惊讶,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但他们还是轮流教训了我几句,就出去了。
晚餐谁也没提小骷髅的事。
只是妈妈假装在跟爸爸聊天,说出了楼下有个病人,每天都不断地咳嗽,他最怕有吵闹声。
可是从早晨起,我就开始大喊大叫,现在又一个劲儿地拿什么东西,捅暖气片。
搅得他心神不宁不说,还大吼大叫,什么你出来,该死的,你出来,我饶不了你。别再咳嗽啦,我要掐断你的脖子。
妈妈一边咬牙切齿地学着我的话,一面不时瞪我一眼,就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我什么也没说,现在,跟他们是解释不出什么的。
至少我没有做梦,哈米也看到了小骷髅的手。
最庆幸的是,拉拉被救出来了。它现在正坐在我的腿上,吃鱼肉块儿。
吃完晚餐,我给哈米打了个电话,“为什么跑了?”
“我有作业要写。”哈米抱歉地说。
“一切都看到了吧?”
电话那边没有回音。
我跟他又聊了几句。包括莲花的小诗,损坏的《艾丽斯漫游仙境》。还有我该怎么挣到钱,去买书之类的事儿。
哈米说那些书他一本也不喜欢,我最好别还回去。否则,他妈妈哪天想起来,还要让他再看一遍。
又说了两句,我们就把电话挂了。但谁也没提小骷髅。
哈米也没跟我说,他想要那个小魔鬼。
洗完澡,我又带着拉拉去天台逛了一圈。
因为我很害怕,并不想很早就回到,隐藏着小骷髅的房间——虽然早晨,我信誓旦旦地决定与小骷髅做朋友,让它修理臭瓜头。
天台上,画家阿布正在完成一幅写生。
他站在那几只鸟儿面前,神经质地抖动着身子,嘴里咕嘟着什么。
一会儿笑,一会儿又跳来跳去。完全不理那几只会说话的小鸟儿,在骂他白痴。
他总是这样!
据说凡是科学家啊、画家啊、作家啊什么的,都是这个样儿。
如果你第一次见到,难免不会做噩梦。
我假装没看见他,抱着拉拉在一个花坛前蹲下来,看冲天牛(带角的甲虫)。
阿布走过来。
“学校里,有什么新鲜事?”
“很多!”
我很讨厌阿布盯着拉拉看,他总想用一只鸟儿,跟我交换拉拉。
因为他说,经常会在半夜里来了灵感,到天台顶上画夜空。
但深夜里,又怕有幽灵什么的。
据说黑猫是天使的化身,所以他总想得到拉拉。
但他最大的目的是想做一个,黑猫写真系列,开一个轰动世界的画展。
又漂亮,又有个性的拉拉,是最好的模特。
我假装肚子痛,赶紧溜了出来。
天还不是很黑。
回到卧室,我悄悄拿台灯,对着壁板的缝隙检查了一遍。
并没有看到小骷髅的影子,就又看了会儿《艾丽斯漫游仙境》。又小心地抄了一首小诗“膛膛胖与膛膛肥”。
打算明天早点儿去学校,趁班级里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候,放到莲花的书桌里。
夹在小诗里的,还有一枚非常精致的书签。
但在卧室里来回踱步了很久,也没有想好,该不该把名字也写上去。
因为我很怕她不答应——去紫珊瑚公园,看雕塑展。
等到信纸装进信封后,夜幕已经降临。远方天际的夜空,隐隐闪烁着几颗星星。
我坐在窗前,抚摸着懒洋洋地趴在写字台上的拉拉,策划着明天,是否该与莲花说句话。
因为我还是改不了胆小的毛病,甚至背诵起,该与莲花先说点儿什么的台词来。
可听到走廊外的脚步声,我匆匆抓起笔记本,开始做代数题。
身后传来严肃的脚步声,只有爸爸才有这种派头。
我的脖颈,透过淡淡的啤酒味儿,“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没抬头,一只手抚摸着拉拉。
“题做得怎么样?不要三心二意!松开拉拉,它的伤还没好。”爸爸总喜欢下达命令。
我缩回搭在拉拉身上的手,盼着他赶快出去。
可爸爸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轻轻地哼了一声,走到窗帘跟前。
那里有几本漫画书。
他端起漫画书,眼睛却一个劲儿地往壁板的缝隙中瞧。
我知道他是在找,令我恐慌的东西。
但我装作没看到,继续在做题。手心里已经开始冒汗。
爸爸并不知道,我将小骷髅扔掉了,他还以为——
爸爸扯着嗓子尖叫,“好哇,小骷髅呢?”
他的眼睛,落到桌子上的深坑上,马上又嚎叫起来,“哪儿去啦!”
我的心跳嘎然而止,紧接着,又加倍地狂跳起来。
“让我送人了。”我嗑嗑巴巴地说。
“送给谁了?”
“哈米!”
“什么时候?”
“刚——刚才。”
“可我看到他手中什么也没拿!”
我本来应该说藏在他的口袋里,可是一着急,什么都忘了,脸热得要命,吱吱唔唔地盯着爸爸,什么也没说出来。
“到底弄哪儿去了?”爸爸的口气,突然缓合下来,坐到了我的床上。
他每次想盘问我,套出我的秘密时,都是这个口气。
可一旦问出什么,就开始犯歇斯底里症。
“我扔到楼下了,之后……它就不见了。”我语无伦次地说,不安地转动着钢笔,很怕爸爸扑上来。
“扔啦?”他阴阳怪气地忍着火气,盯着我。
“它又回来了,自己跑回来的。”
“什么?”
“在壁板的缝隙里——”我怯懦地指着壁板缝,脑门上已经冒出汗珠。
因为那上面,有一块儿木头,被我用小刀抠掉了。
爸爸的脚步已经开始摇晃,被气得肺都快炸了!
他摇摇摆摆地走到壁板前,再次仔细看起来(爸爸是个近视眼)。
但并没有什么东西,引起他的注意——他将扭曲的眼睛,转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