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野牦牛吓得快瘫倒在地上
在克里雅河谷东边的山坡下,有一条深深的沟堑,一条大河沿着沟底咆哮而下,这便是流入塔克拉玛干的克里雅河。阿塔木帕夏古堡就像守护这片大地的卫士,面对阿塔木帕夏达坂,静静地耸立在陡峭的克里雅河的西岸。
我们在河谷中虽然看不到火山,但从遍地的黑色火山岩可以判断,这里曾经也是火山喷发之地。特别是陡峭的克里雅河床两侧,附着许多又黑又大的火山岩,似乎克里雅河道本身就是一个大裂缝,火山熔岩就像是从这个裂缝中喷涌而出的。
位于克里雅山口以南40公里处的阿塔木帕夏古堡,是用火山岩石垒砌而成,面积不超过20平方米。古堡的屋顶已不复存在,部分墙壁也早已坍塌。古堡的年代和作用至今没有明确的说法。零星的资料显示,古堡建于7~8世纪,它南抵西藏,北通和田,扼古道咽喉,是中世纪回鹘人为阻挡吐蕃人北上所设。另外一种说法是《新疆图志》记载的“唐将都督驻兵遗迹”。依我看,这两种说法都靠不住,把守要塞,至少需要几十个士兵,不到20平方米的古堡充其量只能住几个人。我想,古堡也可能是吐蕃人放牧的住所,因为阿塔木帕夏一带水草丰盛,是优质的高原牧场,吐蕃人常年在这里放牧,必定要建永久性的住所。
正当吕俊站到河床边缘拍摄古堡时,万万没想到,他的出现惊扰了正在河床底部吃草的野牦牛,一头一吨多重的野牦牛尾巴一翘,朝着吕俊就冲了上来。吕俊大喊一声,我们拔腿就跑。河床又陡又深,可一眨眼工夫,野牦牛就横在了我们面前,吓得我们一动不动地与近在咫尺的牦牛僵持了几分钟。牦牛最终姗姗而去,而我们几个却吓得快瘫倒在地上。
离开古堡时,天空飘起了雪花,气温也降到了零下,穿着单衣的我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为了避风,依塔洪把营地扎在了几十米深的河床底部。滔滔的河水正从营地边流过,发出震耳的响声。由于河床满地都是黑色的火山岩,流经这里的克里雅河也变得异常浑浊。我望着河水,一点食欲都没有。
晚上,躺在帐篷里,与野牦牛狭路相逢成了我们的话题,我半开玩笑地埋怨吕俊:“可惜啊!怎么不把这么精彩的镜头摄下来呢。”
让毛驴“殉职”的绝望达坂
克里雅河谷夹在两座西北走向的雪山之间。河谷西侧雪山长80公里,雪山的另一面便是和田河的发源地,东侧的雪山长达100公里,两座雪山南边的隘口便是克里雅山口。
从地图上看,从普鲁村到邦达错湖要翻越硫磺达坂、脱破拉尕特达坂、阿塔木帕夏达坂和克里雅山口,可依塔洪却说在阿塔木帕夏古堡到克里雅山口之间还有个“大达坂”。来之前我反复研究了卫星地图,不论是平面图还是立体图,通往克里雅山口的路都在较为平坦的河谷之中,怎么也看不出有达坂,没想到还真有一个大达坂。
在新疆,达坂通常是指山口或山梁,也就是人们所说的隘口或垭口,可这个“大达坂”远远超出了通常意义上的达坂。我们从海拔4900米的营地出发,没几公里就跨过了阿塔木帕夏高原草场,接踵而来的便是无休止地爬坡。除了两侧巍峨的雪山之外,前方的视野被一座座山梁挡住,每当我们登上一座山梁,呈现在我们眼前的似乎是同样的另一座山梁。在一座接一座的山梁渐渐耗尽我们体力的同时,我也体会到了“大达坂”的含义。这不但是一座真正的达坂,而且,对我们这伙精疲力竭的人来说,它也是一座“绝望达坂”。
无休止的攀爬使队伍拉开了很长的距离,走在后面的姜姐和杨戈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之外。驮队中最壮的那头毛驴也走不动了,不时地卧倒在地下。在昆仑山,毛驴是最好的运输工具,它不但能走崎岖的山路,也能适应5000米以上的海拔,这一点是马匹和骆驼都望尘莫及的。据依塔洪说,昆仑山中的毛驴别看个头较小,但能适应高海拔;平原上的大毛驴看上去很有力气,但上了高山就不行了。这头倒下的大毛驴正是从海拔较低的于田县城买来的。
8月7日下午5点,当我们爬上了海拔5400米的最后一个山梁时,视野豁然开阔:近在咫尺的雪山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远在天边的克里雅山口在云雾中时隐时现。这也许就是依塔洪所说的“大达坂”,这里除了石头就是黄土,看不见丁点绿色,镶嵌在洼地处的3个碧绿水潭在贫瘠的河谷中显得格外抢眼。累了一天的我也没心情欣赏这稀世美景,坐在水沟边,匆匆吃了点路粮,喝了口凉水便躺在了地上。
等姜姐和杨戈赶到时,我们已经准备出发了,此刻,姜姐忍不住发火了……我也不敢多说什么,又等了一会儿就继续向克里雅山口走去。我理解姜姐的苦衷,在高海拔地区人本身就容易暴躁,何况她的体能已经透支,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只能由她自己调整体力和心态。
按计划,我们当天要赶到吾拉音湖畔,可姜姐和杨戈走得太慢。太阳快落山时,我们到达了距吾拉音湖还有7公里的小溪边。此时,海拔已是5470米,我们已经在5000多米的高度行进了27公里,大家也没有力气继续赶路了,依塔洪示意在此扎营。
饿了一天的毛驴,低着头啃着少得可怜的牧草。但最壮的那头毛驴一动不动地卧在地上,依塔洪盛了一盆包谷放在了它的嘴边,可它却只是嗅了一下没有吃的意思。依塔洪惋惜地说,这个毛驴不行了……这头毛驴是阿曼妹妹家的,也是我们这10头毛驴中唯一的母驴。我们就要翻过克里雅山口了,可一路陪伴我们的毛驴却即将毙命在这渺无人烟的高原……我慢慢走了过去,轻轻地摸了摸即将离开我们的毛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再往前走就是寸草不生的沼泽地带,毛驴没草吃,光吃包谷也难以维持生命。为了减少毛驴的损失,为了依塔洪、阿曼两人能安全返回,明天毛驴必须返回到阿塔木帕夏草场。晚饭前,我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说明了我们目前的处境,做出了3项决定:一是做3天赶到邦达错的准备,每人带3天的食品和水,7个人带一顶4人帐篷,男队员每人带2个气罐,老刘背一个高山炉,我、杨戈、马庆分担一顶帐篷,同时我还要带上急救药品,吕俊只负责背摄像机;二是尽量轻装,能不用的东西让依塔洪的驮队带回普鲁村;三是明天9点出发,我带领驮队急行军两个小时,走到哪里算哪里,依塔洪和阿曼必须在11点返回。
会后,杨戈拨通了支援队的卫星电话,宋玉江、邢睿、大边已经到邦达错附近。他们得知了我们的危险处境之后,决定明天将竭尽全力往克里雅山口靠拢。
攀登“绝望达坂”是连续几天行军中最累的一天,可晚上我躺在帐篷里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特别是杨戈的状态让我很担心。几年前他在攀登慕士塔格峰时,就在海拔5400米的高度上得了高山脑水肿,被及时地救下山去。这种病是很容易复发的,一旦在这里复发,根本没有救治的可能。
夜里,正在酣睡的我被一阵急促的驴蹄声惊醒,霎时间,整个营地像炸开了锅,受了惊吓的毛驴在帐篷外来回奔跑,一道道手电光划破了漆黑的夜空。杂乱驴蹄声中,依塔洪和阿曼的吼叫打破了宁静的河谷。原来是外面的驴群遭到了狼群的袭击,我下意识地打开了头灯,掏出了猎刀,大家赶紧想办法驱赶狼群。
在昆仑山,狗熊、雪豹、猞猁等猛兽都很难见到,狼成了主宰这片大地的猛兽,别说是毛驴,就连体型巨大的野牦牛也难以抵御狼群的攻击。幸好我们人多,不然毛驴就要遭殃了。
王队长,你就像我爸爸一样
进入高原以来,牧草越来越少,毛驴的体力消耗也几乎达到了极限。为了再送我们一程,依塔洪选了3头毛驴,驮上我们7人的背包匆匆离开了营地。按照昨天拟订的方案,我领着驮队快速向克里雅山口奔去。在海拔5500米的高度急行军,憋得我喘不过气来,感觉比万米长跑还难受。行军半个多小时后我率先到达了吾拉音湖出水口。
吾拉音湖南北长约7公里,由5~6个小湖泊串接而成。每到夏季,东西两侧的雪山融水,形成多条小溪汇入了湖中,在湖泊周围也形成了成片的沼泽。据说这座海拔5400米的高山湖泊是于田县的维吾尔族人吾拉音发现的。在1929年春汛前,吾拉音为了探明克里雅河的发源地,率人沿克里雅河逆流而上,在穿越昆仑山险恶的峡谷地带途中,他不得不丢弃马和驴,靠肩扛背驮行进,在到达高山湖泊时,只剩下几个随从和一袋苹果。吾拉音朝湖北边的出水口投下了那袋苹果……半个月后,精疲力竭的吾拉音回到了于田县城,当人们将一盆从山上漂流下来的苹果递给他时,吾拉音确信那座高山湖泊就是克里雅河的源头。吾拉音死后被葬在了昆仑山,他发现的高山湖泊被后人称作吾拉音库勒。
虽说是盛夏,高原的清晨气温也在零度以下,河边上也结了一层薄冰。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不由分说脱去鞋子和裤子走进了冰冷刺骨的河里。短短的几十秒,我们的腿刹那间就失去了知觉。上岸后,大家急忙用手搓着失去知觉的腿脚。骑毛驴过河的依塔洪见此情景,解开了棉衣,把小侠的双脚抱在怀里帮她捂热,小侠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时间一分分地过去,我很着急,想在预定的2个小时内赶到克里雅山口。渡过克里雅河后,我没等大家调整过来就催促驮队前行,可是没走多远,阿曼突然趴在地上呕吐起来。依塔洪说,昨天夜里把狼群赶走后,怕它们再来袭击毛驴,他俩一夜没睡,早晨起来阿曼头疼得厉害,也吃不下饭。看着阿曼痛苦的样子,我只能让队伍停了下来,当即决定让他俩返回。
整整10天的同甘共苦,我们就要分离了,前方未知的艰险在等待我们,而依塔洪和阿曼将要踏上漫长的回家之路。此刻,我们都哭了,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依塔洪含着眼泪对我说:“王队长,你就像我爸爸一样,你太累了,以后你再也不要到这里来了……”阿曼已泣不成声,我们紧紧地拥抱着,他用生硬的汉语,一个劲地重复着“王队长”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