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梅园的熟稔当甚于寻常游客。不说35年前的孩提记忆里就有念劬塔的影子,不说离开无锡15年常常在异乡回忆梅园赏梅的情形,就是回来以后,因我的原单位离梅园仅一箭之遥,每个工作日至少要经过梅园两趟,而且曾多次陪原单位的外地客人来梅园招待所住夜,于清晨的静谧中,一个人闲步于梅园的草木亭阁间,是我平生最深的记忆之一,但是,以前我对梅园的认识,亦仅限于新春赏梅,这囿于先入为主的成见,使我像本市许多市民一样,像对待自己身边经常见到的普通事物一样,因熟视无睹而忽略了梅园的诸多胜景,另外,也像本市许多市民一样,曾经去过外地的一些名山大川,眼界越来越大,但眼大无光,没注意到,更没意识到,就在我们无锡,就在无锡梅园,就有令我们叹为观止的名胜古迹,就有寻遍全国各地,可恰恰就在我们身边的良辰美景。
我对桂花的印象得自于武汉。那年我刚从荒凉的新疆北部回口里(新疆人把星星峡以东称口里)去武汉读书,仲秋时节曾走过武汉东湖的桂花大道,突然被围裹在桂花的浓香里,不久又发现我读书的那所学校的对面,山上有许多花香袭人的桂花树,而那座小山,就叫桂子山。原以为我对武汉桂花的深刻印象,将永远定格在记忆里,既无从磨灭,亦无可替代,殊不知20年以后,就在今年,就在梅园,才发觉我们自己的桂花,比武汉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桂花的别名是九里香,被古人誉为“独占三秋压群芳”,所以有桂花的地方,自然是游客秋游的最佳去处。梅园植有三千余株桂树,无论其数量,其品种,还是密集程度,均为本市第一,且在全国也不多见。现在我才知道,以梅花居多而著名的香海一带,就有数十株百年以上的老桂树繁花飘香。
舞文弄墨的喜欢说“丹桂飘香”这个雅词儿。以前我不晓得桂花的八大品种里就有丹桂,因触目所见的全是金黄色的小花,故认为丹桂的“丹”字,是文人的诗化意象,不可当真,殊不知在梅园就看到了这种泛着桔红色的花冠四裂的名贵品种。于是也就意识到,文人称“吴刚伐桂”,伐的是丹桂,是拿名贵花种抬高神话品牌的广告手段。梅园的丹桂,全隐匿在众多金桂、银桂之中,要游人在花香中仔细观察,或者有懂植物的替你指引,方可有幸看到。
其实我们本地人因梅园梅花的盛名而对梅园的其它景观的熟视无睹,不单是轻率忽略了梅园桂花的蔚为大观,而且也轻率忽略了梅园的诸多古迹名胜。以前常以自说自话、自以为是的态度以为,梅园建园尚不足百年,即便有古迹也古不到哪里去,殊不知念劬塔旁的那块石碑,居然是明朝著名清官海瑞的遗墨。
海瑞在海南时的老师是我们无锡名人顾可久。海瑞的刚直不阿,无疑与顾可久有关。因为历史上的顾可久为官耿直敢谏,曾两次遭廷杖。明代隆庆四年(1570年),他的学生海瑞任应天巡抚时,为追怀老师,奏请皇上建顾可久祠,并书有《谒顾洞阳公祠》诗留传于世。据说顾可久墓在梅园浒山左近,被荒草湮没后只留下一块石碑,梅园建园人荣德生先生将它镶嵌在念劬塔底下的坡壁上。而这块石碑,就是海瑞留在我们无锡的古迹之一。其碑文是“以善济世”,暗合于荣德生先生的平生夙愿。碑文题名是“回山人”,其字迹遒劲而飞逸。回山人通常是出世道长的自称,一生入世很深且为官清廉的海瑞,为何自号回山人,因疏于考证,故百思不得其解。
而梅园中康有为所提的“香海”二字的曲折故事,乐农别墅的明代南京城墙墙砖的来历,全是我不久前才知道的事情。10年一块南京城墙墙砖在美国的拍卖价是600美金,而梅园里的乐农别墅的三间小屋,及小屋前的三面穹门,全是这种值钱砖头砌成。乐农是荣德生先生的字号。被共和国领袖******誉为“中国民族资本家的首户”的荣德生,在我们无锡是家喻户晓的。《荣德生先生史料陈列室》就设于乐农别墅内。乐农别墅前面是人称楠木厅的诵豳堂,堂中有一对楹联给我印象深刻。其上联是: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下联是:择高处立,就平处坐,向宽处行。这显然是荣德生先生一生的写照,而我为自己新近才注意到这对楹联而自愧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