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洒脱的人才“玩”得起人生
25172500000004

第4章 今日的烦恼将成为明日的笑话(1)

购物

到底是不是那么有用?管那么多干什么?自己喜欢就是,不问价钱,即刻买了。这回给自己的礼物,可让我开心一整年。(蔡澜语录)

过年,非犒赏自己不可,买一些礼物送人,也要送自己一些礼物。

近来爱上吃苹果,到处找最甜的,发现还是日本的最佳,记得认清是SunFuji的品种,又甜又脆。在公路的休息站中出售,一包四粒巨大的,卖五百円(编者注:円就是日元)。在最高级的水果店“千匹屋”也能找到,得卖一千零五十円,合一百块港币一颗了。那只是吃心理,其实味道和便宜的差不了多少。

在福井的物产店中,买到最甜的柿饼,上回去乡下找到的是煮了之后,剥了皮,再用烟熏过,然后日晒三十天完成的。这回买的那种是树上熟透摘下,柔软无比。进口的柿饼,有如广东人所说:“啖啖是蜜。”

店里还卖一种叫“Egoma”的东西,黑色,有如鱼子酱的种子,可以炒了磨碎,当成芝麻来吃,防止动脉硬化,对降低高血压有利。真是活到一百岁还有新事物,也买了一包送给自己试试。

最过瘾的莫过于吃番薯了。福井县长的番薯特别甜美,大家都买一大箱回香港,我只是免费试吃,反正店里很大方,烤了之后切片,热腾腾地摆着,吃完又烤,不停地拿出来,就不必买了。旅馆老板听到我们喜欢,又煨了一大堆,送到我们房间当宵夜。

见到的萝卜,竟然是红色,而且红得像血,非常鲜艳。从前在法国菜市场见过黑色萝卜,想不到也有那么红的,也买了一大根抱回来,足足有两公斤重,才两百円。

最快乐的是看到各种蔬菜的种子,各样都来一包,在盆中种植,长大后剪下,切成葱粒,炊了一碗白饭,挖一个洞,放进小鱼干,淋一点酱油,加自己种的葱,满足也。

在大阪心斋桥购物街上,有一家叫“西川”的被单店,开了一百多年,货物非常有信用,利马生产的驼羊毛,在世界上只卖给Loro Piana,另一家就是西川,做被单。

驼羊毛的被,一盖之后便会上瘾,那么薄的一张,盖了在寒冷的冬天会出汗的。西川也卖最高级的绒毛被,那是西伯利亚雪鹅颈项的绒做的,名副其实轻若鸿毛,不知道要多少只才能集成一张。这回也买了,但不贪心要厚的,薄的就行,不然盖后全身发滚。

到了东京,如果想找一些罕有的礼物,最好到日本桥的“三越”老店去,那里的八楼,一向是摆着各类有品味的货物。

找到了一个盘子,最合我心意。最近大家吃饭,喜欢把所有的食物放在一个盘中,捧着到电视机前,一面看连续剧一面吃。那个盘,每天都能用到,非用一个看了赏心悦目的不可。

这回发现的是津轻地方做的漆盘,那里的漆器最为精细,黑底,蓝色的表面,涂得发亮,喜欢得不得了,高兴极了。

另外有个杯,样子像是银打的,但涂着浅蓝色,也有浅红的、黑色和银色,漂亮得不得了。里面装着几块冰,已溶解了一半,店员说是早上开店时放的,当今已傍晚,还看到冰,真是厉害。

用什么做的?原来是世上最坚硬又最轻巧的金属:锑。杯子有两层,里面真空,放了热水也不会烫手,冰亦不溶,一拿上手,轻得不能令人置信。

到底是不是那么有用?管那么多干什么?自己喜欢就是,不问价钱,即刻买了。这回给自己的礼物,可让我开心一整年。

双毒齐下

像我这种馋嘴的人,几年吃出一次毛病,是应该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继续大吃大喝去也。(蔡澜语录)

北海道是最受香港人爱戴的观光地之一,一向以清洁干净、东西又好吃闻名。但是去北海道,不可不知道潜伏着的一种危机。

年尾我到了札幌,感到头痛、肚泻、作呕、全身无力。

酒店很快地就叫来一个医生,年纪有七八十吧!彬彬有礼,面孔慈祥,留着白须,衣着不是很流行,但全是好料子裁剪出来的,名副其实的一个老绅士。

“啊,你患的是Norovirus。”他一看就知道。

“怎么那么肯定?”我虚弱地问。

“这种Norovirus北海道最多,尤其在冬天传染得更厉害,它有一个别名,叫札幌病毒SapporoVirus呀!”

“请您先止止痛吧,我快要死了。”我哀声叫出。

“死不了,死不了。这个病毒会先死的。”老绅士医生说完,请护士给我打了一针,“您会很舒服的,舒服到想再打一针。”

果然,一阵飘飘然的感觉,我像躺在一张白云做的大床,向太空飞去,我想不会是海洛因吧?

第二天醒来,头不痛了,但继续呕吐,只要喝一口水,就想上一次洗手间。当然连稀饭也吃不下去,酒店的职员替我盛来的粥,我也没力去动。

药已买来,我看了一下,都是些早晚各一粒的止痛药,三日的分量,没有一连吃一个七天疗程的。记起昨天老绅士医生说,要我到他医院,勉强起身。

由酒店经理和我带去的一个女助手搀扶,到了医院,老绅士出来,问过病状,就叫女护士在我手腕上插了一针,接了喉管,一大袋盐水就那么一滴滴地流进我的血管中。

“患了札幌病毒,你为什么不替我打抗生素,把病毒杀死?”我直接问医生。

他低声细语地解释:“到现在,还没有抗生素可以杀死它。那等于说,没有药医的。”

“这怎么办?”我急着问。

“昨天不是告诉您了吗?病毒会自己先死的。”

我才放下心,这一大袋盐水一滴,就滴了一两小时。旁边来了一个人,比我年轻,患同样的病,他一面吊盐水一面呻吟,我本来以为自己就快好,给他那么一叫,反而病更深了。

忘记请老绅士给我点安眠药,第二晚睡得很不安宁,整夜做噩梦,面前都是吃的东西,愈不想吃,食物愈增加。啊,跑出房门,看到一家电影院,就去看部戏吧。哪知上映的又是李安的《饮食男女》,又是什么《五星级老鼠厨师》之类的电影片段。辛苦到极点,一刻一刻很难捱,慢慢才看见窗外发白了。

第三天,我决定不去医院吊盐水了,最好把护士请来房间,酒店经理替我打电话给老绅士,但他的诊所充满病人,来不了。

想起自己拥有一张American Express的黑卡,那是因为友人说如果在外国生病很管用,才去申请的。即刻打电话给我的女秘书,请她通知对方,要求一个医生或护士来酒店替我吊盐水。

得到的回复,是那American Express介绍了两家当地的医院,要我自己去看。才知道这一张所谓管用的卡,一点儿也不管用。医院何必他们介绍?我懂得日语,自己找也找得到呀!

这时,酒店经理高兴地通知我:“医生听到你不肯去,他说您是外地客人,勉为其难,怎么也要抽空来看您。”

“为什么吊盐水是那么重要的呢?”我一看到老绅士就问他。

“您一直拉肚子,会拉到脱水,那时候身体的水干了,去不了肾脏,人就会休克而死的。”他仔细地解释。

但如果身子那么弱下去,绝对不是办法,只有吃东西才能恢复体力,但一点儿胃口也没有,怎么办?想起数十年前,我在印度也发生过同样的情形。好,吃咖喱吧!只有咖喱那种刺激,才吞得进口。

一大碟咖喱饭下肚,又上洗手间,再叫多一碟,又去一次,等到第三碟,感觉到饱,才入眠。

第四天已有力气,夜班机回到香港,这边吴维昌医生已替我准备好一切,三更半夜他还在等我,让我住进医院去。

又吊了一天盐水,中途请护士替我把管子拔掉,跑去医院的食堂。可真不错,菜单上有咸鱼蒸肉饼、鸡煲饭、梅菜蒸鲩鱼等等,俨如一个大餐厅,我点了一桌子菜,吃得过瘾,才跑回房去再吊盐水。

到了傍晚,体力完全和患病之前一样,说什么也不肯多住一夜,跑回家了。

吴维昌医生来电:“你的排泄报告已经出来,你患的的确是中文叫为诺沃克的病毒。”

“为什么叫诺沃克,而不叫其他名字?”

“那是在一九六八年,美国俄亥俄州的Norwalk小镇第一次才发现到的病毒,所以用这个名字叫它。”吴医生说,“除了诺沃克,你的排泄之中还有沙门氏菌,那是在一八八五年一个叫Daniel Salmon的医生发现的。两种病毒一起侵入到人体,也是罕见的例子。”

这次为什么会被两种病毒侵犯?研究起来,也没吃错什么东西,大概是自己的身体太过疲倦,是时候休息一下了。说不幸,也是大幸。幸运的是带了一群人到北海道吃东西,只有我一个人患病。像我这种馋嘴的人,几年吃出一次毛病,是应该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继续大吃大喝去也。

一碗完美的拉面

每一个人都有一家他们认为完美的拉面店,这是他们试过一间又一间的结果。不努力,隔壁有一家就整天去吃,绝对不去比较。(蔡澜语录)

短短的数十年工夫,日本人把“拉面”这种最简陋的食物,发展成他们的国宝,并有影响全世界人类饮食习惯的趋势。

我最初接触到拉面,是在东京新宿车站东口的一条小巷子内。当年,客人之中还有穿着和服的流莺,小贩推着车,吹着喇叭,停下后卖将起来。先弄一碗汤,把面渌熟后放进去,上面铺着一些竹笋干、紫菜和中间有红圈圈的鱼饼,下点葱,材料仅此而已。没有叉烧,因为那时候肉还很贵。

先喝一口汤,什么味道都没有。友人说:“这简直是酱油水嘛。”

从此,同学之间,不叫它为拉面,称之为酱油水面,虽难吃,但价钱最便宜,要省,就得吃拉面了。

日本是一个追求完美的民族,跟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对拉面研究又研究,才成为你现在吃的这碗东西。

进步是从配料开始,加了一片叉烧。所谓的叉烧,从来不烧,和广东人做的完全不一样,只不过是拿一块带肥的绪肉,用绳子绑起来煮热,再淋上酱油滚它一滚罢了。

再来是汤,从酱油水发展成把鸡骨、鸡脚、昆布、木鱼丝、红萝卜、高丽菜等材料,熬个数小时而成。这是汤底,不咸的。吃时师傅会问你:“要酱油或盐?”

跟着把这两种调味品之一放进碗中,再淋汤进去。当然,他们不会忘记下一大匙的味精。

像电影《蒲公英》所描述,吃拉面时一定先喝一口汤,这一口汤,就决定了输赢,整碗东西好不好吃,全靠它。吃面条时要发出噬噬的吸食声,才有礼貌。

面条有粗有细,但不会大到和乌冬或上海面一样,当然也幼不过广东人的银丝面。一般都下碱水,才有弹性。香港人去日本开店,说政府不准,找不到碱水,其实是存在的,用了一个化学学名罢了。

拉面从东京流行起,传遍全国,就起了变化。最明显的是北海道,在汤中加了味噌面豉和牛油。九州岛方面不服输,加大量猪骨熬汤,成了豚骨拉面。

为了一碗完美的拉面,日本全国面痴到处寻找,书店中有很多杂志介绍每一个县的最佳面铺,电视也拍得不亦乐乎。一经报道,必排长龙,等一两个小时,不出奇。

一成名,就开连锁店,可惜连锁店的面没有大师傅精心炮制,水平就低落了。

外国人看到有生意可做,也纷纷学习开拉面店。烹调究竟不是什么高科技,失败了再试,总有一天做出好拉面来。但是我们学的都是外形,从来不由精神着手。

拉面的精神,从人手精简开始,每家店不会多过三四个职员,一天能做多少生意就卖多少碗,再多也做不来。人手一少,客人要等。等,是服从性很强日本人的本能,而且他们很享受等待这个过程。

在香港生意一好,先扩充铺面,增加人手。要不然怎么应付心急的客人?这一来,大师傅变成一个嘴边无毛的小子,我们的拉面在质量上是永远跟不上人家的。

只要有高水平,钱可照赚。像尖沙咀加连威老道巷子里的“土门DOMON”,就依足日本方式经营,人手很少,但能做出一流拉面,价钱并不便宜,利润还是很高的。

北海道的札幌,有一条叫“拉面横丁”的小巷,三十间店挤在里面,每家都只有两三个人打理,为了求变化,加上海胆、三文鱼子、大螃蟹腿之类,卖得很贵,大概两百块港币一碗。在仙台附近的气仙沼,更有鱼翅拉面卖。各出奇招,但基本上还是要汤底和面条做得出色。

我认为日本最好的面档有东京筑地渔市的“中川”和大阪黑门市场的“黑门”。前者清汤底,熬了大量材料,后者的猪肉汤底,香浓无比。两家人用的面都很细,幼条面到底容易入味。

数十年前,在京都银阁寺旁边有一推车面档,特别的地方在于它的辣椒酱,像桂林的一样,加了很多的大蒜,深夜还有很多客人排队。

东京日比谷公园外,从前也有猪骨拉面摊,汤中滚了一大块肥猪肉,用个铜筲盛住,敲着箕柄时,细小的肥肉料掉进汤中。友人见了害怕,我骗他们说是骨髓,大家又吃了。在寒冷的夜晚,一人捧一碗蹲在银杏树下吃,不羡仙矣。

至于日本大赞的惠比寿拉面,我吃过,不外如此。

什么才是一碗完美的拉面呢?像银阁寺和日比谷前的,就是完美。因为这些档子已不存在。失去的东西,永远是最完美的。

又在伦敦的“WAGAMAMA”,意思是“任性”的店子吃过,它为一间两个英国人创办的拉面店,本来不出奇的东西,因为我在欧洲旅行久了,西餐吃厌了,来这么一碗拉面,也觉得是完美。

每一个人都有一家他们认为完美的拉面店,这是他们试过一间又一间的结果。不努力,隔壁有一家就整天去吃,绝对不去比较。那么,你吃的不是一碗完美的拉面,充其量,也只能说一碗完美的“饲料”而已。

土炮

到各地旅行,最爱喝的是当地的土炮,最原汁原味,与食物配合得最佳。(蔡澜语录)

到各地旅行,最爱喝的是当地的土炮,最原汁原味,与食物配合得最佳。

在韩国,非喝他们的马可里不可,那是一种稠酒般的饮料,酒糟味很重,不停地发酵,愈发酵愈酸,酒精的含量也愈多。

当年由于经济条件的限制,韩国人们的饮食大多会混上些小麦或高粱等杂粮,马可里也不用纯米酿,颜色像咖啡加奶,很恐怖,但也非常可口,和烤肉一块吃喝,天衣无缝。

后来在日本的韩国街中,喝到纯白米酿的马可里,才知道它无比的香醇,买了一点八公斤的一大瓶回家,坐在电车上,摇摇晃晃地,还在发酵的酒中气泡膨胀了,忽然啪的一声,瓶塞飞出,酒洒整车,记忆犹新。

当今这种土炮已变成了时尚,当今韩国各餐厅都出售,可惜的是有些有防腐剂,停止发酵,就没那么好喝了。去到乡下,还可以喝到刚酿好的酒,酸酸甜甜的,很容易入喉,一下子就醉。

意大利土炮叫Grappa,我翻译成可乐葩,用葡萄皮和枝酿制,蒸馏了又蒸馏,酒精度数高,本来是用作饭后酒,但餐前灌它一两杯,那顿饭一定吃得兴高采烈,而且胃口大开,这才明白意大利人为什么把那一大碟意粉当为前菜。

当时南斯拉夫人的土炮叫Slivovitz,用杏子做的,也是提炼又提炼,致命地强烈,他们不是一杯杯算,而是一呎呎算,用小玻璃瓶装着,排成一呎。南斯拉夫食物粗糙,喝到半呎,什么难吃的都能吞下。

土耳其的Raki和希腊的Ouzo,都是强烈的茴香味浓烈酒,和法国乡下人喝的Ricard以及Pernod都属同一派的,只有这种土炮不与食物配合,当成消化剂喝,它勾了水之后颜色像滴露,喝了味道也像滴露。

天下最厉害的土炮,应该是法国的Absente,颜色碧绿得有点儿像毒药,喝了会产生幻觉,凡·高名画充满星星的夜晚就是那么画出来的,当今也有得出售,可惜已不迷幻了。

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