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狱警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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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死囚徒(2)

我真后悔当这个警察,更闹心的是——我的手机没电了,我只要想到手机被那个死鬼马干抓过,我就觉得恶心。

王主任带我们走出了村子,一直向西,越走路越偏、越走雪越厚……脚下咯咯吱吱的雪地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似乎每一步都踩到我的心里。

我感觉前面根本就不是路。

天黑了,小刘打开手电,手电光所照之处都是小小的土包。

我终于看清,原来前面是一片坟地。

“主任,马干家住哪?”我问他。

“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他说。

“可是,前面是坟地啊!”小刘说。

一听到小刘的话,王主任突然站住了,他直直地伸出手臂,手指指向那个坟地,“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他家住哪儿我能不知道吗?就在前面,不信,我们去看看。”

王主任好像很生气,他的声音很大,很刺耳,令我毛骨悚然。

前面是坟地,后面是荒野,中间是两个警察和一个倔强的男人。

事情有点棘手。

我向后退了一步,小刘用手抓住了我的胳膊,他小声说:“这个主任有问题!”

风呼呼地吹着,下雪了……

我转过身,发现身后不远处有一丝光亮,一个黑影轻轻地向我们移动过来。

四、鬼母女

“刘哥,你看那是什么?”我问小刘。

他目视前方,镇静自若。

一个拿着手电的男人跑了过来,他是个穿着皮夹克,中等身材的男子,五十岁左右,步伐稳健。

他抓住王副主任的手说:“老王,你怎么把他们领到这里来了?你怎么又假扮村主任呢?”

啊?假扮村主任,我和小刘瞠目结舌。

中年男子热情地与小刘握手:“是刘警官吧,真是不好意思,我是村主任林风,老王是我们那儿的打更老头,他以前是村主任,后来被人报复,脑袋被打坏了,经过治疗,现在恢复很多了。但他却经常说自己是村主任。不过,他值班十分敬业,但总爱忘事,实在抱歉啊,我这就带你们去马干家。”

小刘无语,我也无语。

老王除了带我们去坟地以外,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马干家在村子的东南角,一栋二层小楼,门口挂着一个破旧的牌子:“黑雾旅店”

我感觉事情有点怪,马干家与公路还有一段距离,怎么会开旅店?

店内十分冷清,根本就没有人住店。

马干妈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十多,有点胖,小眼睛,视力有点不好,不过人很热情,说话爱用手势,只是有点年轻。

我查看了她的身份证,上面出生日期是1950年,今年是2008年,她的年龄是58岁。

可是,她看起来也就是五十出头的样子。

她妹妹名叫马师,身份证显示,出生日期是1983年,今年25岁。

她长得很漂亮,身材匀称,皮肤白皙,瓜子脸,脸颊上有两个酒窝,清晰如水的透明眼睛,左眼角有颗黑痣,她穿着灰色牛仔裤和粉色毛衣,静静地站在她妈妈身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香水味,那味道浓烈得刺鼻,却很香,令人沉醉。

我猜香水味是从她身上发出的。

一个农村女孩,为什么要用这么浓烈的香水呢?

不可思议。

她很怪异,却非常美,美得像个照片,而不像是人。

我看着她,怔住了。

我可以想象得出香水从她雪白肌肤散发出的形状。

应该是轻盈的、雾气一般迷离。

她直直地看着我们,不说话,也不笑,就像美丽的雕像伫立在墙角。

她那迷人而深遂的眼神令我有种似曾相识、怦然心动的感觉。

在我的脑海里,她的形象并不陌生,我们一定在哪里见过……我搜索大脑里所有的记忆存储空间,结果都是——有这个文件,未命名!

她是谁?她给我的感觉为什么是那么亲切?

是同学,不是!

是同事,不是!

是过去工作中接触过的人,不是!

难道是梦中?

不可能,直觉告诉我,我和她见过,而且不止一次!

但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我的头痛了起来。

“这几年,马干在监狱里服刑,多谢您的照顾了!”马干妈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刘,她说,“马干怎么了,他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

“没关系,这是我们监狱警察应该做的,只希望他努力改造,重新做人。他没犯错误。”小刘似乎也不知道如何把马干的死讯告诉她。“您的手机怎么关机了?”

“我哪有手机啊?那是他爸爸的手机。”马干妈说着用手一指墙上的马干爸遗像,照片下面吊着一部破旧手机。

马干妈说完,走到马干爸遗象前,认真地摆弄起手机,边摆弄边说,“老死头子,监狱来人了,你也和他们打个招呼吧!”

这话有点疹人。

房间里死静死静的。

我心里惊呼,这是什么人家啊?都是精神病。

林风主任有点不耐烦,劈头盖脸地说,“别说那些了,天都这么晚了,安排两位警官休息吧。”

“啊,我们住在这里?”我说。

“是啊!原则上我们不能住在这里,可村里又没有其他的旅店。”小刘也面露难色。

“真没有,这里离县城三十多公里,天太晚,不安全。”林主任环顾四周,接着说:“你们住在这里吧,没事的。”

“是啊,这里荒郊野岭,不住在这儿,住哪儿?我们付钱就是了。”小刘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小声对我说,“你知道吗,有一次外调,也就是犯人保外就医调查,我住在一个屠户家里,这家人半夜起来杀猪,满屋子都是血。我常常被猪的尖叫惊醒,更恐怖的是,吃饭的时候,那家人身上都带着刀,干警察这个职业,就是把脑袋别在腰上,如果胆小,不被犯人吓死,就是累死。”

我点了点头,马干妈到里屋收拾房间去了。

马师固执地站在墙角,她背着手,靠着墙,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

确切实地说,她是在盯着我。

我被她看得有点不自然,脸火辣辣的。

但我又被她的美丽深深吸引,我也会偶尔看她一眼,与她炙热的目光不期而遇。

我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马干妈给我和小刘倒了一杯白开水,马师给我把水端了过来,我十分紧张,惶惶不安,把水一饮而尽。

突然,她向我们走了过来,从背后拿出手,我这才知道那手里是什么,原来是一把脏兮兮的头发。

五、与死人一夜情

突然,马师嘿嘿地笑了起来,我的心咯噔一下。

她走近我,与我面对面,四目相对。

她说,“他们都说我疯了,他们都在撒谎。你说我像个疯子吗?”

她再次把脸凑近我,气势咄咄逼人。

我无助地摇了摇头。

这时,马干妈过来了,一把把马师拉了回去,“不好意思啊,我这姑娘见到男人就这样。”

小刘木然地点了点头。

马师挣脱她妈,又把脸凑到我的面前,理直气壮地问:“你QQ多少?”

我被她的问题问住了,摇了摇头。

马师的脸色刹那间就变了,阴沉沉的,异常愤怒。

她妈妈小声对我说:“她问你什么,千万别拒绝回答,否则,她疯起来可要人命啊!”

我点了点头,说:“16914968。”

她拿出手机,使劲摁了起来,说:“等着,晚上我加你。”

小刘用臂弯碰了碰我的胳膊,他小声说:“你看她手机。”

我这才仔细看那手机,我靠,木头的。

那是一部用木头刻成的手机,惟妙惟肖,我对劳动人民的智慧佩服得五体投地。

马家房子很大,一楼四个房间,晚上睡觉的时候,一人一间。

我睡在中间那间,我右手边是小刘,左手边是马干妈,马干妈左手边是马师。

我躺下后,怎么也睡不着。

我睡的这张床是马干爸睡过的,这是我刚要进屋时,马干妈热情通知我的。

我躺在床上,感觉头有点晕乎乎的,整个身体轻飘飘的……我拿出手机,开机,上QQ,QQ图标上的小喇叭忽闪忽闪着——有人要加我。

我打开一看,对话框写着:“我是马师,加我。”

这么晚了,她加我,我有点毛骨悚然。

我拒绝了她。

又过了一会儿,她又来加我,对话框写着:“干嘛不理我,你也嫌弃我是个疯子?”

我再次拒绝了她。

接着,她又来加我,“你不加我,别后悔!”

说实话,我这个人有点优柔寡断,这是我的致命伤。

我加了她。

她的头像很美,是一枚红色的枫叶。

她说:“你多大?”

我说:“28。”

她说:“我漂亮吗?”

我说:“那还用说。”

她说:“那我去找你啊!”

我说:“别开玩笑了。”

这时,我左手边的门发出了吱吱的声音,穿着淡白色睡衣的马师蹑手蹑脚地进来了。

她轻轻地关上了门,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把食指放在嘴边,“小点声,别说话,一句也不要说。”

我使劲地点点头,这是艳遇,还是鬼遇,还是?

这怎么行?她是罪犯家属,我是人民警察(虽然还没有正式入警),这成什么了?

我想让她出去,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我发现,头上的汗已经流了下来。

她手里依然拿着木头手机。

她笑了笑:“不知道你会来,真是个意外。”

“哦,你有事吗?”我问她。

“没事,就是太寂寞了,想找你聊聊。”她坐到了我的床边,依然用手摁着手机。“我喜欢晚上上QQ,你也是吧。”

我点了点头。

突然,她推了一下我的身体,我本能地挪了一下身体。

她紧挨着我躺下了,就在我的右边,手里依然嗯着那个块木头。

我感觉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她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转过了头,轻轻地说:“喜欢我吗?”

她的手指柔软而冰凉,我愣住了,“这个?”

“你不要撒谎,我不喜欢撒谎的人。”

我感到喉咙干涩,头更加炫晕,我闭上了眼睛——“你不喜欢我?那你盯着我看了那么久干什么?不要瞧不起疯子。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根本就不是疯子——我是在装疯!”马师声音轻轻的,刚开始还像风中飞舞的棉花,瞬间又变成了刀子,向我猛刺过来……我吓得坐了起来,望着身边一袭白衣的她。

“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和马干根本就不是兄妹。”马师说。

“那你们是?”

“其实,我们是夫妻。在监狱里,你对马干那么好,我想,我也该表示表示。”她说着开始脱衣服。

我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这怎么可以?

我想离开,却发现手脚已经不听我的支配。

万籁俱寂的夜,她的嘴唇向我慢慢凑了过来,她的喘息令我的耳根奇痒无比……一阵翻云覆雨后,她杳无声息地走了,带着她的木头手机。

屋子清冷阴暗,隔壁房间传出小刘的鼾声。

我有点惴惴不安,魂不守舍。

警察、罪犯家属、性关系……天哪!一个刚上班的民警?

我——我完了!

我打开手机,她还在网上。

她说:“感觉如何?”

“这样不太好。”

“没什么的,我和刘警官也这样。”她淡淡地说。

“啊?”我惊呆了。

“他每次来我都这样,我和妈妈这些年全靠他了,他经常寄钱给我们。”

“当我没听见。”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

“什么问题?”

“死人与活人之间有什么区别?”

“活人有欲望,是恐怖的,活人无时无刻不在准备害人和防备被别人害;而死人不同,死人是善良的,是安祥的,死人没有那么多的欲望。”

“你说错了,死人也是有欲望的,而且欲望更强烈;当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没有实现的欲望,死后就会加倍索取。一如活人,过去没有得到的东西,当这个人有权势的时候,他就会加倍追求,甚至走火入魔,粉身碎骨。”

“同意你的看法,你学哲学的?”

“呵呵,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说,和活人做爱好,还是与死人做爱好?”

“当然是活人。”

“未必吧!死人也不错,更美。你不是刚刚试过了吗?”

六、鬼魂QQ

马师的头像突然灰了,紧接着连头像都不见了。

我翻遍整个QQ名单都没有找到她。

我感觉自己被暗算了,至少是谁,为什么暗算我,无从知晓。

我心如刀铰般躺着,头依然有点痛,接着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快起床,我们要出发了!”我睁开眼睛,刘哥正使劲地推着我。

我依然躺在那张床上,难道是做梦吗?

我坐起来,床边竟然有几根长发。

我手机的QQ还开着,马师的头像依然还在,不过是灰的。

聊天记录是清晰的,我看了一下,最后那段聊天记录在零辰二点。

我穿好衣服来到客厅,看到马干妈和马师时,我惶恐不安,如坐针毡,几乎不敢看她们的眼睛。

我回想起昨晚的一切,有点无地自容,我不敢相信昨晚的一切是真的。

作为一个新考录的民警,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来呢?

这可怎么办?万一被领导知道,不开除我才怪。

我抬起头,看到马干妈满脸悲伤地坐在椅子上,马师换了一件白色的绒衣,头发扎成了马尾,红光满面。她向我投来楚楚动人的目光,还示意性地向我点了点头,脸上有些泪痕,手里紧紧攥着那脏兮兮的木头手机。马干爸的遗像上依然挂着旧手机,怎么会给死人配手机呢?我感觉十分别扭和难受,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

小刘递给我一个馒头,还有一袋榨菜,“吃点吧,然后我们就上路!”

上路?晕。

那馒头白花花的,圆圆的,像画在纸上的。

我吃了一口,没有什么味道,我又吃了一口榨菜,有点异味,好像过期了。

这时,我突然发现在房间的另一面,竟然多了一张桌子,桌上立着马干的遗像。遗像下放着一些贡品,其中就有馒头,和我嘴里吃的这个一模一样。

我“啊”地吐了出来,肚子里翻江倒海。

马师递给我一个青花瓷碗,里面是白水。

我一口喝了下去,白水冰凉,我的胃疼了起来。

我蹲在地上,痛心疾首,追悔莫及。

她轻轻地走过来,把身体靠在我的头上。

我的头挨着她的肚子,我的鼻子碰到了那个木头手机。

我一激凌,又站了起来。

于是,我们上路了。

村主任林风给我们找了一辆微型面包车,把我们送到了县城。

之后,我们四个人上了火车——我,小刘,马干妈,马师。

一般来说,犯人死亡后,犯人家属都会倾巢出动,杀奔监狱,索要赔偿款。

可是,马家除了母女二人,没有什么亲戚,这点我也倍感奇怪。

我又想起昨晚马师说的那些话,她和马干是夫妻?还有,她跟小刘的事?这些都是真的吗?我又想起,刚刚进入马家时,马干妈对小刘的热情,不禁心生怀疑。

火车上,马干妈和马师整齐地坐在我对面,马师依然勤奋地摁着木头手机。

后来,马师离开了座位。我怕她走丢了,想跟出去。

马干妈说:“她不会丢的,她平时精神还可以。只是见到中意的男人时,就不一样了。”

“那会怎么不一样呢?”我问她。

“她有时会做出很极端的事情,这个也不好说。唉,都是马干惹的祸,如果当初马干不整死村霸,就不会有后来的报复,马干爸就不会死,马师更不会疯。”

“当时是怎么回事?”

马干妈不语。

小刘把我拉走,我们站在两节车厢的中间位置。

“罪犯档案里写得很清楚,20年,因为公路占地补偿的事。村霸林雷忽悠马干爸签了协议,马干爹根本就不识字,除了写自己的名字,其他的什么都不认识。稀里糊涂地签了字,结果被人骗了,不是补偿协议,而是一个转让协议,是无偿的。马干找那人理论,结果,互不相让,马干一气之下,把那个村霸给杀了。”小刘了若指掌。

“林雷也是这个村的?”我说。

“当然,他是林风的弟弟。”小刘说。

“那马干和林风又是什么关系呢?”

“好像没有什么关系,林雷是刑满释放人员,个性凶残,无恶不作;林风却是作风端正,平易近人,温和友善。虽然住在同一个村,但他们两个人却从不来往。”

“这还真有点奇怪,亲兄弟,却从不来往?”

“这是有点奇怪,当然,还有更奇怪的,马干入狱后,他的母亲和妹妹从没来看过他。”

“那是谁来看他呢?”

“林风,几个月来一次,据说,马干曾经救过林风的命,但是,这事无法证实。”小刘说完,直直地坐在椅子上,“马干死得太突然了!以前,他所盼望的出狱后生活,看来是无法实现了。”

“他出狱后想干什么?”我问小刘。

“这是秘密,他只和我一个人说过。”小刘得意洋洋。

马师还没有回来。

这时,小刘说要去卫生间,也出去了。

只剩下了我和马干妈,马干妈突然瞪大了眼睛,抓住了我的手,说:“昨晚,马师去找你了吧?”

“啊?”我惊呆了。

“这件事很重要,如实告诉我。”

“是的。她找过我。”

“她和你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

瞬间,马干妈又恢复了悲伤的表情,开始哭天抹泪。我心想,她变化得可真快。

不一会儿,她又对我说:“晚上,有的时候,她半夜会站在我的床上,玩着她的木头手机。”

“哦?”

“最恐怖的一次是,有一天,她站在我床上,我以为她依然嗯着木头手机。你猜,她在干什么?”

“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