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样的《明定国是诏》呢?
这份划时代的诏告是在1898年6月11日(光绪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三日)由光绪帝召集全班军机大臣颁布的。光绪的诏告宗旨是:“以圣贤义理之学,植其根本,又须博采西学之切于时务者,实力讲求,以救空疏迂谬之弊。”“国是”问题概括起来有如下几点:
举办学,首先筹办京师大学堂(即今北京大学的前身,校址在景山东街马神庙,原是闲置多年的乾隆帝的四公主府,第一任校长是光绪帝任命的孙家鼐(1827—1909,安徽寿县人,字燮臣,号蛰生、又号淡静老人,咸丰状元,曾任光绪老师),义和团事起停办,第二任校长许景澄反对义和团,被支持义和团的端王载漪杀害,1901年恢复,张百熙任第三任校长,民国后,冠以国立北京大学,由被誉为科举诗题赋得“柳拂旌族露未干”得一“春”字的“牛鬼蛇神”、“满清翰林造反之第一人”、光复会会长蔡元培出任校长)。
变更科举办法,选拔新人才;开放言路,鼓励上书;发展实业,保护并奖励农工商业;裁汰繁冗的机构,整顿腐败的军队。
对光绪帝变法,慈禧当初并不完全反对。费行简在《慈禧传信录》称,西太后曾对光绪皇帝说:“变法乃素志,同治初即纳曾国藩议,派子弟出洋留学,造船制械,凡以图富强也。若师日人之更衣冠,易正朔,则是得罪祖宗断不可行。”她自1891年起,还请了同文馆的两位洋教师教光绪学英文,可见“太后具有开明之见”(张荫桓答驻华公使矢野文雄语)。
慈禧在看了徐致靖《请明定国是折》后,批阅:“良是”;对变法方向,指示:“今宜专讲西学”。对她这一指示,翁同稣觉得未免太“过头”,因此,《明定国事诏》的宗旨实际上就是翁同稣的修正宗旨,这个宗旨,也即是慈禧的方向。
但是,光绪诏书发布第四天,立马发生令人困惑的问题:翁同和被开缺回原籍。此前,据《翁同和日记》说:5月26日(光绪二十四年)四月初七),皇上命翁传谕康有为,他居然回答“与康不往来”,皇上问何故,翁答“此人居心叵测”;第二天,皇上再次向翁“索要康书”,翁回答如前,帝“发怒诘责”。翁原是支持变法的,康有为也是他推荐的,后来发现他撰写的《新学伪经考》,认为康是“说经家一野狐”(翁同和的日记经人考证是他修改过了的,那是“戊戌政变”之后,他为了避祸而修改的,因此,以上翁鄙视康的话,不可当真,只作参考——古敏按)。在光绪帝向天下发布《明定国是诏》的第三天,当徐致靖向光绪帝奏保即日召见“通达时务人才”康有为、张元济(浙江海盐人,字筱斋,号菊生,进士出身,自诩“喜新厌旧”,反对尊孔读经)、黄遵宪、谭嗣同、梁启超时,翁对以上这些提倡西学的维新派,却主张“宜稍缓”。第四天,光绪帝便急匆匆地罢了翁职,急调直隶总督王文韶来京以填补翁的空缺,以荣禄署理直隶总督;刑部尚书刚毅调任兵部上书、协办大学士,空缺由崇礼补授。
这是宣布变法前的人事安排,显然这与慈禧有关。
这样,翁同和实际上是历史上所谓的“帝后党争”(帝党,指以光绪帝为中心的利益集团,主要成员有翁同和、孙家鼐、志锐、文廷式、汪鸣鸾、长麒、张謇等官僚绅士掌握发布上谕的权力,奉翁同和为首领;后党,指以慈禧太后为中心的利益集团,主要成员有荣禄、李鸿章、刚毅、孙毓汶、徐用仪等中央和地方的重臣大吏,控制着军政实权,宫内有总管太监李莲英;甲午战败后,帝党与维新派结成政治联盟)的牺牲品。
罢掉翁同和,虽由光绪罢免,但却由慈禧一手安排。她早就掌握了维新人的动向。翁是帝党首领,光绪变法正须仰仗,可能因为翁的反常,甚至在开缺翁的文件上称:“每于召对时,咨询事件任意可否,喜怒见于词色,渐露揽权狃悖情状”。光绪帝傻到会自剪羽翼,殊不可解。然而,他又是实际执行者。因此,我们应视为他与太后彼此达到了默许共识。而且在对待行将改良变法的问题上,翁的罢免,已然向改良派发出了警醒的信号,“戊戌政变”危机在没有发生之前,朝廷已经设下了防止康有为发动“精英内阁”“君主立宪”的陷阱,光绪是见到慈禧就手脚发软的人,但他一直默默忍受,表面上高高兴兴地与康梁等走着改革的路,其实内心的忧患,却隐而不发,以致让傻乎乎的中央秘书们跟着放手大干一把,改良派上蹿下跳鼓动,私地里几欲弹冠相庆,将保守的老头子们拉下台来,由自家的新贵们占领统治舞台。
可就在导致历史上空前绝后的流血事件发生之前、危险之即,载滟皇帝才通过杨锐、林旭带出“密诏”(即康有为引为无上光荣、拼死拼活要保皇的“衣带诏”,而且时时搞些哗众取宠的纪念活动,誓与慈禧、革命党斗争到底),要“诸同志”“妥筹良策”。
帝党首领翁同和(1830—1904),江苏常熟人,字叔平,同治、光绪两帝老师;翁老师的职务在维新运动进入高潮时,权极一时,身兼军机大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等职。罢官离京这天,翁在日记中说:“午正二驾出,余急趋赴宫门,在道右叩头。上回顾无言,臣亦黯然如梦。”
“上回顾无言”句,可作历史的归结:“回顾”,似有温情,可谓“含情脉脉”,使人终生难忘;“无言”,似有隐痛,但到底“无言独上西楼”,又颇有因自保而宁可绝情而别的影像,则被时人视而不见。但面对如此残酷的画面,翁老先生伤心至极。同年12月,他又因推荐康有为一案被追罪永不叙用,交地方官严加管束,好像是“文革”时的走资派人物。故翁在临终前(1904年)写了一首悲愤而忧郁的《甲辰五月二十日绝笔》诗:
六十年中事,
凄凉到盖棺。
不将两行泪,
轻为汝曹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