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当代《红楼梦》:箜篌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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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雪·白色女神(2)

他知识渊博,为人谦和。生着一双天然柔软、圆妙的,如同白莲花一般的“佛手”。那双手,曾经令穆蘖罗在初见之下,忍不住惊叹造化之神奇。他说话时,那双白莲花一般柔软圆妙的手,总是爱交叠在一起。与他对话,总是能令人大开智慧。

现在,他送给墨历的那盘佛乐唱牒里正妙音婉转地颂唱着:

红尘白浪两茫茫,忍辱柔和是妙方。

到处随缘延岁月,终生安分度时光。

休将自己心田昧,莫把他人过失扬。

谨慎应酬无烦恼,耐烦做事好商量。

从来硬弩弦先断,每见钢刀口易伤。

惹祸只因闲口舌,招灾只为热心肠。

是非不必争人我,彼此何需论短长?

世事由来多缺陷,幻躯焉得免无常?

吃些亏处原无碍,让他三分也无妨。

春日才看杨柳绿,秋风又见菊花黄。

荣华总是三更梦,富贵还同五月霜。

生老病死谁替得,酸甜苦辣自承当。

麝因香重身先死,蚕为多丝命早亡。

一剂养神平胃散,两种和气二陈汤。

生前枉费心千万,死后空持手一双。

悲欢离合朝朝闹,富贵穷通日日忙。

休得勉强来斗胜,百年浑是戏文场。

顷刻一声锣鼓歇,不知何处是家乡……

刚刚抄写完《金刚经》的墨历,正与他在blog里,互致问候。

穆蘖罗一见到他的回复:“现在江西南昌,”几个字时,竟忍不住亲自上手复道:

“那里有鼎鼎盛名的滕王阁,您若到了那里,替我们缅怀一下旷世才子吧。”

对方很快回复:“呵呵,十二岁就能背诵千古第一序的才女,希望在学佛上也能发挥出来。”

穆蘖罗不觉与墨历相视一笑。蘖罗有些半自调侃地再复道:“据说,大多有才之人都是恃才傲物,不与俗同的。所以,才都落得个‘百无一用’的地步。至于学佛,就我个人而言,一时根本做不到对所有的人都一视同仁,怎么努力也不行。”

对方又复:“得有一个过程,要你完全放弃书生气是不可能的。你也缺乏社会实践,能认识到这些不足也就够了。记得我曾跟你说过,‘水至清则无鱼’,你就利用自己的特长,以笔墨做佛事、善事,是你将来的发展方向。当然,要护持佛法,则需树立正知正见(比如因果),这方面,你们都要多加努力啊。”

穆蘖罗便又再次复道:“虽然谈不上对佛法了解很深,但还是深信因果的。”

对方也很快又回复:“学佛之人,都认为自己相信因果。其实,因果看似至简,实为至深之理。若深信因果,已足使我们离烦恼得解脱、超凡夫入圣流。我们需要时时刻刻训练自己去深信因果,谁敢轻易说自己已完成了这个过程呢?”

穆蘖罗与墨历再次会心一笑。穆蘖罗再复:“近日一直在思索,‘仓颉夜哭良有以’。难道,这世上原本不该有文字的吗?当初,仓颉造字,‘天雨栗,鬼夜哭’,对于群鬼为何因其造字而夜哭,大诗人吴梅村的解释:生子聪明慎勿喜,受患只从读书始。如果这就是真根源(尽管令我辈难以接受),那么,一切的疑惑似乎都可以解释了(关于文字和读书人的)。可是,这个世界到底又需要什么呢?不得不说,有些事情确实让人疑惑起来,到底为什么?因为我们毕竟不是佛,不具法眼,只能从自己身边所发生的一些事情上去思索问题。比如说墨历,他一直坚定的认为‘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做学问不求达到圣人贤人的标准,就有负造物者的恩赐’。这样坚信,也这样坚持。可是,简直就是处处坎坷逆难,令人难以忍受。又比如,他眼下这部正在拍摄的《塞外哀鸿》,他很是不幸地遇到一位世俗编剧,败笔一枝,怪诞满篇。大肆篡改、背离原著。还振振有辞,说,‘《红楼梦》幸亏是以前写的,如果拿到今天来,恐怕出版都是问题’。这点他倒没有说错。所以,我才忍不住在想,为什么坚持以笔墨宏扬善法,将知识和智慧做正确传播的人,竟是步步挫折,而那些‘蝇鸣之文,涂鸦之句’反而猖獗泛滥,大行其道?难道,是上天知行脱节,并不肯佑善罚恶吗?”

对方也真不愧立地书橱,很快便又长篇大套地回复:“首先,受患不是坏事。玄奘法师历尽艰难险阻而修成正果,而此难,和许多贵人的及时出现一样,都是佛菩萨的加持,你所说的天道护佑啊。否则,又怎么能练出‘万水千山只等闲’的圣人来呢?其次,文字是让我们继承前人思想,表述自己思想,帮助我们升华人生境界的一门工具。它是达到目的的一门工具,但它本身并不是目的。不要因指忘月。再者,是不是本不该有文字,人有生便有死,既然终要一死,最初是否就该不生呢?天地间有男又有女,既有男女,就有无穷无尽的苦恼,那么,是否又不该有男女呢?其实,佛法真正的东西与我们的习气截然相反。普通人的想法与佛法的真实含义真是两条道儿,让你扭转过来真是太难了。不是你一个人,我也曾经如此。你若接触到一点佛法的真义,真是痛苦得不得了。稍微理解一点,都会如遭雷击。因为佛法与我们一般人的思想差异太大了。这也不是一言半语就能说得清楚的,每个人都应该学会自己去实证。”

穆蘖罗不觉嫣然一笑,心里很是诚服。手指与键盘却忍不住机锋起来:“接受。我又因境而转了。咳,可叹那位吴大诗人,他竟不明因果。他要是明白了因果,哪里还会如此的悲凉愤慨,又怎么会有这流传了几百年的冲天怨愤呢?”

“所以他是诗人,不是圣人。”

“诗人真悲哀,圣人好幸福!”

“所以读书人读圣贤书,是为了做圣人,而不是为了做‘诗人’或‘文人’。这样的读书人就不会怨天尤人了。”

“可是,他的那位朋友仅仅是因为才高,为人清耿而无辜获愆的。从此,过着半人鬼的生活。如果,这个人是我的朋友,相信,此时我也一定宁愿做个有性情的诗人啊!”

墨历见她又调皮起来,将她换了下来。郑重复道:“大兄所言,‘若接触到一点佛法的真义,真是痛苦得不得了。稍微理解一点,都会如遭雷击’之句,读来让人落泪!难怪当年纳兰性德集富贵才华于一身,有天子的赏识,世人的赞叹,辉煌的前程,可是他却偏偏厌倦,偏偏想摆脱这一切。还是他的朋友了解他,一语道破天机:‘佛说楞伽好,来年自署名。几曾忘夙慧,早已悟他生’!想必,大兄对此当有更加切肤之体会……我们且不管圣人和诗人的是与非吧,只是,说到吴梅村的这首诗,倒也颇为应景,现将其附上,聊慰愚弟一片思念之情。”

遂凭着超强的记忆,一挥而下:

人生千里与万里,黯然魂销别而已。君独何为至于此,山非山兮水非水,生非兮死非死。十三学经并学史,生在江南长纨绮;词赋翩翩众莫比,白璧青蝇见排诋……生子聪明慎勿喜,仓颉夜哭良有以,受患只从读书始……

蘖罗再探头看时,墨历已关了那电脑。说:“这东西十分需要的时候就利用一下,但不能过分依赖、沉溺其中。对眼睛对身体没有一点好处。比起我以前用笔写作时,现在,明显感觉视力在下降了。”又笑着说,“想不到,现在,吴梅村的这首诗,成了我的最爱!‘人生千里与万里,黯然销魂别而已……’”他的眼睛灼灼然,迎着蘖罗的波光,“在花溪那些日子,对它的感触尤其深刻。”

蘖罗盈盈一笑,转身坐在了旁边的藤椅上。一身银粉色的“蜜雪儿”淑女长裙,配着她雪白晶莹的脸,飘然如雪神降落。他刚到花溪的第一个晚上,蘖罗便借此诗句,将心事巧妙地传递了出去。

墨历忆着当时的情景,对着她的美脸,只觉一缕情丝,摇入魂魄。简直分不清那人还是画了。许久,不无惋叹地说:“这次,你没跟着一起去梵净山,真是可惜了。那里真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又很是不吝词汇地将秦婳介绍、盛赞一番。

蘖罗悠悠地说了句:“看到秦芙,就能想到她的样子了。”

墨历笑着问:“这些日子,你除了在学校用功,还有什么其他的收获吗?”

蘖罗幽幽地说:“看了几遍星云大师的《再世情缘》,哭了几天。”

两人不觉相视而笑。

墨历又问:“有什么心得?”

蘖罗说:“一个人的灵魂确实是可以延续的,它并不是虚妄不实的。”

“记忆最深刻的是哪个情节?”

“缘分的奇妙,珍格格对玉琳的痴情和不顾一切。还有珍格格的前世——那个冰清玉洁的白玉莲,她可真是聪明,为拒绝那个权贵的强行求婚,当众给他出了个绝对儿——‘凤凰山上栖凤凰,凤非凡鸟’……”

墨历连连点着头,心悦诚服地说:“这里面的机关你一定也看出来了,‘凤’,这个字,在宋朝时是繁体写法。‘鳳’,拆开来,正好是‘凡鸟’二字。星云大师是当代很有修为的高僧,古典文学功底尤其深厚。连他这个原著都认为这是个绝对儿,更何况是那个纨绔子,他怎么可能对得上来呢?”

蘖罗听了,莞尔一笑。没有说话。其实,当时剧中一干人等轰然叫嚷“绝对儿”的时候,她就已经对出了下联:梧桐园里栽梧桐,梧是吾木。

她一边回味地笑着,耳边不觉又响起了《再世情缘》那首凄美的主题歌来,情不自禁唱出了声:

走在红尘俗世间,谁的呼唤都在耳边?

那么熟悉,却又遥远,

为什么痴情两处总难相见?

徘徊在起风的午夜,谁的叹息飘在风间?

那么无奈,却又无悔,

多少前世残梦留在今生圆?

就算换了时空,变了容颜,

我依然记得你眼里的依恋,

纵然聚散有命,也要用心感动天!

就算换了时空,变了容颜,

我依然记得你眼里的依恋,

纵然难叙前世,也要再结今生缘

……

墨历听得很是感动,很是赞叹地说:“小罗,你前世一定是唱颂过佛经的。所以,才会有这么美妙的音质。”又十分感慨地给她讲了那个《金线吊葫芦》的神话故事。

蘖罗听得如梦如幻,叹息不已。

墨历忽然问:“如果,呦鹿、丹枫落劫在我们这个时代,你希望他们俩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呢?投生成一对‘恩德相结,腹心相照’的知己兄弟,做出一番惊天伟业?还是投生成一对像玉琳和珍格格那样的,有着累世奇缘的有情人呢?”

蘖罗认真想了想,眼睛里似乎有泪光闪过。许久,她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墨历刚才抄写过《金刚经》的那支毛笔,在纸上沙沙写下:

盈盈的眉,盈盈的眼,盈盈桃花面

盈盈的笑,盈盈的脸,记忆中的红颜

爱的火花飞溅,谁把相思点燃整个春天

人世路漫漫,重重生死劫,轮回痴梦苦无边

盈盈的眉,盈盈的眼,盈盈桃花面

盈盈的笑,盈盈的脸,记忆中的红颜

相思相望不相亲,谁把相思的心儿碎成一片片

人世路漫漫,重重生死劫,轮回痴梦苦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