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假阴阳率领牛头村一干民众来至龙脉宝地,哪敢疏怠,一声号令,竟亲自率众挖坟掘墓。当那棺材露出地面之时,众人发现,那上面居然被千丝万缕的仙藤瑞脉层层缠绕、包裹着,其形状就像是一幅道不破的玄机八卦图。那假阴阳见此情形,心中恶狠狠地诅咒一声,从怀中摸出一把刀来,暗施咒语之后,寒光闪处,手起刀落。可叹那些数百年生成的仙藤灵脉,顷刻之间无一幸免,荡悠悠惨凄凄地落了满穴。再看那口棺材,竟是鲜红如玉,光可鉴人,四下里还散发出一阵阵旃檀的妙香。众人不觉再次交口赞叹、称奇不已。
而那假阴阳的嘴角已然挂上了得意的冷笑。他一边命人将棺盖速速打开,一边于腰间的布袋中取出一只早已准备好的、画满了咒语的大碗来,让一个妇女向近处取来一碗水,一切就绪,以口含水喷向棺内。那位长眠于其中的老祖宗,顿时由原来的颜面如生变为朽骨一堆。
且说那呦鹿和丹枫正相持不下,忽然看见一班村民有的抬着门板,有的神秘兮兮交头接耳地跟着一个阴阳摩肩而行,觉得甚是有趣,便嘻嘻一笑隐身跟了上来。当他发现那些人陆续停在一块郁郁葱葱的坟地前,正不知他们意欲何为,那边已经有人开始掘墓挖坟了……呦鹿正诧异不止,忽然发现一团白光由那墓穴之中四下分散而出,就好似一团被人打散了经脉的魂魄,昏惨惨、凄凄然地渐行渐远,愈散愈稀。
呦鹿这时才猛然惊醒,暗呼一声“不妙!”,连忙于腰间取出法宝,飞身赶上前去。
那假阴阳终于阴谋得逞,如愿以偿。
看着一班蠢夫愚妇就这样轻而易举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他一脸狰狞地绕着那个被迁至“金线吊葫芦”的新坟,足足踱了七八圈,寒光毕现地道:“金线吊葫芦,吊得着你就吊,吊不着你就掉!”
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半空中又响起一声霹雳,直震得山岳崩颓、地陷天惊。众人抬头再看时,早已不见了那假阴阳的踪影。
那霹雳响处,正是多罗菩萨施法收回宝贝,密迹金刚、韦将军纷纷现身与乐峰,以金刚降魔杵击杀那鳖精之故。正一心追赶残脉的呦鹿闻听此惊天动地之声,猛然回头,一见师父驾着祥云出现在上空,顿时吓得胆颤心惊,定了好半天的神,慌忙驾着云头,心头乱跳、两股颤颤地向师父伏首请罪而去。
丹枫亦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随即也驾起云头,望着师父所在的方向而来。
多罗菩萨一见到他两个来到,顿时气得面如金纸,怒喝一声:“劣徒!你们平日里疏于修行,一味懈怠倒也罢了,今日竟闯出这样的弥天祸端来!”一语未了,举起手中的绢索便要责罚。
丹枫呦鹿连忙双双跪倒,一迭声告饶。
与此同时,密迹金刚并那韦将军双双返回,向多罗菩萨作揖道:“尊者,我二人已将毁损灵脉的罪魁祸首就地正法,现正要携其魂魄到玉帝处领讫法旨,听候处置。”言至于此,韦将军看了看面前两个栗栗危惧的仙童,不免暗自嗟叹一回。少时,再次向那多罗菩萨施礼道,“也请尊者暂息雷霆,此一切皆天命造定,尊者还是顺应天数,从长计较罢!”
多罗菩萨心中一动。忽然想起,自己先前于定中所观察到的那番景象来。不觉暗暗点头:“天数如此,毫厘不爽,也是莫可奈何!只是那数百年风脉乃受了世间多少精华真秀方才凝聚而成,今日竟就这样毁于一旦,未免令人可惜可叹!”想到此处,收了绢索,与二位将军拱手道别,说了句“回府!”,满面愁容,转身而去。
待到府中,那尊者仍旧闷昏昏满面愁容,待要发挥,两个徒弟早已跪下,磕头如同捣蒜,哀告之声不绝于耳。功德尊者见他二人哀求得可怜,忙上前解劝,将好话说了无数。
多罗菩萨不觉落下泪来:“尊者,你哪里知道,这两个劣徒平日里只顾着疏懒懈怠、恣情任性,全然不将我的嘱咐放在心上,以致于酿成今日这等无可挽回之劫!想那娑婆世界,众苦充满,三界无安,常有生老病死之忧患,更有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诸般苦楚,如是诸苦,犹如火宅苦海,芸芸众生囚陷沉沦于其中,备受煎熬、苦难、惊怖而不得出离!此番他二人难免要去受那轮回之苦,可叹他们这般的根浅行薄,到了那时,必然很快便要全部脱了根基,从此头出头没,无休止地沦于六道五趣之中,想是永无回头之日了!”
丹枫呦鹿闻言,俱各吓得直哭,一迭连声地哀求:“师父救命!弟子们不要去受那轮回之苦,不要到那可怕无常之地去!”
呦鹿一边痛哭哀声,一边赶紧从腰间取下那个紫旃葫芦,递上前去:“师父!徒儿自知一时顽劣无知,酿成祸端,致使数百年灵脉毁于一旦。可是,师兄他是无辜的!他对其中一切俱不知情,私下凡界也是弟子硬拖着他去的。况且,不幸中之万幸,徒儿已将那四下飘散的残脉收回了大半,还望师父明察,减免师兄罪责!”
多罗菩萨这才止泪,将那葫芦接在手中,少时,微闭双目念动灵咒。不一时睁开眼睛,望着功德天道:“尊者,这劣徒此时却也并没有虚言妄造,里面果然是那破散的残脉!只是,要使这残脉重新复原,怕也并非易事。”
功德天听罢,微微点头道:“话虽如此说,收回这许多来总比全部佚散侥幸。少不得你我现在就携它到玉帝处禀明真相,或许玉帝见了会网开一面,酌情从轻处罚。到那时,谪他二人日日殷勤守护残脉,岂不强过堕落凡尘?”
二徒闻听此言,拼命磕头道谢。
多罗菩萨心中亦觉甚好不过,不住点头称是。便与其双双向着玉帝的所在而去。待到玉帝前,二女神据情禀报。玉帝原本正因灵脉被毁大为震怒。不期,被两位女神的无碍之辩说得转怒为喜,加上后来众护法的纷纷说情,只得点头道:“既如此,就谪他二人到那‘金线吊葫芦’之地殷勤护持残脉,每日诵持《大悲神咒》千遍,以使灵脉得以早日返本还原!若是再有半点疏怠,定当重责不饶,到那时,二罪并罚,任谁都不准再说情开脱!”
众人听罢俱各点头称是,不一时,奏毕朝罢,众神一一散去。
且说那多罗菩萨与功德天作别回府之后,少不得严词厉令将二弟子一通警训。
丹枫呦鹿闻得躲过一场大难,俱各稽首欢喜而泣,对师父的训教牢牢记在心上。次日,双双领命携带残脉,到那“金线吊葫芦”之地殷勤守护。
再说牛头村那一班民众,没过多久,便纷纷得到他们那些在外面做官的亲人们的消息,其结局,有被贬谪的,有被罢黜的,还有被抄了家、满门下了大狱的……总之,其惨无比,其状难述。众村民这时方才如梦初醒,知道上了那假阴阳的当,怒气冲天地去找他算账,奈何,天涯海角,钻天入地,哪里还能寻到他的鬼魂影子?
沧海桑田两何凭,百岁风前短焰灯。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
丹枫呦鹿受命护持残脉一过就是多少年。只因前番那场惊心动魄的教训,二人这多少年来再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放松,终日殷勤精进,经不离口。眼见得那个盛脉的紫旃葫芦日渐变得毫光闪烁,二人心中俱各欢喜不已,信心百增。
这日,二人正在打坐运功之际,忽然听得耳旁响起一阵窃笑。回头看时,却是文曲星君门下的一个小童。此际,正站在前边不远处的扇叶楸下,连连掩嘴。待要问他几句,又恐怕口角生嫌。于是纷纷转回头来,继续诵经,只当不见。
不想那小童却也甚不知趣,依旧一迭连声窃笑不止。直把呦鹿惹得气咻咻跳起脚来喝道:“你这小厮!什么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疯了你的脑壳,只顾在这里疯笑!常言说的好,‘得意狐狸强似虎,败翎凤凰不如鸡’!见我兄弟落难,也不必这样的幸灾乐祸!”
那小童听了,竟也不恼。连忙走上前来拱手作揖道:“哥哥何必动气?适才小弟见二位兄长竟如入定的高僧一般,因想起哥哥以往的高举洒脱,一时忍俊不禁,实非有意取笑,还望哥哥莫嗔。”
呦鹿一听如此说,方敛了怒容。稍后仍旧坐下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我就如此用功,还不知这祖宗何年何月方能复本还原呢,还顾得什么以往不以往的!”
那小童听他如此说,愈发笑不拢口道:“哥哥,不瞒你说,前日小弟听我家文曲星君和地母神说什么,‘人杰,乃天地之真秀。奇文,乃宇宙间万古不朽的日精月华’,还说什么,人世间之所以有那物华天宝、清明祥瑞之地,皆是因为其处那些圣贤奇俊造下的天大福缘,地厚善庆,写就了冲射牛斗、可与日月同辉的不朽篇章所致。既如此,哥哥何不使法到那昌明隆盛之地摄一位旷世才子前来,令他写下一二篇奇文祭这宝贝,到那时,众口哄传,天人感应,两位哥哥或许就会因此而离苦得乐,亦未可知。”
呦鹿闻听此言,不禁喜得眉花眼笑,心痒难挠。丹枫却因深记着前番的教训和师父的严令,所以很是无动于衷地道:“师弟,你我还是安时顺命,不要动辄就心迷意乱,妄想那些镜花水月、难究其详之事罢,也免得再生出什么异端来,落得个二罪并罚,或沦于六欲五趣之中,头出头没,受尽无量诸苦;或被贬于九幽之外,万劫不得翻身!那时节,可就没有人再能救得我们了。”
那小童听他如此说,方觉百般无趣。道:“小弟也是一番好心,二位兄长如不能领情就算作罢,又何必说出这样危言耸听的话来!让旁人听着了,倒像是我在有意设法陷害你们似的。”说罢,转身悻悻而去。
呦鹿欲待赶上前去说些好话挽留,又怕惹得丹枫不悦。思来想去,只得暗暗念动咒语,使了个金蝉脱壳之法——真身继续留在原处,原神飞出体外追赶那小童而去。
那小童正一面走,一面气咻咻地抱怨着好心不得好报,未曾提防,呦鹿不知从哪里一下子跳出来,连连拱手赔礼:“小师弟莫恼,一切都看在哥哥的面子上了。”说罢,又是再三再四地鞠躬。
那小童一见如此,少不得回嗔作喜。因问道:“哥哥可是还有什么事情么?”
呦鹿长叹一声道:“正是!贤弟啊,愚兄此番正是要向你讨教,这下界此际何方最为隆盛祥瑞,又是哪位英才俊彦堪属与日月同辉之才?还望贤弟莫计前嫌,如实相告,为兄的自当感激不尽。”
对方一见他诚意甚笃,加之早已按捺不住意欲卖弄一番唇舌,少不得将那灵地人杰一一列举一番。急得呦鹿抓手跳脚地道:“兄弟,你只拣那其中最最重要的说出一个就是了!牵带太多,愚兄也没个抓挠处不是?”
对方一见如此,少不得忍着笑,甚是神秘地附在他的耳旁道:“前日,小弟听得我家星君和地母神说,如今有个绛州龙门才子,名叫王勃的,实乃神宝旷世的‘云烟霹雳手’!其所做诗词文章,涉笔成趣,满目辉光,再是世间无双的了!”
且说那绛州龙门才子王勃,乃书香世家,其祖父是隋末大儒,父亲王福畤曾任雍州司功参军。王勃自幼禀赋非凡,神俊异常。年少能文,十四岁便应举及第,授朝散郎,为沛王李贤府修撰。其所做诗词文章神采绝代,风流无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