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芪和袁拓大张旗鼓地向众位亲友发送喜柬的这一天,正好是展昙和陆垒离婚的日子。
众亲友闻听消息,真是又喜又忧。
尤其是萨母,愁肠顿结,叹息了大半日:“咳,现在的这些小年轻们,什么都是快节奏的!说离,就这么三下五除二的离了呀?事先,就连一点儿迹象,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
萨向东在一旁秋风过耳地呵呵笑道:“可不是说离就离了么,不然,依您,还希望闹多大的动静出来?难道还要惊动国务院,专门给开场大会研究决定不成?”
萨母看不惯儿子这副恶劣样子,皱着眉头将他轰开了。
秦婳听了,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她刚才还看到那展昙的脸上,几次都露出难以自禁的笑容。而她的丈夫,更是一副春风拂面,由心底直乐到面容上来的表情。如果真是夫妻间闹离婚,又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在她的记忆中,自己的爸爸妈妈也曾有过因为一时的口角不穆,而至气愤扬声地要“离婚”的场景,但每当那个时候,妈妈总是会伤心得泪流满面,情到甚时,还会一把揽过她们几个小不点儿,天塌地陷地哭在一处。而那个时候,爸爸总是一副慌忙错乱、愁怀万缕的样子……小人儿左思右想,觉得太过蹊跷,于是便又瞅准一个少人注意的机会,悄悄溜到自己的宝贝悉昙前,寻求帮助去了。
转眼,寒假即将结束。秦婳姐妹也很快就要被送回花溪了。秦婳暗自蹙眉想了一回那些在此间所历所睹的、让她心惊纳罕之事,不免叹息了好一阵。但毕竟还是小人儿一个,小得根本就分不清许多事物真正意义上的好与坏,对与错。因而,不一时便又高兴得眉飞色舞,欢笑连声了。她拿出自己那个鼓鼓囊囊的小花包,精心挑选着其中的哪个是送给小密友罗瑞芳的,小心翼翼地在上面做上了记号。一会又心头乱跳地跑到那些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箱包前,挨着个地翻看了一回那些分别带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小弟弟岱宗的新奇礼物……
秦姮却皱眉撇嘴地说,不想再回到那个闭塞落后的穷地方去了。说她要留在北京和萨迦一样,接受这里一系列的贵族式的教育。外婆和舅妈听了,就都笑了起来。对于小姐妹俩的前途问题,她们虽然表面上都没有说什么,但是内心里却都早有一番打算和安排的。并且,这一回,她们决定要和俩小姐妹一起,回花溪好好住一段日子,痛痛快快享受一番那一方远离了尘世喧嚣的世外风光的。
三个月之后,《塞外哀鸿》剧组赶赴内蒙古呼和浩特拍摄最后一组镜头:
昭君出塞,举国皆闻,普天同庆。
汉政府聚集数万王侯权贵隆重欢送,场面盛大,盛况空前。元帝因为龙体违和,不能亲自相送,特委派海太傅代为赠送锦绣、杂帛等各种丝织品一万八千匹,絮一万六千斤,黄金、图画、宝器美物、车辆马匹以及其他贵重礼物无数;特封王昭君为“明妃”,并代为颁发诏书,将年号“建昭”改为“竟宁”,以象征汉匈两族长久安宁、永享和平。这种为和亲而改元,在整个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还特派高昌侯董忠和车骑都尉韩昌,率领一万六千骑兵将这支和亲出塞队伍护送出朔方鸡鹿塞。
从汉皇宫出发,大约行出二十余里的路程,道路两旁到处都是水泄不通的热闹景象。狂欢的百姓,不论男女老少,一律换上了节日的盛装,对着这支和亲队伍一路热烈欢呼,争抢着向呼韩邪的坐骑和王昭君乘坐的毡车上投递各种吉祥物。人群中还纷纷传说着:
“听说,这位自请出塞的绝世美人,就是传说中的明妃转世呢!临行前,皇上已经正式册封她为‘明妃’了呢!”
“明妃的出现,就意味着天下从此会安宁太平。百姓再也不会遭受刀兵战火之厄了!”
“我们还听说,要是谁家的小孩子有幸能被这样的贵人抱一抱,或者是摸一摸,那么,这个孩子从此就一定会无灾无难的……”
因而,一路之上,都有不计其数的妇女跑上前来,恳求福德仁厚的明妃抱一抱或是摸一摸自己的小孩。
紫台微远,关山无极。
昭君出塞,大致需要经过汉朝的左冯翊、北地、上郡、西河、朔方、五原等地,她坐在自己那辆灿烂芳馥的毡车上,观赏着愈来愈广阔壮观的塞外风光:蔚蓝色的天空与广阔无垠的草原遥遥相连,纯白的云朵宛如怒盛的白莲,苍鹰凌空翱翔,一群群肥壮骠悍的骏马自由地驰骋在草地上……她的心情真是无比快活,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飞出笼的鸟儿。
就在这支和亲出塞队伍顺利抵达朔方鸡鹿塞之时,高昌侯董忠顺利完成了护送任务。临要辞别之际,专程来在王昭君的毡车前,郑重向她转达,临行前海昭仪代为转告的一番嘱托:“海昭仪请美丽的香溪仙子一定要记住,一位品格高洁,福德仁厚,真正美丽的女子,是上苍对这人世间慷慨的赠予。等在她前面的,必定会是一片光辉绚烂、不可限量的美好前景!”
王昭君听罢,走下自己的毡车,缓缓来至呼韩邪的面前,深施一礼:“夫君,昭君能否请您下马,与我一同拜谢这世上那些圣贤大德之人?”
“当然,我尊敬美丽的御妻。” 呼韩邪满目深情地望着眼前圣洁美丽的妻子,话音未落,早已一个漂亮的翻身,跃下马背。
王昭君的眼中含满了无限的感激与欣慰,一双美目深深与对方凝视着。少时,双双面向东南方向,遥祝起来。
“夫君,您知道,这世界上最冷的东西是什么吗?”
“哦……还请御妻不吝赐教。”
“孤身女子的眼泪!”
“唔!御妻……亲爱的御妻请你相信,有呼韩邪守护在你的身旁,从此,你只会被幸福和光明围绕。那些不懂得用一颗真诚、圣洁的心灵去寻求真爱的人,那些个因为情感的匿失,灵魂的浮躁和空虚,而使得心态变得委琐晦暗,几乎不可救药之人,实在称不上是一个真正完整的人。呼韩邪觉得他们实在是可怜!现在,我亲爱的御妻,就请你告诉我,你在向往一个什么样的人生?”
“纯净,美丽,有尊严的活着。并且,内心充满了爱的人生。”
最终饰演王昭君的女一号,依旧是那位性感美人蓝媚黛。
那日,褚晋枫去找殷肃摊牌,对方倒也确实被他威慑住了。但最终,妥协至极限的投资商还是坚定如铁地说出一句:“除了秦芙,你找谁来胜任女一号都行,这是我的底限。”
对于褚晋枫而言,除秦芙之外,自己费心尽力,为其他任何人争取到这个角色又有何意义?因又想到,“黄钟毁弃,瓦釜雷鸣”,也是自古就在所难免的事。加上后来又亲眼目睹了那蓝媚黛的纯熟演技,要说,这小女子也真是不容小觑。一颦一笑,飞转流盼之间,把一个“贞静圣洁,千古流芳”的绝世美人演绎得出神入化,风神咄咄,哪里还能看出她本来生活中的半点痕迹?也就哑然退却了。
正如鱼老总及其几位手下所预言的那般,《塞外哀鸿》正式上演播出之后,反应鼎沸,举国哄传。然而,真正名利双收、受益最大的,却是那位年纪轻轻却机心非常的女一号蓝媚黛;当然,殷肃这位投资商及幕后高手亦回报不菲,可喜可羡;其余相关人员,或得名,或进利,俱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得倍偿失;惟独墨历这个真正最为呕心沥血的原著,却依旧在此剧大红大紫的情形下,终日为最基本的生活而忍气吞声、辗转愁悴。幸而内心深处始终坚信着那场奇梦的示警:
有德真富贵,智慧命第一
所以,也就未曾有过半点的灰心气散和怨天尤人的失衡之举。
《塞外哀鸿》的成功上演,为蓝美人带来了一连串的好运。数月之内,光是各种美颜美发的广告,就接连接了多少个。据业内人士预测估算,仅其为某知名洗发液做代言人的一项收入,就高逾七位数之多。一时间,蓝美人成了家喻户晓、街谈巷议的热门人物,各种媒体纷至沓来、争相报道。不管是每日的电视中,还是各类的大报要报,只要打开,满眼都是她那令人心旌摇荡的梦幻笑容。当然,有关她的各种流言蜚语也从未间断过。或许,这就是“树大招风”罢!在其被成千上万的追星族们癫狂追捧的同时,社会各界亦有层出不穷的声音传出:有的说她,言语荒唐,缺少内涵。也有的说她,从上到下、由内而外都透着妓女们才特有的那种恬不知耻和泰然自若……
对此,美人一概漠然视之。或是在突发其想之后,迅速于某超豪华地段,购置一处普通人苦苦奋斗几辈子都不敢奢望的豪宅,或是与身边那些犹如云龙雾豹的男人们的一次秘密约会,所有的那些束缚人性的原则、公理、道德,都被抛在了九霄云外。这种实实在在,浪漫如仙的享受,确而是补虚消肿、排患释乱的妙丹良剂。
这天,风清气爽。说不清到底是天气格外好,还是心情格外好的缘故,总之,就连空气里都飘荡着晶莹。这是距《花之骚》正式开拍为期不远的日子(蓝美人将再次出任女主角)。她如今能真正得一个彻头彻尾的悠闲日子,也实属不易。于是便卯足劲头,好一场昏天大睡。等到她意懒态慵地睁开眼睛,连声呼唤着“贾姨”时,已经是正常人家开始用晚饭的时候了。应声而来的是一个形容畏缩、体态臃陋、年逾半百的老女人。一脸讪讪地笑着,两只手不知该放在何处地游移着。咳,真是没办法,都来了快半个月了,居然还是连一个坦然正式的微笑都学不会。凡事无论大小,总还是这么一副缩头缩脑、战战兢兢的模样!
若是按照美人以往的脾气,断然不会容纳一个如此不堪的丑陋女人在身边。她自小便是个出了名的“完美主义”者。自搬到这座豪宅以来,先后雇佣了三个或小或老的阿姨,面前这位是最先来到这里的那位让她脑子里顿然冒出“江浙多淫娘”之印象的浙江姑娘——苍耳,介绍来的。说来也有趣,当初,苍耳第一次将这老女人领到她的面前,美人几乎差一点就要翻脸将那“江浙淫娘”给责骂一通呢。只是,在猛不丁又一打量时,竟发现这老女人的气质形容,竟颇有几分酷似自己的母亲——那两道紧紧连在一起的,杂乱无章的粗眉,一如它们主人平日里所过的糟乱无序的生活;一双本应属于奸险诡诈之列的,却因为自身极度的卑微,而显得尤为气怯的吊三角眼;一对尤其显眼突兀的、不甘心听凭命运摆布的高大颧骨……
虽然,除美人自己之外,任何旁的人都无法将这丑陋不堪的老女人,与她这位惊艳绝人的巨星联系在一起。甚至,后者即便给前者做下九等的奴才,都还嫌粗蠢僵硬。但是,一个千真万确的事实就是:这个毫不相干的、绝不可与之同日而语的老女人,万确千真地酷似美人的生身母亲(对于蓝美人而言,无论是内里的,还是外在的“基因遗传”论,在她的身上,都被彻底打破了)!因而,当初美人在好一阵的心潮激荡之后,这老女人最终被格外开恩,留了下来。不但如此,她还可以享受到其他两位年轻小阿姨们所不能享受的优待——可以亲自打开美人的豪华衣橱,为其整理、摆放她的华衣丽服,甚至还可以在美人沐浴之时,用自己粗糙干枯的老手,将美人那头如瀑美发,裹进一块洁白芬芳的毛巾里,然后,为之擦洗娇躯……那个时候,即便她的动作是笨拙的,亦或常会因为过分紧张,将劲使大了,也从不会受到呵斥。更为幸运的是,她还不用去干那些特别繁重粗杂的活。
此际,蓝美人骨碌着一双盈盈楚楚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老女人,软绵绵地问了句:“贾姨,JJ又来过电话了吗?”
“噢,是、是的,从您休息到现在,已经是第七次了。”
“哦,真是块黏人的香口胶!”蓝美人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重又闭上眼睛假寐起来。大概因为想起了某个十分激动人心的场面,脸上顿时泛起一片红潮。片刻之后,她从那床上翻身起来,半偏着如云美鬓,松垮着春情四泄的睡衣,婉婉婷婷地向着外边的浴室走去。
那老女人见状,连忙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