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当代《红楼梦》:箜篌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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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母语·我以数不清的方式爱你(2)

梅问鹤冷笑了一下,转身径自走上台去,于那位怔忡的主持人手里拿过话筒,当众宣布道:“相信在座的各位刚才都听到了那位外国人说的话,不知各位听了,心里会做何感想?反正,我,坚决不能苟同。那么,现在,请允许我和他用事实给大家证明一下。我想,对于文学而言,既然高贵,既然辉煌,自然会引起后人的顶礼膜拜和无限自豪,自然会使他们争相传阅,爱不释手,牢记于心中的。我一直坚定的认为,不管是少陵诗,丘明文,相如赋,道德经,屈子离骚,唐诗宋词乃至我国更多的浩如烟海的名篇大作,只有以汉语的书写和表达方式,才是最为不朽的!现在,我要说的是,接下来,在座的任何一位,都可以从我上述的作品中,任意挑选出一篇来,让我的一位女同学上来背诵,以考核她对它们的痴慕、敬服之情,如果,有一篇她背不上来,或是不够流利,就算我输……”

台底下众人顿时惊慕得发痴,跟着就是掌声如雷。尖叫、喝彩之声轰然于耳。而穆蘖罗就在这轰然的叫好声中,被郑重邀请了上去。

此刻,就连众媒体的镜头,也都纷纷对准了她。几百家媒体照相机的闪光灯瞬时闪成一片。

也许是才壮英雄胆,在此情形下,穆蘖罗依旧面不改色,从容不迫:“相信之前的朗诵,让各位想到了苏秦献的‘万言书’,温庭筠代作的《南花赋》,这种嫉贤妒能之风既然久刮不衰,大有继其衣钵而乱哄哄粉墨登场者,现在,又加上外来的挑衅,我们也只好让事实来说话了。等我‘考核’完毕,也请那位洋先生上台来接受‘考核’,为大家背诵你们国家那些先哲圣人的名篇大作。您大可不必有语言上的顾虑,相信在座的诸位,大多都是懂得一、两门外语的。”

这时,台下已经有人激动得尖声叫嚷起来:

“《道德经》!”

“《天问》!《离骚》!……”喊到后来,兴奋的人们甚至连“前后《出师表》、《太上感应篇》……”都喊了出来。

而穆蘖罗从始至终,都让人惊慕得发痴。

到了最后,台下的气氛简直沸腾了起来。就连那位外国男子也一脸诚服地,瞪着一双惊悚的蓝眼睛向直她作揖:“真是太佩服了!”

结果,最为郁闷不快的,大概就要数那鱼老总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殚精竭虑、挖空心思、大投资金,所策划出的一台晚会,竟然成了这个黄毛丫头大出风头的个人秀了。这真是让他如鲠在喉,难以释怀。这段日子,他和那殷肃二人的官司不断。先是几个年轻的女演员公然站出来向媒体透露,指责殷肃私下里对她们不止一次提出过性要求。这件事被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炒得沸沸扬扬。可是到了后来,那几个女演员竟又纷纷偃旗息鼓,一个个隐匿起来,再也不肯往外透露什么了。最后被整惨的,竟是那个一直坚持、不肯妥协退让的,最年轻不知事的女演员——她的年轻气胜和正直不阿不但没有把殷肃压倒,还反让殷肃以“侵犯名人名誉”罪索赔了十万元。而殷肃虽然恃势凌人,这几个月折腾下来,他也是足疲神劳,锐气大损。官司胜诉之后,接连几天大摆宴席,有一回,居然当着几个娱记的面,就大为失态地说:“妄想扳倒我,她们也得有那个造化!”

那些娱记们听了,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对他恭维不已。最后,还一起大笑着干杯,说:“男人不流氓,世界要灭亡!”

殷肃听了很是受用,放怀大饮起来。把自己醉得一塌糊涂,临被人送回去休息时,还气愤不已的直骂:“那几个不识抬举的小戏子,没有我,她们狗屁都不是,能轮到跟我睡就不错了!” 此事一经纰漏,一时间,更是物议沸腾,舆论哗然。把个殷肃搅得再无宁日。而他鱼某人,一直以来都与那殷肃交相辉映——为了大把捞钱,他暗箱操作,令人搜罗组织起一批又一批不满十八岁的女孩子,到各个边远地区,以“文化交流”为幌子,大跳脱衣舞,招摇过市。被当地媒体曝光,抵赖不过,只好受罚。可他自有奇道,很快就又把赔进去的钱全部又捞了回来——他把那些卖不出去的、压库房的旧书,用来抵押和出版社“合作出书”所欠下的巨额印刷费,大赚出版社的黑心钱。只因那家出版社社长多次被他行贿,早就被拖下了水。所以,到了这时,为顾全大局,不至引出更大的麻烦,也就只有干瞪眼受气的份了。

这里“嗷嗷待援,十分可惨”的境地,刚刚告一段落,在他的苦思恶想之下,好容易才又想出这么个得名进利的大好机会,不料,竟让这么个黄毛丫头给搅局了。

这件诗歌朗诵异事一经传出,不但是诗歌圈,就连整个社会都是舆论哗然。每天的电视新闻和各种娱乐报纸里,到处可见有关的渲染报道。可谓见仁见智。说好的,简直就是把人捧上了天。真是“状xx之智而近乎妖了”。而说不好的,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天,是萨母的生日。萨向东、褚晋枫、袁拓几个人凑聚在了一处。

褚晋枫在报纸上看到了对穆蘖罗这样的评价:

此小姐灵姿妙质,才色惊人。只可惜恃才傲物,目中无人。视自己如同神仙巨人,他人如同粪泥蝼蚁一般,众目睽睽之下,大闹会场……

这算是比较客气的。不客气的,干脆就长篇巨幅地大肆颠倒黑白:

这位女士在名利驱使之下,居然不顾会场秩序,当众跳起来大肆侮辱这台晚会的策划者——著名诗人鱼先生,长达数分钟之久。这样,还觉得风头没有出够,又对着一位看不惯其行为的外国友人大辱大骂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其原因,仅仅因为这次的朗诵会没有选她的作品……

旁边,还特意配着那鱼老总的一张乖巧无辜的,如同受了委屈的小学生一般的巨照。他不禁气愤得大失风度,当众怒骂起来:

“这世界上,不管什么事,坏就坏在这群既没有原则又假正经的孙子们身上了!小人作恶,他们偏偏装聋作哑,装傻卖呆。好人遭陷害,他们偏偏看不见,偏偏视而不见!可反过来,小人只要一遭报应,这帮假正经的孙子们就哗地一声窜跳出来了,把那些什么信口雌黄的歪理邪说喊得声震屋瓦!真他妈的是岂有此理!”

萨向东也又怒又喜地跟着骂了句:“KAO,就凭他老鱼那个猪脑袋,也敢惹我小姨子,他不是找死呢吗?”

又议论、感慨了半天,褚晋枫忽然话题一转,说:“你们知道吗,原来,闹了半天,那殷嫒姐弟,竟然是殷肃老先生的一对亲生儿女!要不是我姑妈跟他差点儿闹翻了,他到现在都不肯说。这个老家伙,隐藏的可真是深!那吕豆银被‘嘌’了之后——”他斜睨着一只眼,用手做出一个枪毙人的动作,接着说,“那老东西痛苦消沉了好一段日子,现在,他又故态复萌,和那鱼不是东西的沆瀣一气,利用人性的弱点,把他们所能想起的损招、坏招全都使尽用绝了。”

萨向东听罢,大为感叹,甚至有些哭笑难分地说:“咳,有时候静下心来认真想一想,这社会的风气,确实越来越值得怀疑了。到处都是‘人情大于是非’的现象啊!”

袁拓很是见不得他这一脸正经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像他们这种人,光挨骂却不让人佩服是有失公道的!其实这种人才真正有头脑,够气质!”引发一阵不尽相同的青眼白眼之后,他竟然又瞄着萨向东,话题一转,“嘿嘿,听说,你家穆丹现在和殷肃的那个纨绔女婿走得很近啊!你可得加强管理了啊,否则,万一一个不小心……到了那时,窝囊死你!”

萨向东一听这话,立时一扫往日的大度,一脸不屑地回敬:“你就不用担心我的坟头了,我的坟头用不着人哭!我萨向东别的不敢说,可就是这个老婆好!她就是把自己屈死苦死,把自己的命没了,也绝对不会去做那种偷人养汉的事!”说罢,抬起手腕,看着表说,“该去接我们家小宝贝儿去了!”就匆匆转身而去。

来到小豆蔻那所闻名遐迩的双语贵族幼儿园,正敢上了一场恶仗。

小豆蔻一位女同学的哥哥,对站在豆蔻前面的萨迦忘形狂呼:“你们也别欺人太甚了!”

萨迦当仁不让地回击:“KAO,看把你激动的,我看我还是替你改一个字,欺驴太甚怎么样?看看你这张驴脸,多应情应景!”

对方气得愈加咆哮起来,眼睛瞪得凶煞一般,眼看双方就要动起手来,幸而萨向东疾步上前,才阻止了干戈。

对方一见这边来了家长,顿时委屈得泪流满面。把刚才萨迦骂他的话,全部复述给了萨向东。一边呜呜哭着说,他们兄妹如何受了天大的委屈,又说他妹妹是来这里受教育,学知识的,并不是来让人欺负的。

萨迦一听这话,顿时跳了起来:“小子,真是爷们儿,就说真话。这么胡说八道,颠倒黑白你算什么爷们儿?还是那句话,有能耐你就和我单挑,文斗武斗我都接着,可就是不许你和你那丑鬼妹妹欺负我妹妹!”

“你这欠揍的混帐!”萨向东一怒上前,伸手就要打萨迦。

小豆蔻飞身上前,死死护住哥哥道:“要打你打我,不许打我哥哥!”一双幽黑的圆眼睛里已全是泪水。

萨向东正气得没法处,一见那边又娉娉婷婷地走来了穆蘖罗,只好住手。

回家的车上,小豆蔻终于一吐心中块垒:“也不知倒的是什么霉,偏偏碰上这么个臭同学,老师夸奖我,她也生气,同学们说我是白雪公主,她也生气。让我怎么办?嘴巴长在人家那里,我能不让人家说话吗?她以为自己是谁呀,玉皇大帝吗?还不许人家说真话了呀?就说今天,老师说下午有舞蹈课,她知道我的舞蹈课最好,就趁着我不在的时候,把我的舞蹈服拿出去扔在水池子里,还用脚不停的在上面踩,正好让我给看见了……要是我也这么对她她会怎么样?噢,她祸害人都没事,我告诉老师就是欺负她了呀?她哥哥还不讲理,我哥哥替我讲理,就该挨打呀……”

穆蘖罗听了,大为吃惊。对于这种“木秀于林,怀璧其罪”之事,她的体会是再深不过的了。可令她没想到的是,现在,这样的行为,在这么小的年龄层就已经开始流行了。

这时不知道萨向东在前边说了句什么,小豆蔻无限委屈地回了句:“凭什么就该我老让着她?她长的丑还有理了呀?那明天,索性让我们老师在学校大门口贴满‘丑人至上,丑人有理’的标语算了!”

萨向东被噎得说不上话来,又爱又恨地咬着牙小声咕哝了句:“这股子厉害、不够揍的劲儿,也不知随了谁了!”

穆蘖罗和豆蔻听了,同声向他问:“你说什么呢?”

萨向东立时惊得连咳带喘,一边故意打岔:“哈哈,我哪说什么了呀……”

穆丹在一份文学报纸上看到了展昙的一篇文章,忍不住由衷赞叹起来:“哎呀,真不愧是个才女,多么好的文笔呀!”转而又叹着气暗想,“才高运舛,竟让她遇到了陆垒那么个恶俗的登徒子!现在,也不知到底一个人躲哪儿去了!”正是叹气叹得百转千回之际,小妹蘖罗的俊俏身影闪现在了面前。

穆丹一双大眼睁得圆滚滚:“蘖罗,你和那个褚晋枫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蘖罗大吃一惊:“我和褚晋枫?我和他怎么回事?”又问,“你怎么回事,搞什么迷魂阵?”

穆丹见她这般神情,便道:“难道你一点儿没发觉,那天,在樱桃沟,他看你那眼神儿都能把人给烧化了!难怪,这么多年了,他也不和秦芙结婚!”

穆蘖罗正色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穆丹也一脸认真的说:“小罗,姐姐这可都是为了你好。既然,我今天这么问出来,就不怕惹你不高兴。如果,你心里对那褚晋枫没有一点儿意思的话,那么,以后就要尽量远着他点儿。感情这种事,最怕的就是稀里糊涂,纠缠不清。到时误人又害己!这么说吧,就算你的心里没有他,你能保证他也不对你想入非非吗?我的话就说到这里,该怎么处理,你自己决定。”

穆蘖罗觉得这话真是好笑又荒唐,可是,一时又百口莫辩。

正在这时,褚晋枫给她打来了电话。说今天中午两点,中国美术馆有个大型美术展,他现在就在穆丹公司的附近,一会儿,顺便过来接她一起去。电话那端的他显然兴奋难禁。

穆蘖罗听到这话,禁不住抬眼看了看姐姐。姐姐的一副怪表情已经充分说明,她已知道打电话的是谁了。

蘖罗略沉思了一下,说了声:“好的。”就关了电话。

直把穆丹惊得呼天乱叫:“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你这丫头人大心大,这就要疯了不是?”

穆蘖罗也不说话,自顾转身默默下楼去了。

看见穆蘖罗准时走下楼来,褚晋枫兴奋得简直不知今昔何昔!

一路之上,他都喜不自胜,笑声朗朗。面对着一个如此楚楚动人,仙风傲骨的妙人儿,他只觉得一股热血,激荡在胸腔……

穆蘖罗却不动声色,淡淡地问他比较喜欢哪种风格的画。

她的这种气质,越发激起他无限的遐思和焦渴之情。猝然间,他的眼前一片眩惑……他几乎差点儿就将所有的理智全部冰消瓦解了。幸而在那紧要的时刻,撞上了她那双幽黑的,透着凛然正气的眸子,这才令他又猛然醒转过来。他连忙镇定情绪,笑得满脸生花:“当然是中国的文人画了。”

穆蘖罗略一沉吟,眼波一转,又问:“为什么?”

褚晋枫迎视着她的目光,那光束令他摇魂动魄。他感觉自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重又镇定了情绪,落到话题上来:“我们中国的书画艺术,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形成了在世界上独树一帜的民族艺术。就书法而论,我国的书法是‘情动形言取会风骚之意,阴舒阳惨本乎天地之心’的艺术。而西方国家则不同,他们的文字书写技巧,没有绘画与书画相通的认识。而中国的书画艺术则互为影响,到了元明时期,更涉及以文学、诗歌做为创作命意的补充与发展,同时,还通过各种雅谑、机趣,给观者以启迪和感悟,这,就是中国文人画的特点!”顿了顿,他还是按捺不住满腔的真情厚意,又说,“我觉得,这文人画,其实就像真正第一流的美女。她丰富,高妙,至真至美,充满了智慧,是一般的俗人所无法看得懂的……就像你……”说到这里,他立时又浑身血涌,他终于大胆向她抛出了信号。

穆蘖罗起先一直凝神静听,不住微微点头。现在,听到了这番话,依然泰然未变:“当今有一位书法大家,王学仲先生。他正是新文人画的倡导者,你该知道他吧?”那情形,竟像是一个太极宗师,以柔慢来化解对方掷来的万钧之力。

褚晋枫尽管有些诧异于她的过分镇定,但还是一脸敬服的说:“那是当然,王老先生的大名,我可太知道了!”

穆蘖罗又说:“我曾经参加过王先生的一次画展,其中,有一幅题跋为‘漫逐桃花不解饥’的文人画,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画的是春暖花开时节,河里,两只野鸭,前面的一只,只顾一心追逐那些随风飘落下来的美丽的桃花瓣,到了最后,落得饥肠辘辘,一无所获。而后面的一只嘴巴里叼着一条鱼,得意入神、美滋滋的享受着自己的成果……”说到此处,她抬起一双慧海灿然的眸子,望着褚晋枫,“这画要告诉我们一个什么样的道理,相信不用我说,你也会明白吧?”

褚晋枫的脸瞬间便惨白了。像遭了雷击一般,像忽然失去了脊梁一般。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失望和虚弱。这对于他这种久处顺境而又心高气傲的人而言,真是一种从肉体到精神的重大打击。

穆蘖罗接着又说:“谢谢你对我的一片近乎错误的谬赏。不过,我觉得,我们彼此都有更加合适自己的人选。你说呢?”又说,“秦芙实在是个非常难得的好女孩儿,希望你能好好把握和珍惜自己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