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以后,福娇才和约春返回学校,从这次离开家里。福娇就发现,约春比以前,更沉默寡言了,见到自己,也不敢抬头。她已开始明白,将来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对父母,对哥嫂,对姐姐,对任何人,都不再抱有幻想。她更相信,只有沈书琴,贡家慧她们,才是自己忠实的朋友。只有她们,才在乎自己的感受。只有和她们在一起,自己才是快乐的。她一定要好好学习,一定要有出息,把大家牢牢地团结在自己周围。
每当宁超雪,梅卫红与约春争着洗碗,洗衣时,她都挡住了她们,让她们少做点事,多看点书,把时间花在学习上,她们将来,都是有出息的人。单约春虽然是个男人,可他性格太懦弱,连女娃都不如,将来不会有什么出息,只能帮大家洗衣,做饭,让大家别抱太大的希望。将来她们六个人,谁有出息,就让他给谁做下人,谁就养活他一辈子。他不会有更好的命运。经她提议,解除了贡家慧和吴花果,与他之间的二姨太,三姨太,丫环的关系,改作他的二主人,三主人,把宁超雪和梅卫红确认为大小姐,二小姐。自己做他的主人,只有沈书琴依旧做他的亲娘,大家一致通过。尤其是贡家慧和吴花果,她们以前是妾,是姨太太,是丫环,是要服侍单约春的,现在变成了主人,可以命令他侍候自己,感到非常满意。
每天,单约春做饭洗碗,洗衣之后,还要给福娇按摩。还要听大家使唤,他没有表示任何不满。只有吃的,用的,他享有优先权,保证他吃饱,不缺生活用品,陈福娇宁愿自己,这个病人挨饿,都要让他先吃饱,他也不再是,仅给福娇一人预备洗脸水,洗脚水,而是一次二盆或三盆水,让六个人都洗。
每当他给福娇洗脚时,贡家慧,吴花果常凑到福娇身边,也把脚伸进盆子里,让他一块洗了。以前他常用她们洗脸的毛巾擦脚。如今,这再也不允许了,倒是大家可以,用他的洗脸毛巾擦脚。这种规定的变化,让大家觉得很有意思,也给艰苦的学习生活,带来了许多乐趣。她们可以整齐地,在床上躺成一排,边读书,边享受他的踩背。也可以洗完脚,把脚排成一排,等着他逐个修剪脚指甲。不管谁出校门,去买东西,身后都可以带一个跟班的,星期天休息时,她们还可以花三毛五分,买七张电影票,让大家一起去看一场电影,回校的路上再花四毛钱,买八碗老汤的杂碎,每人一碗,单约春一个两碗,这滋味是那样的美,每个人吃罢,都不忘舔舔嘴唇。
在这个深秋,只要有灿烂的阳光,她们就会把这一切安排得舒舒服服,充满惬意。即使窗外风卷黄沙,尘土飞场,她们也会聚在,窗里的阳光下,边做作业,边排队,等候捶背,捏肩的享受。陈福娇还买了一个抓挠,大家可以轮流享受,全心全意的服务,说到哪里,那抓挠,就挠到哪里,这就像是大家梦寐以求的生活,没有人知道,美好的前程是什么,但眼前的一切,却是真实的,可靠的。
学校暑假期间,没有使用完的稻草,现在都垫在了每位同学的床上,厚厚的干草,铺在上面是那么舒适,足以抵御西北刮来的寒流。如果有谁,还觉得脚头冷,还有一个活人,可以做暖脚的恒温袋,垫在脚的那一头。即使是白天,双手被冻得发抖,也可以叫他过来,把手插进他的棉衣里面,暖一暖手,每个人都希望,生活永远不要发生变化,没有人期待明天。哪怕是北风,已经持续刮了三天,她们仍然希望,那风就这样,永远刮下去。只要明天太阳仍然升起,阳光仍旧照在窗前的统铺上。
但真正的寒冬,终究会来临,鹅毛的大雪,将在大地上铺上,厚厚的一层积雪雪。将树梢、屋沿、门窗,挂满水晶一样的冰凌。学习和生活变得更加艰难,学校提供的小煤炉,不足以让空气温暖起来。家中捎来的消息,也不足以使她们的心里,温暖起来。似乎每一个消息,都有着严冬的气息。宁超雪的母亲病了,沈书琴最小的弟弟,被火炉烫伤了,吴花果的父亲,在干活时,不小心摔伤了腰,贡家慧的爷爷快断气了,家中托人带来口信,让她赶快回去。
学校因为教室太冷,无法进行正常的教学,决定提前放假。这一切,似乎是意料之外的,也好像是在情理之中,生老病死,都是很自然的事,痛苦是难免的,伤心是没有必要的,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的。人们能选择的就是,不要忘掉那些快乐的日子,让你体会到什么是人生。要尽快地忘掉那些悲哀的往事,它会让所有的人,失去生活的希望,生活的勇气。生活中的创伤,不会在理性中治癒,只能在非理性的忘却中,癒合伤口,忘却痛苦。拒绝回味苦难,是人的本能,不幸的消息,永远是把人们引向灾难,逃离痛苦,才能让我们看到希望。
这个冬天,也是单约春,最痛苦的冬天之一,天寒地冻,举目无亲,前途渺茫。福娇让他随自己,一块回陈家沟,他感到自己应该自立,他想继续打零工。这样也许能养活自己,即使福娇姐夫,暂时不能为他找到临时的工作,他也必需自己,去找活干。福娇含着泪水,把最后的五元钱,缝进了他的棉衣里。让他挣不着钱的时候,取出来用。这两天让他,先去姐姐家里吃饭,还可以给她哥带个口信去,就说自己提前回家了。这样也可以在那里,吃一顿饱饭。钱用完了之后,他可以,以提前拜年的名义,去她们每个人的家里,那时她们会再给他想办法,跟父母要一点钱。就这样,他送走了大家。
他按照福娇的吩咐,去了两次她姐家里。她姐夫也在家,待他很热情,只是眼下这严冬里,临时工,暂时不好找。然后,他又去了她哥家里,她嫂子知道约春,与陈家有多年的关系,也算是热情的接待了他。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便开始在冰天雪地的,县城周围转起来,看能不能找到可干的活。他转了一个多礼拜,把整个县城周围转了个遍。因为,年关快到了,没找到任何事,他感到自己自立的希望落空了,这对他的冲击挺大,他看见一个老年人,在自己家门前,买自己抒写的对联,不禁想到,沈书琴也练毛笔字,读小学时,老师也让同学写过几堂毛笔课,心里想着,要是能靠写字,养活自己那该多好。
他埋着头走着,走着,边走边想,明天该怎么办,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喊:“私生子!私生子。”
已有几年没人叫自己私生子了,他在想会是谁,回头一看,竟是张万军。虽然张万军,没叫他大名,而是叫外号,但他看得出来,张万军并不恶意,而且,对碰到小学同学,很是惊喜。张万军热情地问他,现在在干嘛,邀请他去自己的姐姐家,他正愁没地方去,见张万军诚心诚意,邀请自己,于是便随张万军去了。
到了张万军姐姐家,他才知道,万军他姐,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大的是女儿,姐夫姓石,是货场的一名装卸工人,张万军叫他喊姐夫,石大哥。石大哥生得五大三粗,为人十分豪爽,上门来的就是客人,对来客十分热情。当张万军听说约春在找活干,便主动告诉他,姐夫的货场经常有活干,自己这两年也在打零工。如果约春愿意,可以和他一起去“撵兔子”。基本上每天,能挣上块而八毛。运气好能挣到两块多,吃喝不用愁,听到张万军的话,单约春心里重新烧起了希望。石大哥在货场,好歹也是个班长,也能帮他们找活路。
让单约春尽管放心,虽然不是每天都有活干,但总比工地上几毛钱一天,好多了。单约春以后,就别乱跑,在学校呆着,有活干时,万军就通知他。
石大哥家中,虽然不富裕,但让人感到家中热呼呼的,为了迎合大家的脾好,单约春还陪他俩喝了一杯烧酒。谈话中,约春还得知,万军今年已二十三,不大不小,春节媳妇就要过门,今年他正是来和姐姐姐夫,商量这事的,一些具体的事,还要姐姐姐夫作主。
单约春酒足饭饱,天色已晚,才回学校。
这之后,单约春一连等了好几天,也没见张万军来找自己,他想去找张万军,可又不知张万军住在哪。去他姐夫家,又担心别人以为,自己是想去混饭吃,在宿舍忐忑不安,坐卧不宁,屋子里冷冰冰的,被子也焐不热,感到日子真难熬。
他担心张万军说带自己去做事,仅仅是说说而已,并非认真的。自己过去和他,也没什么交往。真的找到对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就这样,他一直等到年三十的下午,也没见着张万军。
窗外又开始飘起了大雪,学校里,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连校工都回家过年去了,他腰包里,还剩一块多钱。他怪自己轻信了张万军的许诺,要不福娇给他留的这五元钱,不会花得这么快。他考虑了很久,决定将剩下的钱,全部买馒头,大怱,蒜头就免了。想办法再去伙房,弄一点煤球出来,要把小煤燃起来,这样也算是,过一个春节吧。
说干就干,他弄回了煤球,燃着的小炉球,刚准备出门去买馒头,发现窗外,有人敲窗棂。他打开门一看,居然是福萍。
她进屋后弹去身上的雪花,兴奋地说:“你这真难找,我进学校找了关天,才现发这间屋子里有人,没想到真是你。”说完,将一只饭盒,从油布包里取了出来:“我备了一点年货,还自己动手开了油锅,想着你这里,肯定没有吃的,就跟你装了一盒送过来,没想到,还真找着了你。”
看着福萍满怀欣喜的样子,约春激动的泪水滚滚落下。福萍见了他,上前帮他擦去泪水,“哭什么,姐不是来看你了吗?”然后让他在铺沿上坐下,先尝一尝她带来的美食。让他初五初六,去自己家里,因为初一至初四,她和傅大哥要回婆婆的老家,今天中午,傅大哥就给父母送年货去了,要晚些时候才能回,要不她还抽不出时间来看他,傅大哥还让她,给约春带来了一些糖果。
他已几天没吃饱饭,一盆油炸美食,他很快便吃完了。
福萍收起饭盒,看见约春恋恋不舍的样子,得意的问道:“是不是舍不得姐姐走?想姐姐吗?”
“想!”福萍见他终于承认喜欢自己了,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掀开棉袄:“把手伸进去摸一下。”见他手往上摸,又道:“不对,往下摸,伸进秋衣里面去,怎么样?摸到了什么?”约春说:“什么也没摸到。”
“你真笨,你摸摸这肚子里面,是不是有东西”,这时,他才发现,她肚子圆圆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摸到了吧!告诉你,我怀孕了,你傅大哥高兴坏了,在家里一个劲地磕头,谢天谢地,感谢观音娘娘,感谢圣母娘娘,感谢圣水显灵,傅家终于可以继承香火了。”
不过,福萍又告诉约春道:“我丈夫说了,从今以后,她再也不可以回娘家了,回娘家必需等将来,孩子读书以后。”
约春问为什么,她瞪着他说:“你是真傻?难道他真不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孩子,怎么可以再让我,和别人见面。所以,这事千万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不可让他知道,代观音送子的男人,就是你。不然我们就不能再见面了。你要记住,我这肚里的孩子,并不是你的,是我求来的,只不过是借你的身子,送到我的肚子的,听见没有?”
他说:“听见了!”见他很乖巧,她又接着问:“你刚才说想姐姐,我问你,你到底是想姐姐,还是想娘啊?”“都想。”
“鬼话,我看你是想娘吧,你放心,我要做好你姐姐,也会做好你娘,今天还是给你咬一咬吧。不过今天你要轻点,她涨大了,手碰到她就疼,你就轻轻地舔舔吧。”
她解开棉袄,搂起上衣,躺上统铺,抱着他的头。闻着他的头发,让他亲吻了一会,又扳起他的脸问道:“你说娘生得漂亮吗?”“漂亮!”
“喜不喜欢娘?”“喜欢。”
“你相信咱娘说的,我与你亲娘一模一样?”“相信。”
“你摸摸我肚子吧,真希望这肚子里的孩子能像你,老人都说怀孩子时,孕母喜欢谁,孩子将来长得就像谁,知道娘喜欢你吗?”“知道。”
“那你就摸一摸,亲一亲娘的肚子吧!不知道娘以后,生的是你弟弟,还是你妹妹。”
他摸了又摸,吻了又吻。她仰在铺上,好像睡着了似的,他抬起头刚停止。她按下了他的头,呢喃道:“再亲一下吧,在往下面亲一下,亲完抱我起来,我该走了。”
因为路上有冰雪,约春一直将她送到了家里,她让他坐一会,等傅大哥回来。他说天黑了,还是早点回学校,她又将她送到了楼下,塞给了他二元钱,嘱咐他,别忘了,初五初六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