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日本文明特点的讨论由来已久,其中主要有以下一些观点:
1畅 日本特殊论或单一民族论、单一文化论
增田又郎在枟纯粹文化的条件枠中说:“欧洲文化是从众多血统和文化的混合中产生出来的、久经世故的杂种文化。日本文化与之相反,是纯而又纯的纯文化;是纯血统的民族,在没有同其他民族发生摩擦或抗衡的情况下,一直从容不迫地维护了单一的纯文化。”增田虽然基本上承认日本文化是繁杂的,却又认为是因为拒绝外来的人而只接受物,所以才能够保持了纯文化。因此,他又回到了单一论。梅棹忠夫认为:“国民是政治概念,民族是文化概念。因此,从文化方面考虑,日本民族可以说基本上是单一民族。”民族是文化概念,重要的是语言,在于对语言的归属感。战后,“单一民族、单一社会、单一文化”论或“同质民族、同质社会、同质文化”论同时存在,畅行无阻,具有代表性的是中根千枝的枟纵向社会的人际关系枠和赖肖尔的枟日本人枠。赖肖尔说:“日本的特点仍然是统一和单一民族而不是多样性”,“今天的日本人是世界上最为统一并具有单一文化的一个民族”。
2畅 超越单一论与同质论
与日本文化单一性、同质性针锋相对的是杂种性、多样性。即使是单一论、同质论者,也不能够从正面否定日本文化的杂种性和多样性。事实上也没有人去否定;当然也很少有人在理论上始终如一地主张杂种性、多样性,主动地从正面把杂种性、多样性提出来,并试图在核心部位,而不是在周边部位加以承认。单一民族论在战后曾经势不可挡、风靡一时。1980年前后是一个转折点。杉本良夫、R。莫奥亚的枟见鬼去吧,日本学——“日本人同质论”的方法论上的问题点枠等综合了大约100篇“日本人论”,从中归纳出有关特殊论、独特论及其起源的论述,并加以评论,认为这些都只是从同西洋或欧美的对比中寻找日本的特殊性。例如,与西洋个人主义相对的是日本的集团主义。前者主张自我,后者强调全体一致;前者是开放性的,后者是封闭性的;前者是多民族性质的,后者是单一民族性质的。这些论著以同质论以及协调论为基调,论证日本是特殊的、独特的。他们以具有代表性的中根千叶和土居健郎的研究为例,指出二者在方法论上的错误。同时阐明,应该着眼于非同质性,而不是同质性;应该站在对立的角度和阶级的角度去观察,而不是站在协调的角度和民族的角度去观察。他们还启发说,必须向普遍妥当性去寻求,而不是向独特性、特殊性去寻求比较的标准。
3畅 向认识日本文明前进
日本社会一方面相当繁杂,另一方面却又在总体上保持着社会的完整统一,这可能是不能不承认的事实。对于“菊花”和“刀”这两种完全相反的文化的共存,应如何理解?杉本和莫奥亚说:如果这是由不同阶级或不同集团承担,那就没有矛盾。不过,实际上可能是互不协调,经常发生矛盾。这是因为,尽管相互矛盾的要素共同存在,但作为包含这些要素的总体还是完整统一的,这种事实是无法否认的。
P。巴古比提出的“周边文明”概念,以及山本新在其启发下设想出来的“周边文明的自立”,并以日本文明为其一例而发表的“周边文明论”等都属于“周边文明”概念范畴之内。关于“周边文明”的一般性质,巴古比认为有以下几点:(1)寿命比大文明短得多;(2)基础制度没有自我发展,而随大文明进行他律性或被动性的活动;(3)缺少创造性,对其他文明几乎没有影响;(4)不产生大艺术或大思想体系。山本所持的“周边文明的自立”,认为日本文明是其中之一。作为自立的迹象,他列举的事例有:发明与真名(汉字)相对的假名(日文假名);在制度上摆脱中国模式;在宗教上形成苦行修炼的“修验道”,形成新佛教——“个人救济教”等。周边文明是消极性质的,只有以大文明为光源才能辉耀。
美国学者霍尔虽然没有主张“周边文明”,但也说日本“没有自己值得纪念的文化,足以影响周围的民族”,它“生存于中国和西方这两大对立的传统之间。在适应二者的同时,日本通过自己的聪慧,在接受两种传统方面都表现得相当杰出,并达到一定高度”,“但是,几乎在每个领域里,他们都把学到的东西打上自己的印记,从而保留了自己的文化风格”。
上山春平说:“像日本这样在长达10个世纪一直保持比较高度文明状态的国家并不多。在这种国家中,像日本这样只单方面从别国接受文明而几乎不给予对方本质性的东西的国家,恐怕也属罕见。日本这个国家恰似位于人类文明的山谷底部,所有的文明都流入此处,却未听说过有什么自己的文明流向外面。……希腊文明、印度文明、中国文明,被一般赞扬为有来历的、积极的‘凸型文明’,这类文明所培育出来的古典受到尊重。日本没有过这种文明,也没有过这种古典;于是对这类文明只有景仰,只有接受。我期望采取这样的国政方针:通过彻底探明这种‘凹型文明’的发展方向,使日本成为人类文明的熔炉,成为推动力,以推动条件业已成熟的人类共同体的形成。”梅棹忠夫则把日本文明比做“收报机型文明”,“接收性能非常好,灵敏度很高,杂音也少,能够准确地掌握情报;能够随时敏捷地捕捉外面世界发生的事情。但在发报机方面却与此相反,恶劣得不值一提,马力也小,而且技术不高,杂音倒很多,最关键的情报发不出去”。他提倡普遍的日本学,以克服这种秘境状态。矢野畅提出“剧场国家说”,“这种国家的国家机能以忠实地、自始至终地演出和表述外来思想或观念为重点,并形成一种与专心演出和表述这种外来思想相适应的政治秩序,即不能用自己的剧本治理本国的国家。‘剧场国家’是针对‘文明国家’的相反概念”。他又说:“日本正在形成一种类型的‘流动文明’,其特征首先是基本上不存在构成‘储藏文明’特征的阶级统治关系。”
总之,山本针对大文明或基础文明,主张周边文明的自立,并认为日本文明是其事例之一。上山在山本基础上,期望日本成为“人类文明的熔炉”。梅棹提倡日本学是普遍的,而不是特殊的。矢野针对历来文明是“储藏文明”这一点,主张形成新型的“流动文明”,提出建立“国家度为零的国家”。
文明中有其承担者民族或社会,在作为体系的文明的背景中有民族和社会的历史个性,他们以贯时性的同一性和共时性的完整性承担着文化。日本文明是在“周边文明”的“大文明”中自立出来之后而形成的,其存在的意义在于没有丧失“周边文明”性;如果丧失了,原来的“大文明”就不可能成为其“大文明”。文明学是边缘科学性质的综合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