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曾国藩集团与晚清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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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致胜有术(3)

四、防河。河防之策系刘铭传所献,为曾国藩、李鸿章先后采纳,终成平捻之大功。而曾国藩所以能够接受此策,则亦经历了一个相当长的摸索过程。鉴于太平军最后以守城而败的教训,捻军一改太平军攻守兼备的战术,完全放弃防守,在主力部队改步为马的基础上,实行有根据地的大规模流动作战。与以往流寇主义不同的是,虽机动范围很大,但往复回旋,总不远离蒙、毫根据地。这样,就使曾国藩以往的一套成功做法,无所施其技,只好重新探索致胜之方。开始,曾国藩实行重点设防之策,分别于临淮、周口、徐州、彰德、济宁等处驻兵,结果无济于事,捻军往来如故。随之改为马队追击,亦因速度不及,追不上捻军,没有取得什么效果。最后,只得接受刘铭传的建议,实行防河之策。实际上是将过去的防点改为防线,其指导思想还是以静制动、反客为主的老一套。他在刘铭传的禀贴上批道:“办捻之法,马队既不得力,防河亦属善策,但须以坚忍持之。”(《曾文正公全集·批牍》(以下简称《曾文正公批牍》),湖南传忠书局版,第3卷,第65页。)于是,曾国藩便令湘、淮军分段防守贾鲁河、沙河,并令河南抚标兵挖壕修墙,防守沙河至开封一段旱地。结果,捻军在开封附近突围东走,导致清政府中途易帅,曾国藩灰溜溜地离开剿捻战场。李鸿章接手指挥剿捻战争后亦不顺利,曾数次受到清政府的责备,在刘铭传“以去留相争”之下,只得仍步老师的后尘,将防河作为办捻根本之策。他先防运河,后防胶莱河,防守东岸失败,就改防西岸,力图限其马蹄,将捻军困在运河以西或胶东地区。最后终因东捻军在胶莱河、六塘河的突围中伤亡殆尽,使“以静制动、反客为主”的战术思想再奏奇功,将东捻军镇压下去。西捻军最后失败,亦因为徒骇等河所困,失去大范围的机动能力,不得不弃长就短。归根到底还是防河之策起了作用。

总之,曾国藩集团战胜太平军、捻军的招数甚多,但最主要的还是“以静制动、反客为主”一条。其意义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其他战术都是次要的、辅助性的,或必须在其基础上方可实行;一是此战术为湘、淮军所独有,出于种种原因,太平军是不可能采用的。

多年来,曾国藩集团虽有军制可恃、长壕之计,但在陆军、陆战方面,对太平军并没有什么优势,而军力上真正称得上优势之处,是在水师方面。战争虽主要在陆地上进行,但其战场多为沿江、沿湖地带,不仅陆军的兵运、饷运、通讯联络要依仗水师,即如长壕围困之术所以能够得逞,也多借重水师之力。故咸丰九年曾国藩谈及历年成功之由,既归之于长壕,也归之于水师,称“前此武汉之围、九江之围、瑞州之围、吉安之围,其要在长壕,其妙在水师。”(《曾文正公书札》,第9卷,第32页。)

湘军水师是曾国藩奉清廷之命筹建的,源于郭嵩焘的建议和江忠源的奏请。由于清朝本无长江水师,驻守沿江各地的水师分属于各省,故作战不能得力。自太平军在洞庭湖吸收大批船户、水手参军,建立水营之后,很快控制沿江水面,往来自如。其所以能够顺水直下定都天京,又在西征中迅速攻占沿江重镇,直抵湘潭,与此很有关系。杨秀清为老船翁一言所动,决定定都天京,放弃直取北京之初议,也可能与此有关,归根到底是因为不愿轻弃水上优势。早在咸丰三年清朝方面就有人看出了这一问题,有个名叫黄经的御史上奏清廷,请饬湖南、湖北、四川造船练兵,从水上攻击太平军。清廷接受这一建议,令两湖、四川照黄经所奏办理,但地方督抚畏难退缩,搁置不行。及至郭嵩焘随湘军赴援南昌,见太平军已据有水上之利,“驰突长江,惟所侵踞,官兵无一船应之”,遂建议江忠源赶快建立水师,“非急治水师不足以应敌”。江忠源“大激赏”之,“即属嵩焘具疏稿上之”,“请湖南、湖北、四川任造船,广东任购炮”(《玉池老人自叙》,第5页。),兴建上下统一的长江水师。清廷于当年八月再次令两湖、四川造船,并令广东购买洋炮五百尊,交湖广、四川兴建水师之用。命令传到湖南,曾国藩经与骆秉章协商并向清廷奏准,以筹建水师自任。他截用广东解往江南大营的协饷银二万两,分别在衡阳、湘潭设立船厂,日夜兴工赶制,并在咸丰四年一月船炮齐备,水师编练成功。

湘军水师的利器是炮船。开始,曾国藩依照绿营水师惯例,主要造拖罟、长龙、快蟹等大船,小船很少。后接受黄勉的建议,添造舢板一百五十只,另用钓钩船改造而成一百二十只,并将大小火炮五百七十门,其中包括洋炮二百五十门,安装在战船上,使之成为水上利器。由于舢板船体轻薄,经受不住火炮后坐力的猛烈震撞,燃放时辄至船裂炮沉,太平军屡试屡败,无法解决这个技术难题,故军中没有炮船船队。其集结民船而建立起来的水营,亦只能运兵运粮,不能用来作战。曾国藩屡经演试,终以数层厚木板加固船体之法,有效抵制住火炮的后坐力,从而解决了这个技术难题,将湘军水师建成当时国内最称优良的水上劲旅。曾国藩就是依靠这支水师,配合沿岸陆师,从湘潭、岳州一直打到九江城下,不仅尽夺水上之利,且使太平军失去武汉这一长江上游的军事重镇。石达开看出了其中的诀窍,故从两个方面作出努力:一是设计破坏敌人的水师,一是仿照湘军水师重建太平军水营。前者取得成功,使湘军水师直至咸丰七年才完全恢复元气,陆军惨遭打击,丧失武汉及湖南、江西的大部分府县。然重建太平军水营的努力却遭到失败。据《湘军志》载,咸丰四年湘军围攻九江期间,太平军习见湘军“水战法,亦并力于水战,多造小艇,依大舟以出”,曾为太平军火烧停泊九江江面的湘军大船,击毁湘军外江水师立下大功。此后,太平军炮船日增,并于咸丰六年四月“移屯沙口”。沙口紧靠长江北岸,距汉口甚近,遂对湘军水师构成威胁。此时外江水师已初有恢复,便决心拔去这个眼中钉。王闿运称:“杨载福念寇舟来则依岸,而其上下皆乘风,船炮制法同官军,与我共长江,恒避战,终不可胜,宜深入袭烧之。则募军士尤勇者,驾千石大船,实消黄、芦萩(原文有误,据线装本更正之。《辞源》称:“萩,草名。蒿类。茎高丈余,叶似艾而多岐。又名牛尾蒿。”此处当泛指草本秸杆。或以为“获”字之误,非也。),施火线,约曰:‘待贼近而发,发则登三板以自救,且急归。’应募者三百人。其夜,载福设酒,具五俎之食飨三百人,躬自行酒,勉之曰:‘成功归者人犒百金,有官者超两级,白丁补六品实职,无负我。’既出,人相语曰:‘观此往必死也。’有悔者或潜去,或又自奋曰:‘壮士死一言耳。’棹帆遂行,逼寇舟南岸嘴屯。火发,皆自跃登三板。或迟,伤火及堕水者,死哨官一,伤勇丁四十,皆鼓棹还,载福亲迎劳颁赏。自是寇舟能战者二百余皆烬,火药冲寇空中,堕江水及岸相积。而前军游击乃直至黄州,寇不复上。旬日,巡哨船掠巴河、蕲州,扬兵九江城下。寇震骇,援绝,武昌、汉阳坐困矣。”(《湘军志》,合刊本,第76、78页。)总之,太平军仿建炮船船队的努力失败,万里长江又成为湘军水师的一统天下。

积于这一原因,太平军后期虽经陈玉成、李秀成等人的努力,军势再振且一度在陆路上取得优势,但因千里长江一直控制在湘军手里,使其处于极为不利的战略地位,成为作战失利的重要原因。湘军水师的战略作用归结起来大约有如下几条。一、配合陆师攻占战略要地。例如,安庆战役期间配合陆师攻占枞阳。枞阳是安庆、庐州间的交通咽喉,也是安庆被围后同外界联系的唯一孔道,可以说是当时安庆的一线命脉。有了它,湘军就不能置安庆于死地,围困再久也奈何不得。再如,天京附近的九洑洲,是天京被围后通向下游的唯一出路,运兵、运粮赖此一线,两岸往来也借此作为跳板。而这两个军事要地,都是在陆军配合下,主要由水师攻陷的,致使两城陷于绝境,成为太平军最后失败的关键之一。二、直接配合陆师作战。原由太平军控制的武汉至天京的一系列沿岸重镇,均以水路为命脉,都是被湘军陆师在水师的配合下先后攻破的。太平军因失去制水权,故很难夺回,夺到手也很难保持。正是依据这一点,曾国藩才不怕武汉暂时失守,而始终将战略重点放在安庆方面。此外,湘军所以能够完成对武汉、九江、安庆、天京等城的合围,亦全仗水师配合,否则,是根本不可能的。其中沿江一段封锁任务,就是完全由水师承担的。水师不仅控制水面,据守要地,还直接参与作战。例如,在安庆城外弃垒而走的刘玱琳等太平军骨干,本已突围成功,若非水师在马踏石河中用炮船拦截,鲍超、成大吉等攻垒部队是无论如何也追赶不及的。再如,在李秀成援救天京的关键时刻,当与曾国荃争夺饷道,眼看就要得手时,却因水师火炮的猛烈轰击而导致功亏一篑。三、阻断长江两岸的联系。例如,当太平军发动二次西征时,陈李两部隔于长江两岸,无法直接联系,行动上难以协调一致,也是导致失败的原因之一。再如,李秀成援救天京攻扑壕墙失败后,又奉命“扫北”,两次渡江都受到湘军水师的攻击,损失兵力几十万人,使其再也无力组织对天京的援救行动。四、利用水道运兵运饷。由于湘军控制了长江水面,故能在战争中南北飞渡,征调自如,处于主动地位。围攻安庆后期曾国藩敢于将大营安置在东流附近的江面上,围攻天京期间曾国荃敢于将粮台安置在雨花台附近江面的泊船上,都是因其具有水上优势。曾国荃屡以双层壕墙的呆着得手,亦因湘军控制着长江水面,可以保障饷道通畅,否则,也是根本不可能的。正是因为这一点,近代史学界大多认为,曾国藩集团靠湘淮军起家,尤靠水师炮船起家。他们不仅靠它打赢了这场战争,还由此形成了以船炮救国的最初信心。

此外,湘军马队与军事装备也优于太平军。据说,陈玉成同多隆阿作战屡次失利,皆由于太平军骑术不及满蒙旗人。双方交战时,他们或用套马竿捉拿太平军英勇善战、冲锋在前之士,或以骑兵自后远远列队兜围,致令太平军士气受挫,最后失利。

曾国藩集团对武器的改进亦非常重视。在水师方面,曾国藩坚持非洋炮不用,船炮不齐不出,东征之初即拥有大小火炮五百七十门,是太平军所远远不能相比的。其陆师火器也不断增强,屡改营制大都与此有关。咸丰四年曾国藩等人将每营三百六十人改为五百人,其中所增一百四十人之中,除长夫一百二十人外,还含有抬炮每门增四人,计一六人,以便于发挥其火力。咸丰十年左宗棠统军之后,将军中抬炮改为劈山炮,从而大大加强了陆师的攻击力量。曾国藩称劈山炮为陆军第一利器,亦效法左宗棠,将军中原有抬炮换为劈山炮,并再度修改营制。李鸿章对使用洋枪洋炮更为积极。淮军初如湘军,抵沪后很快用洋枪洋炮装备起来,且训练亦改用洋操,成为中国最早的一支准近代化军队。曾国荃步其后尘,亦托李鸿章从上海为他购买洋枪,但数量不多。曾国藩开始表示反对,主要是心疼钱,说刀矛很便宜,一支可用多年,照样打胜仗。而买一支洋枪要花好多银子,打几下就不能用了,不划算。老九不听他的,后来也就听之任之了。太平军也有不少洋枪。据说,仅李秀成的亲兵卫队就有二千支洋枪,多是徐少蘧等人从上海给他买来的。惟子弹很少,购买困难,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湘淮军则洋枪洋炮之外又有洋枪队大炮助威,故在装备上大大优于太平军,这也是其最后取胜的重要原因,但不是主要的。仅就军事而言,它较之以上三条,也属于次要原因。

§§§第二节 筹饷有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