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关振东
我神情专注地看着熟睡了的女儿,那张调皮的脸蛋在睡梦中现出幸福纯真的微笑。那胖乎乎的小手和惹人喜爱的小脚丫,也仿佛是流动着的梦。
于是,那梦不光出现在女儿的脸上、手上和脚上,而且深入到女儿的心里,那柔软的棉絮下面盖着的是一个美丽的梦,也像是一首诗。
这梦这诗如一泓碧水,倒映着女儿可爱的身影。
夜色来临,窗外一幢紧挨一幢的楼群闪烁着点点灯光,好像坠落的星辰。望着星星,望着灯光,“女儿多像那星河中最亮的一颗星,又多像寒夜里大地上一片温暖明亮的灯火。”
睡前,女儿嚷着叫我给她读安徒生的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女儿那闪亮的眼睛盯着书上的字,那字她一个也不认得,可她知道那字通过我的嘴里念出来,就组成了一个个奇妙动人的故事。
我本不想给女儿读那童话,因为今天是女儿的4周岁生日。做父亲的怎能在女儿的生日之际让童话里小女孩的悲惨身影出现呢?孩子的心房太小,还远没有发育成熟,那稚嫩的心房只能盛明媚的阳光,闪动的露珠,平缓的春水,亲人的微笑,而容不了阴影笼罩。
我不知道女儿的睡梦是否融进了我的读书声,女儿是否在梦中见到了那冻死的小女孩,如果见到了,她肯定在梦中哭泣,为那小女孩孤独的死感到悲伤。
女儿安然地甜睡了,她也许同那小女孩一同做着美丽的梦,梦中见到了生着火的满溢着温暖的铜炉,梦见了结满彩灯的华丽的圣诞树,梦见了同慈祥的老祖母一同飞到月亮那里去。
铜炉,圣诞树,月亮,这些闪着光斑的事物在一个孩子的眼里该是多么的美妙!没有这铜炉、圣诞树和月亮,孩子的眼前就没有了光明,没有了希望,没有了梦境,没有了爱。
一个孩子如果没有爱,或者有爱失掉了,随之而来的便是孤独或死亡。
一位朋友向我讲了一件真实的事。这事情我总也忘不了,日里夜里萦绕于脑际,成为感情上的重荷,造成我心灵的失衡。那无法用言语表述的折磨令我陷入沉重的思索。
一个家庭解体了,于是父母争相甩掉自己的包袱,各奔东西,把幸福建立在孩子的痛苦之上。唯一的一个10岁的男孩孤身一人出走,飘泊到北疆的一座小城,时值严冬来临。一个暴风雪的夜晚,穿着单衣的孩子再也起不来了。那孩子的手里紧紧地握着从树上飘落的一片枯叶,这枯叶也许是孩子最后的希望,最后的梦。他想象着枯叶怎样地落到地上,变成养料,又一个春天来临,那枯叶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再生,枯叶变成了充满生命的绿叶,那孩子就像那绿叶般得到空气和阳光的爱抚,在春风和春光里重又唱着童年的歌谣。
我不愿讲这小男孩的故事,也不愿提起那卖火柴的小女孩,因为一讲到或提起这些,就令我想起女儿的身世。幸福的身世提多少次也不厌,痛苦的身世提一次就掉泪。
女儿是我抱养的,她刚刚出世就离开了刚好18岁的年轻的母亲。在母亲的眼里,孩子是灵魂堕落的标志,母亲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我把襁褓中的孩子抱在怀里,既然她有权利来到这个世上,就有权利得到爱!我流泪了,这是一个男子汉的泪,在那闪闪的泪光中,我祈祷痛苦的种子长出幸福的花蕾。
我陶醉了,因为我做父亲了,我的生命在度过30载后,终于升华到一个新的高度,我的灵魂由于女儿的出现变得伟大和实在了,我第一次体会到做人的完整。我向苍茫的云天,向寥廓的原野,向浩渺的江河充满激情地宣告:我有女儿了女儿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那笑声在我听来是那么的悦耳;那哭声又引起我莫名其妙的惆怅,我触景生情,想起俄罗斯的一位诗人写的一首诗《女儿》,轻轻地吟诵起来:“女儿,你在摇篮里咿呀地叫,/在我的怀抱里便不停地笑,/犹如大地上的鸟儿在歌唱,/好似山涧的流水在潺潺作响。/你只顾玩耍,我的小亲亲啊,/你兴致勃勃,我却不知其中之妙……我甘愿一生都承担痛苦,/只要你的眼泪不会出现。……”
生日蛋糕摆上餐桌,火柴划着了,女儿把着我的手点燃蜡烛,那蜡烛是彩色的,红黄粉绿,放射出柔和明亮的光彩。女儿天真地扬起小手覆盖烛火,于是那烛光变成了伞形,一支支蜡烛好似一朵朵彩色的小蘑菇。
美丽的烛火驱散了我心头的忧伤。卖火柴的小女孩,冻死的小男孩,女儿不幸的身世。……那烛火在我的眼前光华四射,我祝愿那烛火永不熄掉,即便飓风来临或者雷雨肆虐。我的祝愿不会失落,因为点燃那烛火的种子深埋在我们的心里,滋润那种子的爱泉也从我们的心底流出,永远不会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