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安徒生童话精选(世界最美儿童文学第二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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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沙丘的故事(3)

朱尔金和他的父亲,还有几个渔夫及其助手们住在同一所房子里,而马丁则住在隔壁。

有一个名叫爱尔丝的姑娘,从小就认识朱尔金,他们关系很好,在很多事情上意见一致,但是从外表上看他们却相差很远:他的皮肤是棕色的,而她却是白皮肤,淡黄色头发,眼睛像阳光下的海水那么蓝。

有一天他们在一块散步,爱尔丝紧紧地,热切地握住了他的手,她说道:

“朱尔金,我心里有一件事情要讲给你听,让我作你的助手吧,因为你对我来说就像哥哥一样。马丁呢,他和我订婚了,我们俩只是恋人;但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朱尔金感到脚下松软的沙子在往下陷。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头,表示同意。他没再要求别的什么,却突然在心里恨起马丁来;他分明感到是马丁从他身边夺走了他最爱的人。他越是这样考虑,就越觉得是这样。以前从来没有用这种方式去想爱尔丝,现在他幡然醒悟,他爱的人正是她。

海面上一起波浪,渔人们就都乘着自己的大船回家来。他们越过暗礁的景象很壮观。其中一个人站在船头,其他人手中拿着桨坐在后面看着他,在礁石的外面,他们好像没有朝着海岸划桨,而是向着相反方向划去,直到站在船头的人暗示他们大浪已经到来为止。浪头会将他们掀过礁石;接着船被举了起来——高高地举在空中,岸边的人们可以看到船身,可是没过多久,整个船都不见了——包括船桅、船身和船上的人,好像海水已将他们全部吞没。但过了一会儿,他们又出现了,像一个巨大的海洋动物爬上了浪涛,船桨像动物灵活的肢体一样划动着。就这样,他们又经过了第二、第三个暗礁,此时,渔人们跳进水中,每一股浪涛都帮他们把船向前推过去,直到最后他们终于把船拖到了海滩上浪花够不到的地方。

越过暗礁之前,如果口令错误,哪怕是迟疑一下或者稍有犹豫,整条船就会沉没于海中。

“那样的话我和马丁就都完了。”当他们一块出海的时候,这种想法冲击着朱尔金。他的养父得了重病,正发着高烧。他们距离暗礁只有数桨之遥,此时,朱尔金一跃而起,站到了船头上。

“爸爸——让我来吧!”他说道;他的眼光闪烁在马丁身上,闪烁在浪涛上;可是每一个划手都在竭尽全力地划桨,巨大的浪头朝着他们倾压下来的时候,他看到了父亲苍白的面孔,心中不良的动机就再也控制不住他了。船安全地越过了暗礁,到达了海岸,但是那种不良的思想依然留在他的血液中,他的每一根神经纤维都免不了憎恨;回想起来,自从他和马丁共事以来,那种憎恨就产生了。可是,他无法理清那些情绪,他也不打算这么做。他觉得马丁夺走了他的幸福,这足以让他憎恨。有几个渔夫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而马丁却没有,他还是那么乐于助人,还是那么健谈,事实上,他甚至是有些过于健谈了。

朱尔金的养父不得不卧病在床,这张床成了他的死亡之床,一周之后,他死去了;朱尔金于是成了沙丘后面的这个小房子的主人。它虽然很小,毕竟还有点儿价值,而马丁连这也没有。

“你不会再出海做事了吧,朱尔金?现在你可以永远和我们呆在一块了。”一个老渔夫说道。

然而这不是朱尔金的想法,因为他一直想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福吉尔重的养黄鳝的人有一个叔叔,住在老斯根金,也是一个渔人,同时又是一个富有的商人,他有一条船;据说这个老人很善良,给他做事是不会错的。老斯根金位于吉特兰岛的最北端,从赫兹克沙丘一直走,要走很远才能到达。这正中朱尔金下怀,因为他不想看到马丁和爱尔丝举行婚礼,过不了几周,婚礼就要举行了。

老渔夫认为,朱尔金现在离开这个地方的做法是很傻的,因为他有一个家,爱尔丝也许更愿意嫁给他而不是马丁。

朱尔金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他,要弄懂他的意思却不容易。于是,老人又把爱尔丝带了过来,她说:

“你现在有了一个家;应该好好考虑一下。”

朱尔金想了很多。大海有汹涌的浪涛,而人心中的浪涛却更为汹涌。许多想法,强烈的与微弱的都塞满了他的脑子。他对爱尔丝说:

“如果马丁有一个像我这样的房子,你愿意嫁给谁呢?”

“但是马丁没有房子,也无法得到。”

“假如他有呢?”

“哎,那我当然要嫁给马丁了,因为我的内心告诉我这么做;但是人总不能靠这个生活吧?”

朱尔金一整夜都在考虑着这些事情。他心中有种东西在翻腾,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有一种感觉,比对爱尔丝的爱还要强烈;后来他就去找了马丁,他所说和所做的都经过了深思熟虑。他以最优惠的条件将房子租给了马丁。他希望自己能再到大海里去,因为这是他的心愿。爱尔丝听到他这么说也吻了他,因为她最爱的是马丁。

一大早朱尔金就出发了。在他离开的前夜,天已经很晚的时候,他想去看看马丁;他去了,在沙丘间撞见了老渔人,老人对他的离去感到很生气,他开着朱尔金的玩笑,并断言一定有什么魔力在缠着他,说“所有的女孩子都爱他”。朱尔金对他的话并不在意,只是向他道了别,就朝着马丁住的地方走去,他听到屋内有人在大声谈话,显然并不是马丁一个人在里面,这让朱尔金的想法动摇了。因为他不想见到爱尔丝;再三考虑后,他觉得最好不要听马丁再次向他表示感谢,于是转身走了。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他就扎紧背包,手中提着一个木制的食品箱,穿过沙丘朝海滨小路走去。这条路比那条多沙的路更好走,也更近一些;因为他决定先去一趟波尔堡附近的福吉尔重,就是养黄鳝的人住的地方,他曾经答应过要去拜访他。

他的面前出现了平静的、湛蓝的海水,还有贻贝和卵石,他小时经常玩的东西在脚下嘎嘎吱吱响着。他就这样向前走着,突然他鼻子流血了;这虽然是一桩小事,但小事情往往意义重大。有几大滴血落在了他的一只袖子上,他将它们拭去并止住了流血,他感到了血流出来之后,脑子就清醒多了。沙子里到处开着菊花,他折了一支插在帽子上;他决定要快活起来,因为他要到外面的广阔天地去——正像小黄鳝说的那样“离开家门到河岸那边去”。

“小心坏人,他们会把你们抓住,剥了你们的皮,切成两半,再放在煎锅里!”他在心里重复着这些话,然后笑了。他觉得应该在这个世界上找到自己的道路——勇气是一件强有力的武器!

当他来到尼松湾的狭窄的入口处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他回头看了看,发现远处有几个人骑着马向他疾驰而来,后面还跟着一些人,但这不关他的事。

渡船在海湾的另一边。朱尔金将摆渡人叫了过来,他跳了上去;可是船还没走一半,刚才在他身后急匆匆骑马的人朝着摆渡人大喊,以法律的名义命令他返回来。朱尔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认为最好还是回去,于是他亲自拿起桨把船划了回来。船一靠岸,这些人就立即跃上来,他还没回过神,手脚就被绳子捆了起来。

“你要为你的罪行偿命。”他们说,“幸好,我们抓住了你。”

他犯了谋杀罪,这就是罪名!有人发现马丁死了,刀子插在喉咙上。头天晚上很晚的时候,一个渔人见到朱尔金向马丁的屋子走去;他们知道,朱尔金朝着马丁举起过刀,而且已不止一次了;那么杀人犯一定是他,必须把他关押起来。监牢所在的城镇很远,到那儿去还是逆风;但是到达尼松湾却要不了半个小时,再从那儿到努勒沃斯堡只需要十五分钟。那是一个有着围墙和壕沟的高大的建筑物。抓朱尔金的人当中有一个是渔人,他是这座城堡看守人的弟弟,他说,他们可以暂时把朱尔金关在沃兹堡的地窖里。吉普赛人朗·玛格丽特曾经被关押在那儿,一直到她被处死为止。

根本没人听朱尔金的辩解;他衬衫袖子上的几滴血对他非常不利。朱尔金很清楚自己是无辜的,但是很快洗脱罪名已经不可能了,他也只好听天由命。

这一行人马在布格爵士的城堡所在的地方上了岸。在朱尔金童年时代最快乐的四天中,他和养父母因为参加葬礼从那儿经过,而现在,他们带着他沿着草地上的老路向沃兹堡走去;接骨木花又开了,高大的欧椴树散发着清香,仿佛昨天才刚刚离开这个地方。

城堡的西边,在一条楼梯的下面,一条通道通向一个很低的拱顶地窖。这里曾经关押过朗·玛格丽特,她正是从这里被带到了绞刑架上的。她吃了五个孩子的心,还产生了一种幻觉:如果她能再吃两个的话,她就会飞起来,并让自己隐形。地窖的墙上有一个狭小的气孔,没有窗户。椴树花香根本无法飘进来,四周一片漆黑,而且防卫得很严。里面只有一条粗糙的木板床;但是,“良心好,枕头软”,最终朱尔金还是睡得很香。

厚厚的栎木门被锁上了,外面又插上了一条铁杠;传说中的妖怪可以穿过匙孔潜入贵族的城堡和渔夫的小屋子,当然还可以潜入这儿——朱尔金坐着的地方。他坐在那儿想象着朗·玛格丽特和她的罪行。在执行死刑的头天晚上她临终的思想充盈着整个空间,朱尔金牢记着各种魔法,据说在古时候,在斯万威多爵士生活的时代,这些魔法就已经被试验过。人们都知道那条吊桥上的看门狗,每天早上人们都发现它被自己的链子吊在栏杆上面。他一想到这些就开始发抖,但是不知从哪儿来的一缕阳光射进了他的心:那是想象中的开满鲜花的接骨木和芳香四溢的欧椴树。

他在那儿没待多久,不久就被转移到了罗克滨,那儿的监禁生活同样艰难。

过去那个时代和我们现在不同。平民常常受到苛刻的待遇;农场动不动就变成了骑士的财产;他们的马车夫和仆人也常常摇身一变,成了官员,这些人有权因为一点小事而审判一个穷人,剥夺他的财产,对他实行肉刑。这种审判处处可见,在吉特兰这个远离首都、远离开明善意的政府的地方,法律时常遭到滥用;朱尔金的案子被拖了下去,这在当时不过是小事一桩。寒冷和非人道的待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他无辜地陷入了不幸和悲哀——这就是他的命运。他现在有时间来考虑世上的不公,他不明白为什么上帝会分给他这种命运;他敢肯定这个问题只能在来生——当一切都结束,在等待我们的那个世界里才能找到答案。

当他还住在那个贫穷的渔人家的时候,这种信念就在他心中牢牢地扎了根,生活在西班牙的他幸福的亲生父亲的头脑中可从来没有闪现过这种想法。在寒冷和黑暗中,这种信念给了他一丝安慰——那是上帝的怜悯和标志,他是从不骗人的。

春天的风暴来临了。风暴稍微平息的时候,在几英里远的内地也可以听到北海海水的翻腾和呻吟,就像是千万辆马车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艰难奔驰。朱尔金在监禁中听到这些声音的时候,他感到一种解脱。再优美的旋律也无法像大海的声音那样深深吸引着他的心灵——奔腾的大海,无边无际的大海,一个人可以在上面乘风破浪,可以随身带上自己的房子,就像蜗牛背着壳一样,走在它上面;即使到了陌生的地方,也永远守着自己的家。

他听着大海的呼啸,心中骤然产生了一种想法:“自由!自由!即使没有鞋子穿,即使衣服破旧不堪,只要有自由,就会有幸福!”有时,当这种思想闪现在脑中的时候,激情在他的心中升腾,他握紧拳头朝墙上打去。

几周过去了,几个月过去了,整整一年过去了,一个叫奈尔斯的恶棍被逮捕了,他是个小偷,别名叫马贩子。对朱尔金来说,好过一点的日子终于来到了,可以看得出,他已经忍受了多大的冤屈!

在罗克滨附近的一家酒店里,在朱尔金离家和谋杀案被发现的前一天下午,小偷奈尔斯遇到了马丁。几杯酒下肚,尽管还不足以让人头脑混沌,却足以使马丁的舌头发软;他开始吹嘘起来,说自己有了一座房子,并准备结婚;奈尔斯问到他怎样筹到这笔钱时,马丁骄傲地拍了拍口袋,说道:

“钱在它应该在的地方。”

这番吹嘘搭上了他的性命。当他往家走时,奈尔斯尾随其后,用一把刀子捅进了他的喉咙,并抢走了他身上的钱。

所有的一切都得到了清楚的解释。对我们来说,只需知道朱尔金被释放就足够了。但是,他被监禁了整整一年,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有什么能弥补这种损失呢?人们告诉他,能被证明无罪,已经很幸运了,他可以走了。市长给了他十马克的路费,许多市民给他提供食物和啤酒——好人还是有的,不全是“叉了,再剥皮”的那种。最好的是斯各金的那位商人布龙,一年前朱尔金曾想去为他做事,现在他恰好因为生意上的事来到了罗克滨。他听了事情的整个经过;这个好心肠的人,很能理解朱尔金所经受的打击。他决定补偿一下这个可怜的小伙子,并让他相信这世上还有好人。

从监牢中走出来的朱尔金感到好像走进了天堂,得到了自由、关爱和信任。现在的他正要踏上这条道路;因为生活不全是一杯苦涩的酒;没有一个好人会向他的同类举起这样的酒杯,仁慈的上帝又怎么会呢?

“把过去的一切都忘掉吧,”布龙说,“咱们给过去的一年划一条界线,我们可以把日历烧掉。两天后我们就动身去待人亲切的、又友好又和平的斯各金。人们把它称作‘偏僻的角落’,但它实际上是一个‘壁炉角落’,又舒服,又温暖,而且它的窗户面向全世界。”

这是怎样的一次旅行啊!朱尔金又呼吸到了鲜美的空气——从阴冷的地窖来到温暖的阳光中。石楠花竞相开放;牧童坐在坟堆上,吹着自己用羊腿骨刻成的笛子;海市蜃楼——沙漠上美丽的空中景观,还有悬挂着的花、摇动着的森林,都展现在他面前;还可以看到“洛克曼赶着羊群”这一空中的奇妙景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