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诚似乎真的累了,此后路上都不再开口,直到汽车进入市区之后,他才让曾良宵把车停下,跟她借了点钱,就近找了家酒店休息。
龙易倒不至于真不让他归家,下午又到处找人,傍晚过来接他时脸上仍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不是我想来找你,是妈妈叫你回家吃饭。”
回到海边别墅时天已经黑了,那座别墅被龙易改造过,外形愈发怪异,如同一栋外星建筑矗立在海边山崖。
准备摆碗筷的时候,门铃响起,外面站着送外卖的师傅,龙易将人迎进来,朝家人喊:“我叫了外卖加道菜。”
师傅提着东西进屋之后,换上一身白色的厨师服,径直去了厨房,开火放油,再把自己带来的原料入锅,这道椒香芝麻鸡在出锅六分钟后左右味道最好,所以师傅只拿了半成品过来,现场烹制,以保证绝佳的口感。
原料刚入锅后,香气四溢,等肉吃到嘴里,薛彤的味蕾已经被折服:“果然不错。”
“不然我为什么专门让他过来?妈妈,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龙易一脸邀功的表情。
“哪家酒店的招牌菜?怎么以前没听过。”薛彤随口问起。
“不是酒店的,他自己开了个小店。说起来也不是我发现的,是谢文鸣发现的。这就是谢文鸣那天晚上去开发区的原因,我想,值得他大晚上冒着雨跑了几十里路去买的东西,味道肯定不错,所以前阵子我就去试了试,没想到小地方居然藏着这等美食……”
啪地一声,龙诚扔了筷子。
餐厅气氛陡然尴尬,薛彤也赧然地放下筷子,沉着脸瞪了龙易两眼,龙易满面委屈:“我是对事不对人,这道菜又没惹谁?”
菜还是被撤了下去,师傅刚把东西收拾好,看着龙易把整盘菜都倒在垃圾桶中,这不只是关乎报酬问题,更是一个厨师的尊严,师傅问起:“今天的菜味道不好?”
“不是味道不好,是有人心情不好。张师傅,你知不知道,你的菜害死过人?有个厨师就是为了专程去买你做的熟食,结果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然后搞得我全家都不得安生。”龙易絮絮地埋怨,“谢文鸣死了,我们全家都不能吃这道菜。”
张师傅眉头紧皱:“谢文鸣?出车祸的是厨师老谢?”
龙易郁郁地点头。
“听说惊蛰那天我那附近出过车祸,没想到是老谢,怪不得他再也没去我那里买东西。”张师傅记得谢文鸣,虽然两个人没多少深交,但同为厨师,对美食的感悟与研究拉进了彼此的距离,“我还一直埋怨那天他借了我的伞,宁愿丢掉也不还给我。”
餐厅中的龙泽抓住重点:“你说那天晚上,谢文鸣借了你的伞?”
“是啊。那天雨下得好大,他没带伞,在我店里坐了好久,但雨一直没停。最后我就把店里的伞借给他,他当时说两天后再来光临我的店,顺便把伞还给我,结果第二天早上我老婆去买菜的时候在路口捡到那把伞。我一直以为他嫌那把伞破,上了出租车就把伞扔了,没想到他出了车祸……”
龙泽眉头微蹙:“他既然有伞,为什么要扔了伞跑到那套破屋子去避雨?”
那套待拆的房屋破砖烂瓦四面漏风,阴暗如同鬼屋,当时谢文鸣又急着回家,他应该撑着伞快步跑到前面的街区等公交车,而不是一个人躲在黑黝黝的鬼屋中。
心有疑问,龙泽多问了几句,张师傅一五一十道来,他是在路口见到那把伞的,当时伞面撑着,落在沟里沾了一伞泥浆。这下连龙易都觉得不对劲了,忙拿出电脑调出整个地区的卫星地图,那沟距离谢文鸣出事地点有一段距离,龙易轻哼一声:“谢文鸣那天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早早地扔掉伞,自己跑到废弃的荒僻小屋避雨,不是脑子进水,能是什么?
张师傅还说,谢文鸣从他店里离开的时候是九点半,因为九点半他要关店门,这点绝不会记错,龙泽转头问龙诚:“你撞他的时候是几点?”
龙诚似乎不愿意再去回想那天的事情,如果没有那天,也许一切都不同,他揉了揉额角:“苏羡妮出现的时候刚过十点,出事的时候大概十点十分左右。”
这就更说不过去了,谢文鸣九点半出发,大概二十分钟左右他就能走到街区,那边人密店多,无论是乘坐公交,还是打出租车都十分方便。
可他没有,直到十点十分他仍躲在鬼影幢幢的破屋中,连警察都认为这是不可预见的情况,没有追究龙诚的刑事责任。
天知道那天谢文鸣躲在屋中干什么?
“我们一直都认为是你前阵子受过伤,才会导致那晚的意外。如果把这点否定掉,你的身体很正常,那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形?”等张师傅离开后,龙泽开口问起。
龙诚似乎已经漠不关心,半垂着眼,脸色沉如秋水,无论是故意还是无意,无论那天谢文鸣的行为有多诡异,他都是被他撞死。
而生死,是这世上最无奈的事,任谁能力超群、权大势大都无法挽回。
“那哥哥一定会知道谢文鸣在里面,他心有不满,故意撞死他,还一直欺骗我和爸爸。”看龙诚脸色阴得要滴出水来,龙易又改口,“当然,这不是你的做事风格,我相信你不知道谢文鸣在里面,呃,除非,里面根本没有人,或者说,屋内的谢文鸣已经失去了生命特征,那天雨大,打雷又响,换了是我也有可能察觉不到谢文鸣的存在……”
龙易一拍桌子,似乎发现了新大陆:“想起来了,那个周志天特别坏,心思缜密城府深,听谢瑾说他一直在算计哥哥,会不会是他故意布的局?”
“他哪能算得那么准?”龙诚颓然道。
胃口全无,似乎不想让人看见他的烦乱与颓废,他拿了一块面包,匆匆上楼,
龙泽看着他低迷消沉的背影,惋惜:“半死不活的,一点都不招人喜欢。”转头朝龙易道:“那个周志天,你去找谢瑾问一下了解他的情况,要是谢文鸣的死跟你哥哥无关就好了。”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龙泽也不想放过,毕竟,他还是喜欢以前那个经常挑衅他的儿子。
龙易立即应下:“好。”
终于有正当理由不用去上班。
第二天,龙易果真没去上班,汽车往谢瑾所住的经济型酒店开去。
因为绑架案的发生,警察近几天还会频繁找谢瑾问讯,所以,她还得在Y市再呆几天。
同时,谢瑾的母亲柳定琼也来了Y市,她和谢文鸣离婚后,去另一座城市安家,因为又生了孩子,对谢瑾照顾得少;谢瑾大概对她心有埋怨,跟她联系得也少。如今,有人通知她女儿自杀的事情,柳定琼大骇,怎么说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柳定琼立即请了假火急火燎赶来Y市,这回无论如何也要把女儿带回自己家。
龙易去酒店时,正好在大堂遇到她们。
柳定琼非常喜欢龙易,准确地说,是被龙易那张脸征服了,听说是谢瑾的朋友,她打趣道:“这帅哥长得真俊,小时候肯定经常被人揉两把。”
一语就戳到龙易痛处,他小时候漂亮得不像话,被薛彤带出去的时候,某些阿姨喜欢逗他也就罢了,还经常揉他的脸,龙易心有戚戚:“幸好我跑得快。”
那时候,一看别人准备伸手,他就赶紧躲开。
柳定琼扑哧笑出声,谢瑾只抽了抽嘴角,就算站在面前的是龙易,她也不知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
幸好王思远在旁边,他视龙易如空气,在旁边和谢瑾母女聊天,龙易一直插不上嘴,听了一会,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似乎忘了正事,大半天都跟着他们,到下午的时候,龙易给龙诚打了电话,贼兮兮道:“快过来,出大事了。”
龙诚过来的时候,龙易正坐在车内,车窗大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谢瑾坐在露天咖啡厅,她身边坐着一位中年妇女,同桌坐在一起的,还有王思远。
“她妈妈来了。”龙易道。
“与我无关。”龙诚默默地把车窗关上,谢瑾,那是一种不能言说的痛,爱情到了末路,已经无力承担。
“我不是叫你来看她母亲,”龙易示意那张桌子,“我是让你看思远哥哥。”
距离不远,以龙诚的视力,桌上咖啡勺的花纹他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他们的谈话他也能听得明明白白。
薄薄的阳光穿过樱花树叶的间隙,稀疏地落在遮阳伞上,伞下,木制小桌上摆着几件茶点,三人围桌而坐,端着咖啡杯正在享用下午茶,王思远跟柳定琼介绍着Y市的人文风情,他的语速不急不缓,适时找到话题引起柳定琼的兴趣;也会说一些趣事让谢瑾暂时忘掉不快,英俊的脸上带着浅浅笑容,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午后缓缓流淌。
远远望去,三人似入画般和谐。
观察了一会,龙诚眉头微蹙:“王思远这是在干什么?今天不用上班吗?”
“没看出来吗?思远哥哥准备追谢瑾。”龙易很乐意为他解答,“今天上午,思远哥哥还开车去机场接谢瑾的妈妈,他一直大献殷勤,中午的时候,他们还在一起吃饭。”
“他?为什么?”
“因为你装死的事情没有告诉他,前段时间,他真以为你死了,特别伤心。现在,他是特别愤怒,连我都不理。”龙易的声音中透着幸灾乐祸的味道,“他准备报复你,打蛇打七寸,思远哥哥这招太狠了。”
龙诚无语。
心头又升起担忧,以王思远的智商才貌,若是主动对女人发起攻击,基本上对方毫无反抗能力。
他和谢瑾已经隔了千山万里,缘分成灰,若是王思远真喜欢她,至少总有人会幸福;但王思远不是真喜欢,他只是出于一种特殊目的。
他们还在那边喝茶,言笑晏晏,谢瑾捧着咖啡杯,她似乎极喜欢它,手指摩挲着杯上精致的花纹,结账的时候,王思远跟柜台买了一个递给她:“看你很喜欢,带回去好了。”
谢瑾难得绽出笑容:“真的可以吗?”
王思远点了点头。
而坐在车内的龙诚,握成拳头的手背上青筋毕露,这家伙果然狠,这种烂招数都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