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莆田有个蓝蓝的木兰溪,木兰溪上有个著名的木兰陂工程。这个工程链接着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女水利专家——钱四娘。1962年著名诗人郭沫若参观木兰陂工程时,写下了四句诗赞美她:
清清溪水木兰陂,
千载流传诵美诗,
公而忘私谁创始,
至今人道是钱妃。
郭沫若称钱四娘为“钱妃”,当指她曾是宋仁宗赵祯的宫人。宋仁宗当了四十多年的皇帝面试会危机四伏。宋朝开国以来“积弱”的种种弊端都暴露了出来,有识之士纷纷提出改革内政挽救危机的主张们这边是有名的“庆历新政”。为了富国强兵,兴修水利,发展农业生产成为当务之急们不少地方官员趁机“邀宠”,以修水利为“时髦”,作为“终南快捷方式”,也兴办起水里来了。
莆田县令胡汉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标新立异,办了一件十分轰动的大事,就是聘请了一个女的当治水的“工程师”。这个女人就是钱四娘。
钱四娘风尘仆仆地从长乐来到了莆田。
这钱四娘当年在仁宗皇帝的后宫里并没有得宠,而是跟着一个懂得算学的嫔妃学了测量计算等知识。
仁宗晚年,为了压缩皇宫开支,把一些年老色衰的女人放出宫来,钱四娘便是其中的一个。她回到了家乡长乐,很想将自己学得的本领用于当世,就一再去求长乐县令,但长乐县令却因“北方只是治旱,无水可治”而拒绝了她。莆田县令胡汉确认为钱四娘是“奇货可居”,要发挥她的作用了。
“可不是吗?”胡汉打自己的算盘,“不管是否得到过天子的宠幸,总是从皇宫中出来的人,这是多么大的神威!我就说她是奉旨出宫,到莆田来兴水利除水患的哪个还有胆量到皇宫去查问真假不成?只要有这样一个话头儿,聚敛些银两还不易于反掌?我当真也弄一点工程封封好事之徒的口,其余便可作为宦囊了。”
胡汉就是打着这样的算盘把钱四娘请到莆田来的。她为有这样一个施展才能的机会而高兴,倒并不在手远离了自己的故乡。
她一到莆田就受到了莆田父老极大的欢迎,原来莆田这个地方一直为水患所苦。这里有一道木兰溪,溪水湍急,溪道狭窄,每逢大雨便暴洪成灾,加上邻近的海潮为患,莆田人经常遭受淡水和咸水的“双重水患”,民不聊生,一直渴望着治理木兰溪和海潮。
这是个配套工程,拦洪大坝又是工程的关键,地形复杂,地质情况又差,所以人们这个愿望尽管已经是世世代代的渴求,但都因缺乏技术人员而望洋兴叹,愿望最终成为泡影。
钱四娘的到来无疑是降下了莫大的福音,人们奔走相告。
胡汉没想到自己一下子陷入了被动的境地,骑虎难下。他让自己的随从们把“奉旨修坝”的流言传播的很广,本来不过是借这个题目聚敛宦囊,岂料竟成为轰动遐迩的头等大事。他在征集款项之后,不能不动工以塞物议。于是在宋仁宗治平元年(公元1064年)开始了筑坝拦洪工程。
钱四娘首先认真勘察了木兰溪的地形,考察了潮汐的涨落规律,最后决定在上游一个名叫将军崖的地方修筑拦洪大坝,用来蓄存洪水,并在木兰溪鼓角山西南开凿一条管道,引洪水灌溉土地。
钱四娘带领着大批民工日夜奋战在治水工地,大坝工程进展顺利。
然而,来事了!
原来,如此热火朝天的一件巨大工程怎能不惊动官场?何况本身就是莆田县官方主持的工程,胡汉也有心邀宠?所以,上宪关心了,而且一级一级地呈报上去,惊动了更高层的上宪。他们一听说还是个女的在领头办这件事,那兴趣更是倍增:自古以来女人支配主持中馈,及时高明夫人不必亲自下厨,但也顶多以相夫教子为己任,哪里听说过敢于率众战天斗地的呢?何况,这女人的实用之学居然不让须眉,更是亘古未闻。自古的名媛才女,充其量不过是懂点书画,能写几首闺怨意情的诗句而已。哪里有竟能运筹策划移山填海的才学?奇闻,奇闻!当然要先睹为快。
于是羽书交驰,上宪要亲临现场,如果属实,当予以褒奖。
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胡汉立即紧张的行动起来了。在各种迎接的周密安排之中,有一项至关重要的,就是大坝必须在上宪们到达之前合拢竣工,届时,钱四娘将被披红挂彩,登上试航船。开闸放舟,犹如凌波仙子沿溪而下,为官们的政绩增添光彩。
胡汉召见了钱四娘,对她说自己精心安排的盛大庆典,要钱四娘一定为他“出彩”。
钱四娘一听,惊得目瞪口呆,急忙说道:“大人,这坝才修了一半多一点,期限太紧,只怕日夜施工也难以立峻。”
“这你就不必太多虑了,土石之事我也略知一二,夯实是它,填平也是它。只要削减一下土石方,不是可以绰绰有余吗?”
钱四娘吓坏了,连叫大人:“大人,大人!着大坝是百年大计,子孙后代都要赖它免害受利的万万马虎不得!倘有半点偷工减料,贻患无穷。我等都要成为千古罪人呀!”
胡汉不悦了,愠怒地说:“故作险语,耸人听闻而已!”
钱四娘据理力争:“大人!水火无情,这绝非危言耸听!大坝的土方是反复核算好了的,可不能草率从事。”
胡汉以权压人了:“好吧,你既然不愿意干,我只能找到愿干之人。本官决心为您谋福,不会因哪个人借一技之长而作梗。你走吧!”
钱四娘无可奈何地离开了县衙,心中涌起一阵阵酸楚,不可名状。自己千里迢迢,满腔热忱,来到异乡治水,本想造福一方,不惜殚精竭虑,好容易见到曙光,不意却面临着功亏一篑。这前景实在令她心寒,她忧心如焚。不过,聊以自慰的是,她带起了几个徒弟,敬业精神和实际技能均可独撑一方了,何况,她也把星宿水利的一颗心广置于民间,要治理木兰溪已成为一方民众的共同意志,不管哪个来任地方官吏,都不得不顾及这个民心,木兰溪必治,拦洪坝必修,这是毫无意义。想到这,她又有了信心,跨步就越发坚定了。
回到寝舍,这种好心情又几乎消失净尽,原来县衙的马快已传来县令的均旨,明天就不让她上工地了。她明白方才在县衙里胡汉的话不是一句威胁了。心中又有了伤感:“是的,中国的士人可悲之处正在这里,他们不是不知道是非,而是因为利害得失的考虑放在了是非的前头,弄得他们违心地以是为非。而能够给他们利,让他们得以唯有官场,他们或者卖身投靠,或者事出无奈,都不得不依附于官场,这便是他们无法坚持是非的根源。木兰溪大坝不能草率竣工,这是非是显而易见的,哪一个在工地上测量过的士子们不了若指掌?可是,胡汉绝对可以从他们之中找出不只一个来,领着人草草将大坝合拢。胡汉的自信实在不是伪的,他要找个二流士子来代替我实在易于反掌”
不管钱四娘做何感想,也不管他的设计如何缜密,大坝还是在她最后不曾参入的情况下很快竣工了。
上宪们还在路上游山逛水。江南的歌女苗条袅娜,令上宪们的旅途缓慢而多欢。
上宪巡视的前一天,胡汉再次召见钱四娘,要她实现自己的打算,登上试航船。
钱四娘不肯就范。
胡汉费劲了心思。
她知道,对待钱四娘不能硬来。别看她是个女流之辈,可怎么说也是个士人,可不能强迫,强迫只能令她桀骜不驯,乃至凛然相对。明天怎么说也是个大喜的日子,而钱四娘又是这大喜的日子的“头彩”没有她,上宪们莅临贱地看什么?天下修水坝立威风,他处何少大坝竣工?风尘仆仆远道而来,还不就因为木兰的大坝是个女人主持的?如果这女人到时候大煞风景,可就眼瞅着毁了我的锦秀前程。他决心用“软来“,攻心为上,让钱四娘兴高采烈地扮演他指定的角色。
于是,他对钱四娘说道:“受人涓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想你也是这样一个知恩图报的君子,本官不是居功自傲,只是想求你成全我的政事 。没有我力排众议,慧眼识你是巾帼人才,只怕你还在长乐为人执炊;没有我千里迢迢,将你拔掖于闾里之间,你的才学只怕也将埋没于草野。今我成就了你,你的名气也上达省宪。他们不远千里而来,你总得给我一点面子吧!”
钱四娘为难了。她本想说:“你说得对,可我不能因此就听从你的乱命呀!那大坝在通常情况下无恙,就像现在似的,还巍然屹立在那里。可你知道不知道,方才已经在落雨,一旦上有突然爆发了山洪,那就像一对沙,马上就会冲得一塌糊涂。明天如何,实在不敢预测呀!”
可另一想:“士为知己者死,胡汉无论如何是将自己提拔于草莽之间的。为报知己,死又可惜?我也实在不幸,唯有依靠权势才能施展自己的才学,没有胡汉,我的确只能成为足不出户的妇人。可悲我不想成为男人的附庸却终成官宦的附庸。控油才学又焉能逃脱附庸的命运?”
于是她开口了:“我答应恩公,不过,我也求恩公一件事。”
“请讲。”
“明日之事,我想告诉恩公,得有陈柏两种准备,成则皆大欢喜,我无所求;败则皆大震动,我求恩公坚持初衷,一定要将大坝真心修好,那我在九泉之下也赶集恩公了。
“岂有此理!”胡汉怒火了,“大喜之日净说此等丧气话!你看竣工之时,整个工地乃至莆田一县,哪个不兴高采烈?哪个不欢喜雀跃?本县令念你修坝有功,才让你在庆典之时,大出风头以锦上添花,你却用此等话语报答本县!”
权贵是不可理喻的。钱四娘只得憋着一口闷气离开了县衙。她知道明天很可能是凶多吉少,因为那淅淅沥沥的雨仿佛是一种朕兆,又仿佛是她心中的泪水,正下得越来越凶。
她在心中默默地说:“权力,是以改变真理,这实在是绝大的悲剧!本来真理是不可改变的,草草合拢的大坝绝对经受不住山洪的冲击,可是,胡汉之流却连这么简单明了的真理也不肯接受。他太需要一个披红挂彩的庆典了,这也许与他的官职升迁有关,所以很想侥幸不会出事。然而,苍天要下雨,雨水却是无情的。”
雨越下越大了。钱四娘在雨中饮泣:“明天如果还要试航,我将必死无疑。我死固不足惜,可大坝呢?大坝一旦冲毁,谁将继续将其完工?”
只是个没法回答的问题。她觉得那个被人掺了假的大坝实在是对她的嘲弄。“不!”不该有这样一个大坝,它会遗患给后代的!”
然而,想到这里,她似乎又有些坦然了:“也许,因为我的不幸会换来血的教训,后来者肯定会注意大坝局不能掺伪。是的,如果能有这样一个后果,我虽死何恨?”
钱四娘仿佛英雄就义,她毅然接受了胡汉之流对她的安排;准备迎接死神。
第二天却是个大晴天。胡汉喜出望外,众人也欢喜雀跃。钱四娘尽管担心那复杂的地形很可能暂时拦住了山洪,但眼前风和日丽,大坝安然无恙。她无法不遵照昨天的许诺,登上了试航船。
正当试航船沿溪而下时,果然不是钱四娘“杞人忧天”,那上游突然爆发了山洪。溪水飞速猛涨,四娘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大坝骤然崩溃,山洪卷着巨石,劈头盖脑砸向了试航船,小船顷刻华为碎片,钱四娘被洪水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