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秦淮悲歌
26943300000026

第26章 暮色金銮(4)

吴三桂的心灵也战栗了,他信誓旦旦地说:“在我的眼里,你永远是我的贞节烈女!我已经关照过了,在吴府谁也不准再提过去的事,谁要嚼舌头,格杀勿论!你进了吴府,就是吴府的半个主子,千万不可自轻自贱。你要自苦,只是徒惹我心疼而已。”

陈圆圆好感动!一双玉臂紧紧地搂住了丈夫的脖子,也信誓旦旦地说:“蒙君宽宏大量,是贱妾毕生的大幸。从今而后,妾不自苦,却要自任!替君侍奉公婆,处处恪尽孝心。如能为君生出一儿半女,自当相夫教子。”

吴三桂再次拥抱着美丽的如夫人,充满了幸福的地说:“天下第一美人’能为吴某恪尽妇道,吴某夫复何求?”

也许,这“天下第一美人”具有某种刺激性,吴三桂又冲动起来了,这次是扑向了美人的乳胸。陈圆圆真的是半推半就,一边娇羞地嗔怪:“两情既然相悦,又岂在朝朝暮暮?”一边又自己动手,解衣卸裙,露出雪白的乳房,送往情郎的嘴唇。

这当然也是一场灵与肉交会的大合唱,按说,两个人都是过来人,都是轻车熟路;然而,两个人却都有着异乎寻常的感受。决不同于新婚之夜那种紧张而神秘。既无须乎探险,也无所谓新鲜,但是,却比新婚之夜还幸福、还愉快。在吴三桂来说,他是得到了“天下第一美人”的自豪,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在陈圆圆来说,她是“第一次”摆脱了妓女的身份与男人作爱。以往她跟男人作爱,堪称家常便饭。但是,与那些并不甘心情愿的,自然屈辱不可名状,她只是一块被人蹂躏的肉;跟那不多的几个所谓情投意合的,也得非常克制。妓女的身份像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那种气氛,她深怕对方把自己视为****的“妓女”。这次是第一次与自己的丈夫作爱,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她心甘情愿,竭尽全力满足丈夫的一切要求,那种肉体的愉悦与心灵的愉快是完全交融在一起的。

不过,这“第一次”过后,依然有着阴影。陈圆圆想到了她流血的第一次,将那个阮大铖恨得咬牙切齿。由此,她又想到了冒辟疆——她第一次享受到性爱的愉快,是冒辟疆给予她的,那一次,在天亮时,她也想到了可恶的阮胡子。女人总是忘不了“第一次”。

吴三桂就要上前线了,他对爱妾说:“对你,我是认真的,我恨不得让天下的人都知道:‘天下第一美人’归我吴三桂了!”望着丈夫得意洋洋的表情,陈圆圆不无幸福地抛给他一个钩魂夺魄的秋波,娇嗔地说:“你是怕我水性扬花吧?”

“不错”吴三桂十分认真地说,“谁敢动你一指头,我就与他势不两立!”

陈圆圆猛的吓了一跳。

吴三桂言犹未尽,继续狠狠地说:“我非把他那个东西剁下来喂狗不可!”

见丈夫认了真,陈圆圆嫣然一笑:“你就放心吧!将军拔妾于水火之中,贱妾以告别秦淮生涯为人生的莫大快事。往事已不可追悔,但今后托庇于将军,当一定做一个规规矩矩的女人。”

“为了断绝某些人的非分之想,”吴三桂与陈圆圆商议,“咱们大宴一次宾客如何?

“你就不怕招摇?”

“你又不是‘偷来的锣鼓’,怕什么?我恨不得普天下的人都知道。”

“可是,你是前方主帅,身边总少不了‘东厂’的人。打了胜仗尚好;万一出军不利——”

“真******扫兴!一提到这帮王八蛋,就让人气不打一处来。”吴三桂悻悻地说。

“我看这样吧,”陈圆圆温柔地安慰丈夫,“把顾横波与寇湄请来吧。到京多日,我们姊妹尚未聚会过。择日小会,既是一个见证,又是为你饯行。你看可好?”

于是有了一个五人宴会——三对新人独独缺了张均亭。

张均亭与龚定孳到了北京,几乎都处于“失业状态”。按说,越是末世,他们这种人越是如鱼得水才是。这倒不假,他们的大大小小头目都忙得不可开交,他们的鼻子灵得很,不过正是因为这种“灵”所以用途迥然不同。在末世之初,他们还有效忠主子的惯性,江山颓败的迹象还不明显,他们对主子尽管早已同床异梦,但还抱以巨大的幻想,想靠主子博取荣华富贵,那时,他们的鼻子只是嗅往所有的“不佞之徒”,那时“体系”十分完整,只要一个秘密的“小报告”就有人人头落地,他们就会得到赏赉。然而,在末世之“末”,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大厦将倾的种种迹象尽管都被掩饰着,但是他们手眼通天,就把猎取荣华富贵的希望不再放在主子身上了。他们要赶早依靠自己寻找退路,就把鼻子嗅向自己的出路。这时的“体系”已经支离破碎,他们的上线非常忙碌,常常找不到人。“小报告”就常常失去时效,变成了废纸。

这种情况对张均亭来说,反而如鱼得水。反正他有的是钱,没有了“指标”他倒乐得在“胡同”里逍遥自在;可对龚定孳来说,可就十分不妙了。只当了不长时间的“七品芝麻官”,还没有时间大刮地皮,宦囊就十分羞涩;加之,顾横波又一向奢侈惯了,他就难免捉襟见肘。

他还是个名士,比不得张均亭,一时半晌还很难融合进京师的那种文化氛围中去。世纪末的京师有着奇特的“声色繁荣”,末日迫近了,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皇亲国戚,都抓紧充分享受女人。张均亭就如鱼得水,他到了“胡同”,颐指气使地喊;“老鸨子!把那最浪的找两个来。你大爷有的是钱。”既不用吟诗,也不用做对,更不用装模做样地聆听琵琶。他只是尽情地发泄,玩得好不畅快。龚定孳决不肯如此粗野,他要一种秦淮河的情调,可惜,只有陪都南京才有秦淮河;何况身边还有一个秦淮河上的名媛顾横波。

他忠于职守,一见面就替吴三桂发牢骚:“有道是人生最大快活事,莫过于‘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仁兄方得‘天下第一美人’,新鲜劲儿正足,就让人奔赴前线,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吧!”吴三桂有一种本能的警惕:“眼前是什么人?怎么一见面就如此直率?大明天下假名士太多,该不是‘东厂’的人吧!”他就缄默其口。

龚定孳一见话不投机,就立即转舵,讲开了“江山社稷”的话头。也许因为憋得太久了,他竟滔滔不绝。吴三桂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听着。

与男人适成鲜明对照的是:三个女人真的成了一台戏。

寇湄一见面就抱住陈圆圆号啕大哭:“我连死的心都有。”

顾横波心情复杂地立在那里。她听说陈圆圆归属了吴三桂,先是有点幸灾乐祸:“你毕竟当不上‘娘娘’了!一个烟花有如此幸运,还不折寿!”可是继而一想:“吴三桂也是个总兵,这妮子的命还是比我好。”心理就难免有点酸溜溜的。吴三桂见招,而且指明让带着伉俪来,他不敢不来,她也不敢不随着来,见了面,看到陈圆圆神采奕奕的样子,她的酸溜溜陡然升级,变成了满腔醋意。她绝顶聪明,就想使坏。

一个完全的“女人式表达”:“妹妹可是一下子掉进安乐窝里去了。你看这小脸儿,真是越发标致了,嫩得能卡出水来,还不让男人捧着发疯?”

“想必我的姐夫早就发疯多日了。是不?龚名士。”

“圆圆这张嘴,真是还那么巧。”

“还不是跟你学的?”

“只是吴将军,”顾横波将目光转向了吴三桂,别有用心地说,“你演义的这个‘英雄与美女’的故事,可就比秦淮河上的‘才子与佳人’,不可同年而语了。”

“什么意思?”寇湄茫然地问。

其实,谁都明白:此时此刻,顾横波特意提出秦淮河,是要翻腾出那些往事来挑拨吴三桂与陈圆圆的关系,至少也要败坏一下吴三桂的情绪。正好,寇湄不明底细,有此一问,顾横波就借风扬帆,把话说得更让陈圆圆难堪。

“圆圆妹妹在这里尽情地享受情郎的****了,我只是担心‘只见新人笑。不闻故人哭。’秦淮河上不还有一个人吗?”

这太恶毒了!按照常理,一个女人是要对着新婚的丈夫隐瞒自己的初恋的,顾横波要当面揭盖,会产生多大的冲击波,会置陈圆圆于何等尴尬的境地,都是不言而喻的。果然此语一出,连龚定孳都感到十分意外:“这女人怎么嫉妒得发了疯?”陈圆圆十分悲哀地望着秦淮河上的姐妹:“怎么地位一变,就得刮目相看?”

幸亏吴三桂适时地开口了:“这你尽管放心!圆圆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我们夫妇之间,没有任何隐私。那个叫冒辟疆的男人,圆圆已经与他恩断义绝,连定情物都已经奉还了。”

陈圆圆感激地望着情郎,顾横波却惊讶得舌翘不下。

吴三桂却主动地说道:“那是怎样的一块宝石呀!传家至宝,价值连城。只怕我今生是不会给圆圆同样的一块了。但是,那宝石无论怎样的价值连城,也毕竟只是一块石头。怎么能与我对圆圆的爱相比。我为了圆圆,什么都可以不顾。圆圆就是我的一切。”

顾横波只能嫉妒得两眼发红,满腹哀怨地剜了自己丈夫一眼。寇湄却越发心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