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李自成哈哈大笑起来。他喜欢这个女子小巧玲珑的嘴唇,不仅十分性感,而且善解人意。
陈圆圆立即对着闯王半真半假地说;“吃多了大鱼大肉,偶尔换一换豆腐,味道会显得格外鲜美。闯王,你说是不是呀?”
闯王佩服了这个小娘子,就把她留在了皇宫里。
今天,要斩草除根了。刽子手请示:怎么处置这个“天下第一美人”。李自成眉头都没皱一下,冷酷无情地只说了两个字;“杀掉!”
然而,陈圆圆还是被押到了李自成的跟前。陈圆圆哭诉着哀求,临死之前要见闯王一面。美人的眼泪具有软化男人心肠的力量,陈圆圆就得以苟延残喘了。
李自成见了泪影婆娑的美人,心中未免一动,但是只是一闪,马上就恢复了冷酷,问;“见我何为?”
“妾听说吴三桂已经束甲准备来归闯王,只是因为贱妾之故,才复起兵。我死不死实在无所谓,只是替闯王考虑,这件事如何收场才好?”
“嗯?”李自成对眼前的美人刮目相看了,“你想说什么?”
“古人说,‘穷寇勿迫’,就是说在你死我活的争斗时,不要赶尽杀绝,要给对方留有余地。你今天把我也杀了,吴三桂就会成为你的死敌,对你还会有什么好处吗?”
历史在演义“英雄美人”的故事。久经沙场的李自成在听一个秦淮名妓的教导。他很虚心,觉得这个女人言之有理,很可以在被窝之外,充当“参军”之类的角色,就说:“饶你一条小命吧!你跟着我到西安去。”
“谢谢闯王的厚爱,贱妾此身既然是闯王所赐,当然该任闯王驱使。只是为闯王着想,还是该把贱妾留在北京。”
“为什么?”
“你想啊,你带上我走,吴三桂会不会紧追不合?如果留下了我,他说不定会感谢你,理解你的苦心。退一步说,留下了我,我也会感激闯王的不杀之恩,情愿留下来给你当人质,劝说他不去追赶你。”
美人所说,确实也是实情。任何一个政治家都会把利害得失的考虑放在前头。眼前自己大败方归,残兵败将能不能经受得住吴军和清兵的追击还很难说。留下这个女人,让她绊住吴三桂的脚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于是,李自成和颜悦色,甚至有点轻佻地说
“你能吗?”
“当然。”陈圆圆觉得自己已经说服了眼前的杀人魔王,心中就焕发出无限的生的希望,她下意识地出现了妩媚之态,“我是他的爱妾呀!”
这一下子刺激了李自成的那根压抑着的神经。他立即像一头饿虎一样扑了过去,撕扯美人的衣服。
陈圆圆只觉得一座铁塔压了上来,接着自己的下部被楔进了一根又粗又硬的铁棍子,疼得她惨叫一声,就昏了过去。
三
历史教科书是不能不写l644年的,因为这一年在北京城里死了一个皇帝,跑了一个皇帝,还迎来了一个皇帝。
这个皇帝就是清世祖福临,大清王朝的开国皇帝。公元l644年l0月,多尔衮把顺治从沈阳接到了北京,从此就以北京作为了大清帝国的国都,开始了满清对中原大地接近三百年的统治。直至辛亥革命埋葬了这最后一个封建王朝。
多尔衮在李自成离开北京的第三天,才十分胆怯地进了城。他得到的其实只是一座空城,但是,却被宣布为“空前绝后的伟大胜利”。他要耀武扬威,就举行了一个盛大的阅兵典礼。那时没有飞机大炮,士兵也不懂得什么“分列式”,但是,均不影响胜利者那过分膨胀的“雅兴”。他们把红衣大炮对着天空狂放一通,让那马队绕着北京的城墙跑了一圈又一圈,全不以骚扰百姓当回事。没有烧杀掳掠就已经算是很大的恩典了。
吴三桂与陈圆圆当然是久别重逢,吴三桂“列旌旗萧鼓三十里,亲往迎迓。虽雾鬓风鬟,不胜掩抑。而翠消红泫,娇态愈增。”“天下第一美人”在历尽苦难之后,终于跟自己的意中人相拥相抱了。
这对吴三桂来说,好比在地摊上捡到一个精致的瓷娃娃,被人抢去了,今日失而复得,尽管被泼上了若干污泥,但是只要冲洗一下,依然还是晶莹剔透的瓷娃娃。可是,对陈圆圆来说,却就非同小可了!她只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被千人跨、万人踏的下贱妓女。吴三桂是何许人?堂堂总兵不说,还是出身名门,世代都以“名节”至重的人家。现在他竟然为了自己,“怒发一冲”不顾一切,这是何等令人刻骨铭心的爱情呀!一个女人能够得到一个男人如此狂热的爱,夫复何求?她在心灵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那眼睛里放出来的神采就格外动人。
吴三桂看他思念已久的美人,真的是“被蹂躏过的牡丹更娇艳”,甭说“小别胜新婚”,这时是久别如烈火。“蜡炬迎来在战场。啼妆满面残红印”。这一夜欢娱真的是翻江倒海,不可名状。
然而——
满清帝国的决策层却没有沉醉在胜利的欢乐中。如何巩固与扩大已经取得的胜利?迅速而有效地控制全中国的江山?这牵动着多尔衮和他的谋士们。其中一个最主要的谋士就是范文程。
范文程是辽东沈阳人,字宪斗,号辉岳,人称是“名将之后”,是因为他的曾祖是明朝的兵部尚书,其实,真要以血统为时髦的话,还不如说他是“名相之后”。他是范仲淹的后裔,范仲淹那篇《岳阳楼记》,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脍炙人口,世代流传。可惜,范文程不肖,打了他的祖宗一个耳光,也讽刺了鼓吹他血统高贵的“叭儿狗”。
他过早地被皇太极网罗在帐下,皇太极很赏识他。有人推荐他担任固山额真(一个旗的旗长),皇太极说;“范文程的才华哪里是一军之长所够发挥的?我要用他做我的左右手,固山额真的事,你们还是另找别人吧!”范文程听说了,自然感激涕零,他毕竟是传统的中国知识分子,“士为知己者死”的观念深入骨髓。然而,他又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传统知识分子,他“好读书”如众,但是善于思考却决不“随众”。他“灵敏沉毅”非同凡响,这就使他不会“愚忠”。在多尔衮与皇太极的矛盾当中,他更倾向于多尔衮,这是因为在“伐明“的问题上,多尔衮更愿意听取他的意见。他曾上书多尔衮;“昔日伐明,长驱直人而后必返。中原之人必以犯边之草寇视我,以我无占领中原之大志,只以掳掠金帛子女而已。焉能与我同心?我等从祖上开始,就以马上的骑射征讨为能事,此决非久远之事。这次伐明,必申明纪律,秋毫无犯,把进取中原的意图昭示于众,有一条明确的政治纲领才行。”
多尔衮向他请教应有怎样的政治纲领?他说;“官复其位,民复其业。如此而已。有此,则黄河以北将尽归我所有。”多尔衮接受了他的纲领,他就成了多尔衮的人。
1643年的ll月,李自成攻克了西安。这时,皇太极暴卒后的权力真空也已经解决,次年正月就是顺治元年,多尔衮作为摄政王,执政能力立即遭到了考验:怎么面对眼前的“三角斗争”?多尔衮为农民起义军的强大声势所震慑,连忙派迟起龙为使者去跟农民军联系,提出双方“协谋同力,并取中原”的建议,也就是说,要与农民军在黄河以北平分秋色。然而农民军不予理睬。
这时,多尔衮慌了手脚,再也顾不得他的“智囊”正在养病,立即从盖州的汤泉驿招回了范文程,商议对策。
范文程主张火速进关,直取北京。
多尔衮还在犹豫:“行吗?”
范文程就娓娓道来:“昔者,我虽与明争天下,其实却是与流寇角也;今对流寇,也唯有征讨一途。且我必胜而流寇必败。
“闯寇涂炭中原,戕阕君后,此天人共怒。贼虽拥众百万,横行无惮,其败道有三:逼殒其主,天怒矣;刑辱缙绅,烤劫财货,士忿矣;掠人赀,淫人妇,火人庐,民恨矣。备此三败,行之以骄,可一战败之也。我国上下同心,兵甲选练,声罪以临之,恤其士夫,拯其黎庶,兵以义动。何功不成?”
这个策划得到了洪承畴的鼎力支持,两个降臣终于有了共同语言。两人的关系迅速改变,很快就过从甚密了。
一天,在盛京(沈阳)一个二流妓院里,来了两个非同一般的嫖客,气宇轩昂,风采翩翩。穿着虽说普普通通,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却有着一种富贵的底蕴。老鸨子阅人多矣,马上明白了:来了大款了!她兴奋得浑身发抖,忙把所有的红姑娘都推了出来。姑娘们也都司空见惯,一个个骚首弄姿,习惯地连连抛出媚眼。
这两个嫖客作怪得很,对那些花容月貌的少艾偏偏视而不见,只挑了一个半老徐娘。老鸨子一见着了急,忙跟那俗妓递眼色,那半老徐娘就装模作样地娇嗔了:“再找一个吧!俺一个人可应付不了两个如虎似狼的大男人,尽管俺已经五天没有客人了。”
“少废话!”其中一个留着花白胡须的喝道,“带我俩到你的房间去!”
半点温柔的意思都没有,半老徐娘未免有点失望。可是一进房间,她就振奋得立即脱衣解带了,原来那个留着胡须的随手扔下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妓女,还从来没有见过出手如此大方的嫖客哩!如今姿色远非昔日可比,却遭际到如此客人,怎么能不竭尽全力呢?
然而,另一个微胖的客人说话了:“穿上你的衣服,到门口去!”
完全是命令的口吻,妓女好不诧异,狐疑地望着花白胡子。花白胡子一脸严肃,补充道:“不许任何人进来!到吃饭的时候,我再赏你十两银子。”
“好唻!”妓女答应着走了出去,忍不住满腹狐疑:这真是两个奇怪的嫖客。太不寻常了!
是的,这两个嫖客确实不同寻常。这不同寻常不仅在妓女眼睛里,而且在中国历史上。这是满清建国的两个鼎臣,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开国元勋,而是奠定基本国策的核心人物。微胖的是范文程;留胡须的是洪承畴。
呀!两个“国家级”的“重量人物”怎么同时跑到妓院里来了?神神秘秘地,要讨论什么国家大事?
不错,他们要讨论的问题可非同小可!那历史穿透力是千秋万代的。所以无法记入史册,正如关系到国计民生的重大决策都是在饭桌被窝决定的一样,无法记入档案。真实的历史是权力者消遣的产物,舔腚的去写正史,糊涂虫去写野史。
卖弄风骚的女人一走,范文程就莞尔一笑,说道:“洪尚书所以约我同逛妓院,我想不会是动了那种雅兴吧。只怕是因为世上的哥们唯有‘嫖友’最铁吧?”
洪承畴哑然失笑,却又故装糊涂:“何以见得?”
“在世人看来,最不人流的莫非‘赌’与‘嫖’二字,一旦共为之则羞于对人说。其实,二者乃有天壤之别:‘赌友’共用一副赌具,赌资却是各有所属的,所以世上决没有真正的‘赌友’,赌徒之间最后是要动刀子的;‘嫖友’则迥然异趣,女人本来也是各有所属的,但在‘嫖友’之间却是共同的玩具。彼此之间毫无隐私,还须共同保密——”
“聪明!绝顶聪明!”洪承畴夸张地喊道,“不愧为‘塞外第一才子’!今日洪某所以要邀请阁下来贱地交心,就在于‘脱了裤子说话’,彼此不存一寸隐私。”
“当真?”
“当然。”洪承畴十分认真地说,“洪某虽然虚度几秋,但是晚到十年,自当以后学者自居。如果说此前尚未能与辉岳先生推心置腹的话,那么,从今而后,就该肝胆相照,患难与共了。”
“那好,我也就直言不讳了。”
“正该如此!洪某洗耳恭听。”
范文程沉吟片刻,突然问道:“‘贰臣’的滋味如何?”
实在是过分突兀了!这个范文程一向持才傲物惯了,说话直截了当也能如此不留余地呀!这让人如何回旋?幸亏这个洪承畴是在官场的油锅里炸黑了的人物,那脸皮比城墙还厚,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镇定如初,让人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