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跃祥尹浩洋
“拆车”——一个连《辞海》里都查不出来的词,却令大多数出租司机谈虎色变。
没有人细查过“拆车”之词是谁发明的,但当人们晓得说白了“拆车”就是坐车不给钱时,你不能不佩服造词人的聪明:建起来的东西毁掉曰“拆”,别人付出了劳动应得的报酬被剥夺掉也说“拆”,而随着“拆车”的流行,已经建立起来的社会文明和社会道德又被毁掉多少?
“拆车”究竟缘何而起、因何流行、如何禁止?
(一)
“拆车”者常用的方法是“软拆”:车到目的地后不说下车,而是态度很好地告诉司机:我要到里面去找谁谁谁,一会儿下来。但司机这一等大抵是“望穿秋水不见伊人”。这一类人往往是那些贪小便宜而又顾及脸面的人,司机们笑话这些人但并不怕他们。
令司机们痛恨的是那些恃强凌弱的“地霸”、“地痞”们的“硬拆”——
开03529车的小薛讲,去年夏天,五个剃小平头的“地痞”坐他的车逛荡了一上午,计程表上打出的车费八九十元钱。下车时几个人扬长而去,小薛说:“大哥,你还忘了给钱!”五人中一个鼻梁上有一条疤痕的胖子恶狠狠地说:“什么钱?俺这帮子人还讲给钱吗!”吓得司机开车就跑——他以前有过被“拆车”人毒打一顿的经历。
开06316的徐爱国一次拉上了一男一女两人。上车后老徐在后视镜中多看了两人几眼,那男的勃然大怒,说:“看什么?‘拆’了!”老徐没敢放声,男的倒来劲儿了,又对老徐说:“看什么?怕我甩小绳(甩绳子套脖子)啊?”老徐看他凶神恶煞般的样子,只好忍气吞声地苦笑着说:“行啊,拆就拆了罢,给我留条命就行了!”
其实司机们最怕的还不是这些“硬拆”的主儿,是“反拆”的歹徒们。碰到那些专门抢劫出租车司机的歹徒,司机们只好“惟命为大”了。去年2月份的一个晚上,驾鲁F1209车的女司机孙春玲拉上了一个20多岁的青年。他说要到珠玑村去,半路上又几次改路把车领到了凤凰台路附近。在茫茫夜色中,年轻人悄悄把车窗玻璃紧紧摇死,小孙刚刚发现这一举动,一把刀子已经逼在了身上。女司机吓得跳出车外,撒腿就跑。“还好,只是被抢了300元钱。那家伙不会开车,车最后被撂在路上。”小孙说。
其实并不是每一个司机都象她那样有惊无险,1993年8月24日,塔山脚下的青龙潭水库里漂出了一具男尸。全身捆有铁丝,肉体已经腐烂。公安机关全力以赴揭开了这幕耸人听闻的惨剧真相:烟台食品厂工人陆斌意欲抢车,于同年8月21日在奇山小区至福临夼的山路上,将出租车司机袁琨活活勒死!今年3月21日,芝罘公安分局又用3小时破获了一起同案,烟台农民牟洪和来自内蒙古的郝辉成于头一天晚上在黄务村村东用刀刺死出租车司机张立明,抢劫出租车后到莱州销赃。据不完全统计,烟台从有出租行业起,被劫杀的司机已经超过了两位数!
“拆车”者的方法不止这几种。
一位不肯透露姓名的司机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天,他拉了一个乘客从奇山到凤凰台,下车后那人掏了半天,掏出4分钱!“你算好的呢!”另一位司机在旁边插言说,“我那次拉了一个人到九中,穿得文质彬彬,到地方后他死皮赖脸地告诉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最后怎么办?”我们问,“怎么办?”这个驾30201号的初家镇郝绪卫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他就是说没钱,你还能搜他的身吗?算了呗!”
还有的“拆车”方法都要令人叹服了。开30290车的小孙到现在还不知他的300元钱到哪拿:去年10月,幸福支农里的一个中年人雇他到威海。说好了跑一个来回给300元钱。结果返回烟台后中年人说家里钱不够,让他明天来拿。这一下子300元就打水漂了——中年人说找他的儿子拿钱,其儿子则推到了老子头上。还有的“拆”法简直是“连环计”:先很大方地给一趟跑蓬莱的钱,让人觉得此人真是慷慨大方。然后跑一趟青岛,租车在青岛市里转了四天。最后回烟台时抱歉地说:“钱暂时不够,明天来拿吧。”结果可想而知:此人此公司从此销声匿迹!
在我们了解什么样的人经常“拆车”时,竟意外地听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有两个地方的人“拆车”出名——白石村、幸福河。“白石村的老太太都会‘拆车!’”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女司机说,有一次她从环山路东边拉一个老太太到白石村小区。拉到家门前时,她要车钱,老太太一边向家里走一边很“气势”地说:“我叫我儿子来给你!”她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冲了出来,嘴里不干不净地嚷着:“×******,谁敢上这里来收钱?”吓得她驾车就逃,差点儿在胡同口把车撞坏。
她的遭遇绝不是个别的。烟台前段时间里的出租行里几乎有一个统一的认识——尤其是晚上,说要到白石村、幸福河一带去的乘客,一般搭不上车。
“现在好点了!”最近的采访中出租司机们异口同声:“从公安局抓了闫文军一伙后,这两地方‘拆车’的少多了!但又出现了一批小东西‘拆车’。”
什么是“小东西”?司机们的答案有俩:“板寸头族”和“体面族”。“板寸头族”不必说,街上年轻人中只要是剃着小平头的,出租司机一般不愿拉他们。“体面一族”的出现则令许多人尴尬不已——真的是我们烟台人衣着越文明素质反而越差劲了吗?
04749号车的小闫就持上述观点。那一次他拉了四个乘客到蓬莱,讲好来回200元。“那几个人够文明、够时髦的了,光‘大哥大’就拿了俩。”小闫说,“可就是照样‘拆车’!”最后“大哥大”给司机写了个纸条,极有风度地一挥手,“到这个地方去拿吧!”
上哪去拿!
形形色色的“拆车”者使出租车司机们长了不少见识。作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最直接的结果,烟台几乎每一个出租司机都堪称社会心理学家!他们会在短短几秒的时间里,根据拦车搭人的衣着、头型、人数、神情、拦车方式等等,来决定是否停车。开05269车的孙毅总结说:“一般说,看衣着,拉里拉遢、敞胸露背的不能拉;看头型,小平头的不能拉;看手势,拦得又急又霸道的不能拉;醉酒的人不能拉;三五成群的不能拉;半夜跑长途的不能拉……”
(二)
“拆车”风怎么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在烟台这座城市猖獗?
首先是一个社会风气问题。
“拆车”人的主体部分是一批中青年人。可悲的是我们现在有的人羡慕他们,“拆车”竟然被奉为“能耐”和“风度”。
当然我们并不否认出租车司机懦弱的因素——很多时候人们确实对司机们有“扶不起来的阿斗”的感觉,“拆车”人的横行霸道,在很大程度上应该说是司机们的懦弱推动的。在记者就此文章采访的几百人次司机中,少有义正辞严阻止了“拆车”行为的!司机在遇到“拆车”时几乎个个是忍气吞声,能说出一声“大哥,起码给个油钱吧”的已经接近于英雄了!
司机们都是毫无血性的“面人”吗?非也。几乎所有的司机都象开52568的黄金玉一样有后顾之忧:“你和他争不过,当场要吃亏;你这一次争过他了,下一次你就得防备着他不是?哪个司机受得了这些家伙经常背地里给你暗亏吃!”
“拆车”究竟是一种什么行为?没有人能下出个确切的定义。有人说是扰乱社会治安,有人说是流氓滋事,有人说是抢劫,有人说是抢夺……定性的不确切使解决“拆车”也变成了一个模糊的数学般的问题。世上有些事情黑白分明是好处理的,但有些东西则没法硬性定出个一二三来,象“拆车”,有几个人能说得清而且让别人也听得明白?
现在好了,芝罘公安分局据说已经开始施行新方法:以后出租车遇见“拆车”的,一律由公安巡警处理。这解决了处理问题的现场可行性和效率,也肯定会大大加强对“拆车”者的震慑力。但另一个问题不能回避地依然存在:对“拆车”者如何定性?
司机们普遍同意一个观点:说他是抢劫或许太重,最合乎情况的应当定一个“抢夺”——当然由此发生了其它严重问题的另当别论。执法机关不知同意不同意,但司机们很希望司法机关能早日给“拆车”者以法律定性——起码司机们可以因法律而理直气壮地保护自己了吧?
许多司机被人“拆”了后自我解嘲“权当费了点儿油钱”。只是“费了油钱”你的劳动算什么?再者说,即使你愿意你的劳动被人剥夺,你的人身权利被人践踏难道自己就没有一点儿自我保护意识?假如每一个出租车司机面对乘客“俯首甘为孺子牛”,而面对“拆车”者“横眉冷对千夫指”,我们的烟台还能有这么多的“拆车”者吗?司机胆怯于“拆车”时,为什么没有想到联合起来的力量?市运管处自然是这种行业力量和意识的集中体现之一,但司机们再考虑过另外的“行业意识”的表现形式吗?最起码,发现路边有因“拆车”而发生纠纷时,出租司机们有没有同仇敌忾的意识、勇气和能力?
我们有责任让社会的所有公民——包括出租车司机都得到法律的保护。在法制社会里,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是法律,但在现实中,这已经不是单纯属于出租车司机的问题了。像我们曾极力揭露反对过出租车“宰客”现象一样,我们也极力揭露反对“拆车”现象。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遍地严寒,亦非一炉能融”。我们出租、运管、公安、司法以及舆论和社会各界的同心协力,一起来重视这个问题,解决这个问题!相信,不仅仅是出租车司机们,所有善良的人们,都会期待着“拆车”这个词儿早日在烟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