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二天是周末,答应了陈春要去做调停的。同时也是让陈轩的父母放心。
有了陈轩头天晚上的拔刀相助,郑佩儿和陈轩之间的关系似乎没那么剑拔弩张了。早上起来,郑佩儿还煮了两个鸡蛋,虽然陈轩吃的时候,她说了一句:“劳务费暂记。”
陈轩嘟囔着回嘴道:“德行。”
两个人出了门。这个新盖的小区离市区有点远,周围还有一点荒地,以前是农民的,后来说要搞开发区,地圈了,又没钱弄了,一撂好几年。没了地的农民就在旁边种点青菜豆角什么的,做贼似的卖给周围的居民。那些菜,真是农家菜,不上化肥,菜叶小,有虫洞,可吃着放心。郑佩儿买了两把小白菜,外带几根茄子。陈轩看着这些,就想起好几天没吃郑佩儿炒的菜了,竟脱口而出:“你今天准备过去做饭?”
“不。”郑佩儿仿佛看穿陈轩的意图,她知道陈轩最喜欢吃她做的红烧茄子,“我就负责说陈春的事儿,还得打着爱情的招牌。”
陈轩说:“明白。”
他突然特别烦郑佩儿,觉得这个女人有点欠揍。真想不通,以前怎么会那么喜欢郑佩儿跟他斗嘴儿,还以为那是她的聪明劲,现在看,分明是不依不饶的刻薄样。
陈春果真在家,穿件绿色的小褂子,正坐在院里的小桌前,看晓晓写作业呢。母女俩快一般高了,而且晓晓进入青春期,有理由我行我素,见了郑佩儿和陈轩也不叫。陈春要是敢多说她两句,她立马就能哭着离家出走。陈春说,如今的孩子个个都很强悍,只能他们骂大人骂社会,大人和社会但凡一回嘴,就是压制青少年。
陈春问郑佩儿:“妈那天回来说你和陈轩闹别扭,是真的?”
郑佩儿坚决摇头:“闹别扭怎么还一起来这儿?”
陈春说:“闹也是正常的,哪有夫妻不吵架的。”
说着又把老赵的照片拿出来给郑佩儿看,说别看人岁数大了点,但挺珍惜她的。“离婚三年多了,我又不是没和别的男人接触过,说不了十句话,就往下三路上走。好不容易等到一句夸你的话,不是屁股就是胸脯,妈的……”
郑佩儿看手里老赵的照片,黑蒙蒙的,倒还干净,但确实看起来清寒。
“他快退休了?”她问陈春,“有一官半职没?”
“没。”陈春说,“就是一个工程师。老婆卧床了十六年,他拖累大呢,哪里有时间升官发财。”
郑佩儿扬眉毛:“果真就一穷老头?”
陈春点头:“觉得不合适?”
郑佩儿想了想,也干脆地点头:“我觉得不值,要不别结婚,要不就找点实惠。他能带给你什么?过几年,就成你的拖累了,生病啦,没钱啦,阳痿啦,儿女成家立业啦,够你受的。”
陈春不高兴了:“你怎么也说这话,叫你来做什么的?”
郑佩儿叹口气:“好吧,那我不说了,不过我说的是实话啊。”
陈春脸色难看:“陈轩也这么想?”
郑佩儿见陈春真不高兴了,忙缓解道:“真心为你好的人才会这么想。当然,最后还是要尊重你的意见,你说老赵心疼你、珍惜你,这就是最大的理由啊。放心,等吃饭的时候,我保证帮你说。”
吃饭时,陈春借话要往自己身上扯,可陈轩妈却不想说。她似乎看出来郑佩儿和陈轩是来帮陈春的,陈春一说老赵,她就用萝卜两毛五等话题掐住。到了中饭后,陈春给郑佩儿使眼色,郑佩儿便跟进了厨房。
老太太在洗锅洗碗擦灶台。郑佩儿说:“妈,今天萝卜两毛五吧?”
她想这回老太太得接她的话了吧。果真,陈轩妈是接话了,嗯了一声,还挺警惕。
郑佩儿就接着说了:“改日我跟着我姐一起去会会老赵去。”
陈轩在客厅里听见郑佩儿上阵了,也就站在了后面:“就是,我们先帮你们考察一下。”
老太太“啪”地摔了一个碗:“谁都不许再跟我说这事!我自己的闺女我会不心疼?这门婚事就是混蛋都能看出会是什么结局,你们能看不出?”
这话无疑是在骂他们混蛋不如。郑佩儿抢白道:“可李向利也不是好东西。”
“那也不能嫁给一老头!”老太太斩钉截铁,“她猪油蒙了眼,到底为什么?”
“两人有感情。”郑佩儿说,知道陈春在后面听着,尽管也说得不理直气壮,但声音还是放大了,“感情不比什么都重要?”
老太太冷笑,陈轩的父亲也凑了过来,一同冷笑:“如果真有感情,这世上哪里还会有这么多离婚吵架的事儿?”
郑佩儿这才发现老太太不仅口才好,而且很哲学。心里简直要暗暗佩服了,不过依然顶一句:“你和爸爸就没离婚吵架。”
老太太继续冷笑:“因为他养着我,我得靠他!”
老头也跟一句:“她生儿育女,做饭洗衣。我也得靠着她!”
郑佩儿说:“原来是交换。”
老太太说:“对,婚姻可不就是交换,女人凭什么嫁给这个男人,又给他生儿育女,做饭洗衣?因为他能让你吃好穿好,在外人眼里,活着不丢人。”
这话太深刻了,郑佩儿忍不住愣在了那里。心里想,他们既然懂这么多,可为什么就没好好教育教育陈轩呢?“让老婆吃好穿好,在外人眼里,活着不丢人。”瞧瞧这话,要是她可以,早就大黑字体写了标语,贴在陈轩的脑门上了。
她看了陈轩一眼,陈轩似乎根本没听见,或者听见了也不知道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郑佩儿想,看来自己以前小视婆婆是极其错误的,她老人家今天说的话,简直句句都是真理,颠扑不灭。
倒是陈春,一口一个有感情,听起来不仅可笑,而且迂腐。估计当年自己对母亲振振有辞说这些的时候,也是这么滑稽吧。
郑佩儿有点愣神,思想从陈春那儿早跑到自己这儿了。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嫁人嫁人,穿衣吃饭”是理直气壮的了?记得以前听女同学们这么说,简直要将那人鄙视到下水道里去才心甘,而且好长一段时间,对千叶嫁给宋继平这种有钱男人,也无端充满了同情,断定人家就是有钱无情又无性的主儿,可现在呢?如果真有钱,她问自己,就算无性的话,干还是不干?
似乎也干哦。
劝亲大会的后果是不了了之,但陈春还在和老赵继续交往,原因很简单,李向利自己退出了。他跟陈轩说,不给他家添麻烦了。不过陈轩知道,十有八九他是看上新的女人了。他就是陈春说的那些离婚男人,和女人交往,只关心胸脯和屁股。他连她们的脸都不太在乎,因为他曾经也说过,只要不是龅牙就可以。他不喜欢龅牙,觉得长那样就太庸俗了,而且说句老实话,就对陈春的态度来说,他已经拿出了近年来少有的追求女人的热乎劲,他甚至都为自己依稀尚存的感情感动了。
但他想了想,还是算了。都这把年纪了,还为一个女人折腾点动静出来,会被人笑话的。
他跟陈轩说:“有空我们做生意吧,我现在就想投资干点什么,但又不想去好好打点。”
又给陈春一个电话:“老赵也挺好的,你就跟着他混着好了。就是注意点安全,打胎对身体不好,尤其你也不小了。”
这事,就这么暂时算过去了。
26
李红跃和伟哥一和好,上班就开始迟到了,眼圈也黑着,一副纵欲无度的样子。郑佩儿跟萧子君发牢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萧子君也有同感,她自嘲半年多没闻过男人味了,荷尔蒙又没下降的趋势。问郑佩儿陈轩的近况,郑佩儿叹气曰:“一言难尽啊,不是短期就能见效的。但目前看,他还没见有什么起色。”
萧子君凑到郑佩儿的桌前,一脸坏笑:“你就准备这么干耗着?”
郑佩儿立刻反击:“你干耗的时间比我长,有经验要介绍吗?”
“人家是关心你。”
郑佩儿有点没精打采:“突然觉得试离婚也没什么意思,生活,无论怎么样轰轰烈烈地开始,最后都逃不掉一个定律:青春会老,感情会旧,爱情会死。”
萧子君点头:“得,女人一失恋,就能当导师。”
郑佩儿一副颓颓废废的小样儿:“可是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心里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还不如当初糊里糊涂混日子强呢。”
萧子君说:“要不,我介绍你认识认识我的几个姐们儿?”
郑佩儿说:“在一起干吗?骂男人?那还不越骂越没希望?”
正做怨妇状,伟哥进来了,一脸的喜庆。李红跃正巧去银行办点事,不在。郑佩儿倒杯茶给他,顺便开玩笑:“今天气色不错吗,吃了伟哥?”
伟哥笑:“小瞧人,没吃也总这么好。”
公司里,大家都知道伟哥是李红跃的男朋友,唯独萧子君不然。郑佩儿在洗手间给他洗个烟灰缸出来,萧子君冲外面努努嘴:“老板的面首来了?”
郑佩儿低声喝道:“别胡说。”
萧子君嗤笑:“事实嘛,他也就是个祛斑霜,不结婚,又能享受,不是面首是什么?”又说:“顾八奶奶和胡四,记得不?”
郑佩儿让她小声:“胡四人家是小白脸,又年轻。红姐怎么着,总比顾八奶奶要强点吧,伟哥呢,怎么着也比胡四有点出息吧。你别瞎比喻。”
郑佩儿对伟哥的印象其实还是蛮好的。想起上次李红跃说伟哥希望她投资搞个什么软件,就问他事情怎么样了。
伟哥说几个朋友凑了点钱,现在在联合搞。这个软件的未来市场应该还是不错的,但因为是在飞机上做,安全要求太严格,所以还需要一次次验证改进。郑佩儿听伟哥话里的意思,李红跃似乎还真没拿出钱来,又试探地问:“前景不错的话,我们李姐投资没?”
伟哥断然道:“没有。我们之间不谈钱的事。”
郑佩儿心想,不是不谈,而是谈了碰了钉子。看来伟哥还挺有志气的,难道真的像萧子君所说,男人也是瓶祛斑霜?可就算祛斑霜也需要钱啊。
心里正好奇伟哥和李红跃最后是怎么和好的,伟哥自己说了起来:“你们女人啊,吃点男人的亏,就觉得天下的男人都是坏蛋,那男人吃了女人的亏呢?”
“女人也就都是大坏蛋啊。”
“可女人最后总到男人这里找依靠啊,就算是大坏蛋女人也会将男人当做依靠,这对男人公平不公平啊?她可以继续坏,男人却不能坏,还得当大英雄,大靠山!否则,除了大坏蛋,还是大笨蛋。”
“你和李姐谁靠谁?”
“当然是她靠我——精神的,精神的啊。”
“敢说没有肉体的?”
“我说精神,就不是物质的。你怎么就想到肉体了?”
“你敢说肉体不重要?”
说了这话,就又想起祛斑霜,忍不住笑了,还精神精神的呢,李红跃肯定在乎的是肉体的,否则真有感情,她还会对伟哥那么警惕?女人嘛,到了她这个年龄,没有男人,就得提前绝经。倒是伟哥,对李红跃还挺痴情,钱都不谈了,还瞎混个什么劲啊,还真精神呢?
伟哥在说李红跃:“她这人其实挺孩子气的,人也简单,你看她说起来也算有点钱的人了,可一点也没有有钱人的矫情劲。还爱吃零食,买点生瓜子自己煮煮,五香的,味道还挺好;打印纸这边用完了,存起来放在桌边,翻过来做草稿纸用。她这些小细节挺感动人的,我觉得很朴实,跟我一样。”
郑佩儿笑:“哦,跟你一样,优点都跟你一样。”
“是跟我一样啊。我最怕女人虚夸,我前老婆就那样,宁肯汗衫破几个洞,外面吃饭剩大盘的菜都不肯打包。朴素就是做人的素质,李红跃的素质就高,人实在。”
郑佩儿心想,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不给你钱,又不跟你结婚,还实在了?还素质高了?那我这样的算什么?赚钱比老公多,离婚的理由那么充足还都不离,还不成活雷锋了?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男人和男人居然差别这么大,有伟哥这么知足的,就有陈轩这么不知好歹的。
手扶着腮帮子,拿出谈心的诚恳劲,问伟哥:“你和李姐,都是进出过婚姻的人,说句实话,出来好,还是进去好?”
伟哥吃惊状:“难道你动了出的念头?”
“没有。只是觉得没意思,没当初想象的那么美妙,也没书本上看的那么伟大。”
伟哥若有所思:“关于这个问题,我觉得马克思说得对,婚姻既然有其社会性,就有一定的政治性在里面。政治多庸俗多势利多黑暗啊,婚姻能逃得了?其实婚姻就是婚姻,是一个让人盛放爱情的容器。否则你光是捧着爱情,多累啊,找个容器存起来,你就可以比较从容地去睡觉啊,吃饭啊什么的。”
郑佩儿笑:“存放爱情是什么意思?放起来不用再管了吗?”
“反正它总得存在罐子里吧,老捧着不累啊。”
“都存到罐子里了,还爱个屁啊。”
刚进门只听了两句的萧子君却弄懂了,精辟地总结道:“你中午吃了一顿西餐,却无法代替晚上的榨菜肉沫面,这就是爱情和婚姻,又有什么好纠缠的?”
李红跃进来了,伟哥殷勤地迎了上去。萧子君和郑佩儿两个女人,互视一笑。郑佩儿拍拍自己的头:“得,中午我请你,西餐太贵,就榨菜肉沫面!”
27
清晨,闹钟响了。
郑佩儿迷糊中压住了。十分钟后,脚边的闹钟再次响起。原来她怕自己起不来,从床头到门口,每隔十分钟,一口气上了三个闹钟。
踉跄着爬起来,穿着睡袍进了洗手间。路过书房,门没关严,看见陈轩还躺在地上,头蒙得紧紧的。她有点奇怪,看看时间不早了,再不起不就迟到了?
也许今天不上班?
管他呢。她收拾完进厨房做饭,切两片面包,涂了果酱,又拿牛奶出来喝。探头看,陈轩依然不动。病了?
她咳嗽,大动静地走路,看看时间终不早了,顾不上再管,走了。关门关得山响。
听见关了门,陈轩掀了被子,坐了起来,头又碰到抽屉了,摸了摸,火冒三丈,一股脑儿爬起来,抽出抽屉,重重地跺到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