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同林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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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孕期不许离婚(2)

几乎和以前完全不同了的一个人,报纸散乱地扔在地上,他在大大小小的招聘启示上画满了标记。虽然和郑佩儿又闹掰了,可这次却比上次理智很多。郑佩儿不跟他说话,早饭却给他做好,陈轩还没吃完,见郑佩儿又进了厨房,便赶紧跟进去,占了水池,抢着洗碗。

他的样子,也越来越有居家男人的味道了,旧旧的汗衫,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头发蓬乱着。这背影让郑佩儿看得既心酸又宽慰,岁月,是一把多么锋利的刃,无论谁都脱不了会被改变的命运。

陈轩,少了曾经的意气风发多了妥协和随和。郑佩儿,少了鼓着劲疯长的大土豆样多了忧郁和胆怯。中年啊中年,生活的海面,不再是惊涛骇浪或一望无际了。他们仿佛才开始注意到,原来海水还有下面,深不见底,越往下看,就越深不可及。曾经快乐、无忧的往事,都有点太遥远了。他们甚至都想不起来了。

结婚这么多年来,彼此的两个人,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理解了对方的心境和处境。虽然,他们都并不能很清楚地讲出来。但那种感觉,就像一阵风吹过,卷起了落在路边的树叶,叶子跟着风在跑,好像在风里获得了灵魂似的。

他们各自的风格,有一部分被悄悄地掩埋了。谁都不知道它是怎么消失的,曾经的机智,任性,撒娇,天马行空,突然就变成了就事论事,沉默寡言。这当然让人悲哀,令人感伤,甚至会有些令人害怕。可是,谁现在敢不说:郑佩儿成熟了,陈轩也成熟了呢?

人的成长史,可能就是踩着一串死亡的名单向前走的吧。圣诞老人是第一个死去的,任何一个孩子,知道圣诞老人不存在时,他都会失落,但也是心智开始成长的一个标志。死亡的名单里还有很多:信任,无忧,缘分,依赖,地久天长……但同时,这个名单又会加上很多新的东西:宽厚,沉默,孤独,等待……

郑佩儿不知道的是,陈轩常常在她的后面默默地看着她。她鼓起的腹部,弯腰时扶着椅背的样子,不经意间只有孕妇才会有的表情,都让陈轩感动而震撼。

他们话很少,可这样的注视却实在是多了起来。日子和情感,突然在他们沉默的注视中变得温情牵念起来。

陈轩出门了,郑佩儿就拿起他看过的报纸看他在寻找什么,装修公司监理、酒店公关、业务经理、工程管理、报社发行人员。郑佩儿看得心惊肉跳,难道他发疯了吗,怎么会如此毫无选择?

可事实却是,越是这样的工作,越是更不好找。陈轩一没经验,二年龄偏大,学历又高,薪水无法安排。他如此无功而返白忙几天,才发现自己过去几年,实在是没有攒下任何吃饭的本钱,的确是一无所长。想想以前郑佩儿说的话,怎么没有道理?

这天上午,陈轩又出去了。郑佩儿看着报纸,是一个外贸公司的业务员。现在外贸多不好做,郑佩儿感觉很是担心。但再看地址,竟觉得这家公司有点熟悉,去翻了翻名片夹,居然还真找出来了一个人,叫刘洋,曾跟郑佩儿一起吃过饭,是总经理助理。总经理是香港人,在滨城的时间待得并不长,所以刘洋说话分量很重。郑佩儿想起他是宋继平曾经的熟人,自己和宋继平的事,外人多并不知道。辗转无奈,时间又紧,只好咬了牙找到千叶,索性开门见山地说:“千叶,恨我也罢,觉得我脸皮厚也罢,我只能求你了。”

千叶听了郑佩儿的话,倒觉得无话可说了:“我这就找他。”

千叶立马找了刘洋,报上名说是宋继平的夫人。刘洋关切地问千叶宋继平是否有消息,千叶说没有,直截了当地问他是否公司在招人,自己有个同学,不知道能不能照顾一下。

刘洋哎呀一声,说面试刚结束,又问叫什么名字,千叶说了陈轩。刘洋说看见了,这个人已经录取了的,而且主动要求即刻就可上班。

千叶大松一口气,连声道谢。刘洋踌躇片刻,说还有备注呢,岁数大了点,工作经验也少了点。但还算稳重。你了解他不?

千叶听这话里的意思,陈轩最后是以“稳重”取胜的,便连连说道:“是我的同学,人不仅稳重,还颇有头脑。你以后用顺手就知道了。”

两个人又寒暄了一会儿便结束了。千叶立刻给郑佩儿汇报回去:“录取了,我电话前就录取了。你猜刘洋说陈轩什么?”

郑佩儿高兴得要哽咽:“真录取了?太好了。他说什么啊?”

“说他稳重!”千叶笑,“你家陈轩,居然给了公司这个印象,不错啊。他能给人这个印象,可真是不容易。”

郑佩儿也笑:“是啊,是啊。我买菜去,等他回来弄点好吃的。”

千叶说:“别激动啊。他可是要求就上班了,晚上才能回来。你看,陈轩进步真大,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毛主席怎么说,人是最重要的。钱少了没关系,还是人关键,对吧?”

郑佩儿捂着鼻子,流泪:“谢谢你,千叶。你真好。”

千叶打断她的话:“别啊,我可真没帮上什么忙。你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

郑佩儿点头:“不恶心了,肚子显怀了。”

千叶高兴:“那就好,一定要好好吃饭,注意营养啊。”

郑佩儿听话地:“嗯。我晓得。”

陈轩晚上回来,脸上已轻松不少,手里提着一个袋子,直接进了厨房。郑佩儿却依然不说话,饭已经做好了。他讨好地说:“买了排骨。”郑佩儿装作没有听见,只是将菜放在桌上,陈轩看看她,也不说话了,三下两下洗了肉,丢进高压锅里。

饭菜好了,郑佩儿坐下先吃。两个人的冷战在这个排骨汤渐香的傍晚,显得有了很多的温情。汤很烫,陈轩盛在了碗里,边吹边端了上来。“以后……你要天天喝,说这个补钙。”

郑佩儿沉着个脸:“我的事不要你管。”

陈轩说:“反正我天天买,你要不吃我就扔。”

郑佩儿不答理他,陈轩自言自语:“明天要放黄豆和党参什么的。”

郑佩儿干脆地:“我不吃党参,那味道不好。”

陈轩见郑佩儿接了他的话,立刻高兴了起来:“我找到工作了,外贸公司。一个月后就能转正,做得好有提成。”

郑佩儿翻翻白眼看看他,想说话,又憋了回去。陈轩笑笑,也不计较,只是拿了郑佩儿的碗过来,给她盛汤。又打肉,郑佩儿喊:“吃不掉。”

陈轩说:“吃不掉也得吃,不给你吃,给儿子吃。”

郑佩儿没好声气地:“谁的儿子?你不是说不是你的吗?少跟我来这一套。”

陈轩并不回嘴,却也犟着不认错。他只是自觉地洗了碗,又跟着郑佩儿坐到跟前,手里拿着削好的苹果:“吃水果。”

然后自己进了书房,开电脑,现在他真的开始学习了,资产评估方面的书籍,他想考评估师了。

郑佩儿眼睛看着电视,吃着苹果,神思实在有些恍惚起来。陈轩让她感动,她不知道这以后的僵持怎么继续下去,可他的话,却又实在伤她太重。一想起来,就觉得无论他怎么做,她都不会原谅他了。“咔嚓”狠狠一口咬了苹果,嘴唇也抿了起来。

陈轩看书很晚,郑佩儿早早睡了。他出来上洗手间,将郑佩儿关了的门打开来,说:“我们门都开着,半夜有事就叫我。”

似乎知道郑佩儿不会答理他,去厨房倒了杯水,端进来放在床头:“要喝就喝,别起来了。晚上天黑,走路要小心啊。”

仿佛要验证陈轩的话,半夜,郑佩儿真的叫了起来,惊异害怕,虽然声音很小,可陈轩却听见了。他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嘴里嚷着:“怎么了,怎么了?”

台灯开着,郑佩儿手摸着肚子,神色有点惊慌:“他动呢,踢我了。你看你看……”

衣服撩了起来,陈轩凑过去,手摸过去。郑佩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刷地将衣服放了下来:“不许你看!”

陈轩笑,完全的大人不计小人过:“为什么不许我看?这是我儿子,我还要跟他说话呢。”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郑佩儿的气就更不打一处来,她用力推他:“你走开,这不是你的儿子,跟你没关系。”

这话太直白了,在感情上打击度够重。陈轩也恼了,觉得自己努力半天,郑佩儿竟然一点也不领情。他站了起来,忍着不说一句,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态度又让郑佩儿有些伤心,两个人都头枕着胳膊,睁着眼睛。

半夜,只有风,是房间里的活物,从这扇窗帘吹到另一扇窗帘。

月光很好,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