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关赵晓青的可怕传言,像幽灵游荡一样神秘地在赵晓青的同事间传递,而赵晓青却浑然不知。当赵晓青无意间获知这个传言,并得到了印证,且依然看到它在同事间作为笑谈传来传去的时候,几近被彻底击垮。
赵晓青所供职的是县水泥厂。水泥厂数十米长直径足有两米的庞大的转窑巨型大炮样坐东朝西,“炮口”倾斜而上直指远方。工作期间,那巨型“炮”身缓缓转动,“炮”膛里发出低沉的隆隆的响声,连同与那巨型“炮”配套的机器以及投入料石时发出的轰鸣等嘈杂的动静,均被遮掩在蒸腾着的浓浓尘埃之中。
赵晓青的同伴儿方红生、高志远等十多人,下班后到洗澡间冲过澡,换上较整齐干净些的服装,拥向休息室,顺手将房门“咣当”一声带上,车间的喧嚣、尘埃便即被隔到了室外。所有人的疲惫也似被一起甩到了室外,相互间便有了谈笑。这时,方红生的脸上堆上了神秘的坏笑,眼神在所有人的脸上扫过一圈儿,嗓子里先“哎哎”两声,提醒大家似的,接着说:“你们听说了吗?嗯?听说了吗?”在场的所有的人都被他的神态及问话激起了兴趣。有人问:“听说了啥?”方红生脸上的笑便更加灿烂了,同时,转着脑袋,视线在室内搜索一圈,显然知道事件所涉及到的人没在场,便将嗓门故意压低一些,说:“咱们班上赵晓青的……”室内所有人的兴趣便即被引逗了起来,有人追问:“赵晓青的啥?”方红生依然神秘的样子:“赵晓青的娘白景丽,没听说?”
大概所有的人都有探听别人秘闻的嗜好,在场人的兴趣更高了。有人进一步追问:“赵晓青的娘白景丽到底咋啦?”方红生答:“咋啦?还能咋?”显然,在场的所有人的注意力均被吸引到了这儿。有人开始猜测着问:“赵晓青的娘白景丽病啦?摔伤啦?”方红生笑眯眯的眼睛盯着对方摇摇头。另有人接着猜:“赵晓青的娘白景丽出门遭车祸啦?钱包被抢啦?”方红生的脸上依然挂着那种坏笑,拨浪鼓似的摇头,嘴里连连说:“不对,不对!”大家都急于知道下文,眼睛一起盯着方红生,追问:“赵晓青的娘白景丽到底咋啦?”这时,方红生才揭开了谜底,说:“赵晓青的娘白景丽跟俺们村的那个大老爷们儿王顺昌钻到一个被窝里啦!”他的话音刚落,室内遂“哗”地腾起一片哄笑。
笑毕,有人怪罪似的盯着方红生:“你别瞎说啦!人家赵晓青的娘白景丽都多大岁数啦?该快五十岁的人啦,还会像那些没心没肺的傻闺女那样,去找男人?”方红生收起坏笑,冲着那人眼睛瞪得贼大,反驳他:“瞎说?这种事我敢瞎说?我亲眼看到的哩!赵晓青的娘白景丽鬼鬼祟祟地钻到王顺昌的那间小屋,‘啪’地一声,拉灭灯,对王顺昌说:‘快!脱衣服,钻被窝……’”方红生装作白景丽的样子,绘形绘色地描述着。他刚说到这儿,室内所有的人又禁不住“哗”地腾起一阵哄笑。
偏在这时,休息室的门“吱呦”地响了一下开了,赵晓青进了来。室内所有人的目光投过去,哄笑声戛然而止。赵晓青显然发现了大家的异常,嘴里不解地问:“这是咋啦?”方红生将目光自赵晓青的脸上收回,像是回答赵晓青似的,说:“不咋的,一男一女钻到一个被窝里啦!”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生活中,为达险恶目的怀揣歹意无中生有的恶毒传言常有,那传言是谣言,谣言杀人。而由方红生带给大家的这个传言却并非空穴来风。
方红生与赵晓青本来就住同村,对于赵晓青的家人颇为熟悉。前些天的一个晚饭后,方红生习惯性地将右手伸进左上衣口袋,想摸支烟抽,口袋里却瘪瘪的,便即上街买烟。
天色有些阴沉,没有月光,村庄被浓浓的暮霭笼罩。忙碌了一天的村人们歇息得早,街头很静,方红生穿过一条胡同往利民小卖部走去。在胡同口,无意间碰到一个女人。方红生先是被那女人身上的一股村妇们少有的浓浓的异香所吸引,抬头一看,竟是赵晓青的娘白景丽。白景丽与他敷衍招呼一声继续往前走,方红生颇为诧异地望着她的背影,竟鬼使神差般远远地追去,要探个究竟似的。果见白景丽匆匆走到王顺昌的街门口,先是站住脚,回头望望,随即隐身钻进王顺昌的门洞里。生性喜欢探寻别人隐秘的方红生遂追去。先是看到王顺昌自己所住的那间屋灯亮着,男女两个人影在晃动,很快两个人影扭到了一起,明晃晃的电灯倏地灭了,听到了里边的动静。
后来,方红生又暗暗地观察过几次,便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甚至有一次,竞发现白景丽领着她刚满十八岁的女儿赵晓红也即赵晓青的妹妹,在同样的暮色中潜入王顺昌的家中。
这近似爆炸性的消息,很快便在方红生的同事间传开。
赵晓青的脑筋反应并不迟钝,他曾隐约听说过娘如何如何,此刻,便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但他并没有向自己的同事们特别是方红生发作。只是在下班回家后,留意起了娘的变化。果然见娘的行为举止有些异常。晚饭时,娘自饭锅里盛上饭,坐到饭桌前自顾吃起来,爹也自己动手盛上饭,没趣地坐在饭桌前,闷头吃自己的。娘的眼神似乎冲爹正眼都不看一眼。偶尔在爹的脑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吃苦下力,没本事!”鼻腔里接着还会发出一声“哼”的声响。穿衣也格外地讲究起来,着一件浅粉色的大圆领的汗衫,竟然薄如蝉翼,里边几乎从未见穿戴过乳罩的轮廓清晰地显露了出来。那东西竟然将本已软塌塌低垂下来的乳房神奇般地兜挺了起来。晚饭后,饭碗一放,便找牙具刷牙,再拿起一个赵晓青从未见过的小瓶子,右手按住那小瓶子的上部冲着全身上下,便“嗞嗞”地喷出雾状的东西,一股异香便即在屋内弥漫开来。赵晓青正想着“这小东西肯定不是娘买的,是别人送的”时,娘便转身出了家门。赵晓青探个究竟似的跟了几步,果见娘径直穿过胡同,拐向王顺昌家的方向不见了。赵晓青甚至还看到了男女村人们望着娘的背影窃窃私语。女儿对于娘的模仿力可以肯定是极强的。很快妹妹赵晓红的穿戴举止也有了变化。晚饭后,竟也穿上件浅裆的裤子,露出肚脐眼儿,将屁股蛋儿紧紧地包起,跟在娘的身后出门,半夜方归。
对于王顺昌,赵晓青当然了解。王顺昌是本村改革开放后起步最早的一个人。胆子最大,门路最广,公认的脑瓜子灵活。他先搞了一个加工厂,为别人加工小勺子。遂又组织了几个工匠,拉起一支建筑队。很快,又与钢铁打起了交道,在村边打开了一片场地,弄起了一个颇具规模的轧钢厂。赵晓青知道,娘显然是被王顺昌拉了去,抑或是娘自己主动地投向了王顺昌的怀抱,甚至还将不谙世事的小妹拉下了水!赵晓青胸腔里腾起一股无以名状的情绪,羞辱交织着愤懑,恼怒交织着无奈,望着爹多皱的愈发难看的脸,赵晓青无所适从。
赵晓青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依然正常到水泥厂上班,只是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喜怒表情,眼神也不由得回避起同事们投来的目光,对同事们的话也更加敏感起来。即便这样,赵晓青仍躲不过来自同事间的羞辱及难堪。当然,这一切也影响到了赵晓青的情绪。
这天班后,大家依然先是拥进洗澡间,洗去满身满脸的尘埃,更衣后依然拥入那间休息室,室门依然“咣当”一声,将外边的尘埃及隆隆作响的噪音隔到门外。本来所有的人都很正常,而当方红生扭头瞥见赵晓青推门跟进屋后,便将那视线自赵晓青身上移开,突然冲着另一位同事,莫名其妙地“哎”一声,再唐突地问:“哥们,咱们也找一个娘们儿搂搂?”话毕,他那视线还不忘朝着赵晓青的后脑斜斜,作个怪脸。大家遂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便几乎同时,也向赵晓青的后脑瞥一眼,继而一起不置可否地“哈哈”大笑起来。而赵晓青背着大家的脸蛋子便腾地红到了脖子根儿,装作对大家笑的由头并不知底,背向着大伙儿,整理着自己的衣扣,只是那双手在颤抖。
谁都知道,下班的铃声是由工长刘小六控制的,就在靠近车间门口的墙上,有一个电线插座,旁边垂挂着一个电线插销,那插销的另一端通向了室外又通向了各车间的电铃。每每下班的时间到,刘小六便将这个电源插销往旁边墙上的插座里一插,车间的铃声便大作,工人们即停下手里的活,换班下岗。这天,大概那铃声响的时间短了些?或许那车间里隆隆作响的噪音过大,有人竟然没有听到铃声,便怪罪刘小六那电铃声响的时间短了些。而方红生便即接过话头,冲着工长刘小六大声嚷:“你就不能给他多插一会儿?”话毕,眼神便投向赵晓青的后脑勺,再收回,瞥向大伙儿,脸上又即堆上坏笑。本来,大伙儿听了他的话并不多想的,看到他瞥向赵晓青的眼神,静了片刻,便即意识到了他话里的意味儿,谁都会联想到赵晓青的娘白景丽与王顺昌的传言,遂又轰然笑起。
只有与大家在一起的另一个人没有笑,这个人便是高志远。
高志远在大家哄笑的时候,向着赵晓青扭过头去看,只见赵晓青的脸块子更加涨红,头低得下颏都触到了自己的衣扣,眼眶里一闪,分明涌出了泪。他那在胸前装作整理衣扣的双手颤抖得更加厉害了。看到这一情景,高志远“呼”地一下子,几步冲到方红生的跟前,伸手指到了方红生的鼻子尖儿,厉声叫:“闭上你的臭嘴!”方红生显然不吃高志远这一套,特别是当着这么多同事的面,更不会服输。只见方红生略迟疑了片刻,便冲着高志远“呵呵”两声,嚷:“哪个男人的裤裆破了露出你来!”高志远便不屑于与之理论的样子,“呼”地伸出右手,一下子便揪住了方红生的衣领,先朝着自己的身边一拽,再猛地一推,便将方红生推到了屋角,又顺手抄起谁脱下来的一只臭袜子,蹿上去骑到方红生的身上,将臭袜子使劲按到方红生的嘴里。自己还不停地骂:“混账东西,我让你再胡说八道!”
……
无论怎么,方红生带来的传言引起所有人浓厚的兴趣,人们也从此开始关注起赵晓青的娘白景丽,关注起有关白景丽的那个大男人王顺昌。同时,也关注起赵晓青的爹也就是白景丽的丈夫赵长增,以及围绕着他们发生的更多的故事,及与之发生了这样那样关系的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