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成功励志读《孟子》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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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滕文公章句上(2)

“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陈良,楚产也,悦周公、仲尼之道,北学于中国。北方之学者,未能或之先也。彼所谓豪杰之士也。子之兄弟事之数十年,师死而遂倍之!昔者孔子没,三年之外,门人治任将归,入揖于子贡,相向而哭,皆失声,然后归。子贡反,筑室于场,独居三年,然后归。他日,子夏、子张、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强曾子。曾子曰:‘不可;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皓皓乎不可尚已。’今也南蛮舌之人,非先王之道,子倍子之师而学之,亦异于曾子矣。吾闻出于幽谷迁于乔木者,未闻下乔木而入于幽谷者。《鲁颂》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周公方且膺之,子是之学,亦为不善变矣。”

“从许子之道,则市贾不贰,国中无伪;虽使五尺之童适市,莫之或欺。布帛长短同,则贾相若;麻缕丝絮轻重同,则贾相若;五谷多寡同,则贾相若;屦大小同,则贾相若。”

曰:“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或相倍蓰,或相什百,或相千万。子比而同之,是乱天下也。巨屦小屦同贾,人岂为之哉?从许子之道,相率而为伪者也,恶能治国家?”

译文

有一位研究神农学说叫许行的人,从楚国来到滕国,亲自上门谒见滕文公,告诉他说:“我这个由远方来的人,听说您施行仁政,想在您这里得到一个住处,做您的百姓。”文公就给了他一所住处。他的门徒有几十个人,都穿着粗布衣服,靠打草鞋和织席子为生。

陈良的门徒陈相和他的弟弟陈辛背着家具,从宋国来到滕国,也对文公说:“听说您实行圣人之政,您也就是圣人了。我愿意做圣人的百姓。”

陈相见了许行,非常高兴,完全抛弃了以前所学的,而向许行学习。

陈相来见孟子,把许行的言论告诉孟子,说:“滕国国君的确是位贤德的国君,虽然贤德,但还不懂得什么是‘道’。贤德的国君应该和百姓一道耕种,自己养活自己,自己做饭,同时管理国家大事。现在滕国有存粮食的仓廪、存财物的府库,这是损害百姓来养活自己,怎能称得上贤德呢?”

孟子说:“许子一定自己种粮食才吃饭吗?”

陈相说:“是的。”

“许子一定自己织布才穿衣服吗?”

陈相说:“不!许子穿的是粗布衣服。”

“许子戴帽子吗?”

陈相说:“戴。”

孟子问:“戴什么帽子?”

陈相说:“戴白绸帽子。”

孟子问:“是自己织的吗?”

陈相说:“不!是用粮谷换的。”

孟子问:“许子为什么不自己织呢?”

陈相说:“因为妨碍干农活。”

孟子问:“许子用锅甑做饭,用铁农具耕田吗?”

陈相说:“是的。”

“是自己制作的吗?”

陈相说:“不!是用粮谷换的。”

“农民用粮谷换锅甑、农具,不能说是损害了瓦匠和铁匠,那么瓦匠和铁匠用锅甑和农具来换粮谷,能说是损害农民吗?而且许子为什么不亲自烧窑冶铁,做成各种用具,而什么都由家里拿现成的来用?为什么许子这样那样都要和各种工匠做交易而不嫌麻烦呢?”

陈相说:“各种工匠的工作本来就不是一边种地一边做工能干得了的。”

孟子立即追问道:“那么治理国家这样的大事是像一边种地一边治国那样能干得了的吗?看来,必须分工才行。世上有官吏干的事,有百姓干的事。如果每一个人都想自己一个人能干百工之事,东西一定要自己制作然后才用的话,那就等于是率领天下人奔走于途,不能休息。所以说,世上有的人劳心,有的人劳力。劳心的管理人,劳力的被人管理;被管理者要养活别人,管理者要被人养活。这是天下通行的道理。

“当尧的时候,天下还没安定,洪水横流,到处泛滥,草木生长茂密,禽兽大量繁殖,五谷歉收,禽兽威胁着人类的生存,国中到处都有它们的踪迹。尧一个人为此忧虑,把舜选拔出来去治理这件事。舜命令伯益掌管火政,益就将山野沼泽地带的草木用烈火烧毁,使禽兽都逃窜隐藏起来。禹又疏通九河,治理济、漯两河,引流入海;挖掘汝水、汉水,疏通淮水、泗水,引导流入长江。经过这样艰苦卓绝的长期的奋斗以后,中国才可以耕种,人们才有饭吃。在这个时候,禹八年在外,三次经过自己的家门都不进去。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他想种地,有可能吗?

“后稷教导百姓种庄稼,栽培五谷;五谷成熟了,百姓的生活有了着落。人之所以为人,吃饱了,穿暖了,住得安逸了,如果没有教育,也和禽兽差不多。圣人又为此忧虑,命令契做司徒的官,掌管教育,以人伦大道教育百姓——父子之间有骨肉之亲,君臣之间有忠义之道,夫妻之间挚爱而有男女之别,老少之间有尊卑之序,朋友之间有诚信之德。帝尧对契说:‘要劝勉他们,纠正他们,帮助他们,使他们各得其所,然后加以提携和教诲。’圣人为百姓考虑的这样周密,还有空闲种地吗?

“尧以得不到舜为己忧,舜以得不到禹和皋陶为己忧。以种不好百亩田地为己忧的,那是农夫。把钱财分给别人的叫做惠,把好的道理教给别人的叫做忠,为治理好天下而找到杰出人才的叫做仁。所以,把天下让给别人比较容易,替天下找到杰出人才比较难。孔子说:‘尧作为国君真伟大呀!只有天是最高大的,只有尧才能效法天。他的恩德广博无边,人民不知道该怎样去称赞他。舜也是了不得的天子,他的人格多么崇高啊!得到了天下,他却不去享受它,把天下据为已有。’尧舜的治理天下,难道不用心思吗?只是心思不用在种地上罢了。

“由中国改变蛮夷的事我听说过,却没有听说过中国被蛮夷改变的事。陈良是楚国人,他喜欢周公、孔子的演说,所以北上到中国来学习,北方的读书人,还没有谁能超过他,他可以称得上是豪杰之士。你们兄弟向他学习了几十年,老师死了,你们竟背叛了他!以前孔子死了,弟子们为老师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各人整理行装准备回去,走进子贡的住处,作揖告别,相对而哭,都泣不成声,然后才回去。子贡回来,在孔子墓地重新筑室,一个人住了三年,然后回去。有一天,子夏、子张、子游认为有若有点像孔子,就想用侍奉孔子的办法侍奉他,要求曾子同意。曾子说:‘不行!师父的人格就像用江汉之水洗濯过,用秋天的阳光曝晒过,纯洁得无以复加了。’如今,这个南方蛮子许行,说话都听不懂,竟指责我们先王之道。你背叛你的老师向他学习,那就和曾子的态度大相径庭了。我听说鸟都是飞出幽暗的山谷迁往高大树木的,没听说由高大树木迁往幽暗山谷的。《鲁颂》说过:‘西戎北狄这就被攻击,楚国舒国这就被惩创。’周公还要攻击蛮夷国家,你却认为他的学说正确,这简直是越变越坏了。”

陈相说:“如果按许子的主张去做,那就会使市场上的物价一致,国家之中,没有欺诈;即使让小孩去市场买东西,也没有人欺骗他。麻布丝绸的长短一样,价钱就一样;麻线丝绵的轻重一样,价钱就一样;五谷的多少一样,价钱就一样;鞋的大小一样,价钱就一样。”

孟子说:“各种东西的品种质量不一样,是事物的正常情况。它们的价格,有的相差一倍、五倍,有的相差十倍、百倍,有的相差千倍、万倍。你把它们摆在一起,硬使它们的价钱一样,这是扰乱天下。粗劣的鞋和精美的鞋价钱一样,谁还去做精美的鞋呢?听从许子的主张,是率领大家去造假,怎么能治理国家呢?”

解读

这是孟子在滕国时发生的一件事。

孟子在思想方面的奋斗,除了力辟杨子为我墨子兼爱的错误外,又驳斥了许行的谬论——君与民并耕而食的错误主张。

重农学派的许行,假托神农氏之言,带着徒弟从楚国来到滕国,想在滕国实践自己的主张。与此同时,楚国杰出的儒家陈良的徒弟陈相,也带着弟弟陈辛从宋国来到滕国。陈相和许行见面晤谈之后,对重农学派的理论十分折服,就抛弃了师门旧学,而改信许行的新说。这且不说,他还找到孟子,做许行的传声筒,批评滕文公不能和百姓并耕而食,不能说是贤君。不过,他们为取得在滕国的居住权,在登门谒见滕文公时,曾一再夸滕文公行仁政,是圣人。

正当陈相自以为真理掌握在自己手里时,孟子问他:许行必种粟而后食,但是否自己织布而后衣冠?是否自己制作耕器炊具而后耕爨?回答是“否;惟有以粟易之而已。”再问何以不自织、不自制?回答说妨害耕作。孟子抓住这一关节,转问以粟易器械不算是伤害陶人冶匠,反之,陶人冶匠以器械易粟,怎么就说是剥削了农夫呢?许行何不躬亲陶冶,什么都自己制作自己取用,何必那么麻烦地跟百工打交道呢?回答是百工的事,本来是不能一边耕作一边干的。

扣紧这一论点,孟子转而问治天下这样的大事,是否可以一边耕作一边治理呢?从而由此推导出了分工专职的理论。孟子认为,如果每一个人什么事都自己解决,集百工杂事于一身,等于是率领天下人奔走于途,每一个人都得忙坏、累惨,而社会则将乱成一团,日常所需反而更加匮乏不足。反之,每一个人各有专职,工作效率既高,产品的质量也好,所需的不足,可以通过交换解决。这一分工合作的社会,工作能合理的分配,财物能公平共享,就得靠政治家的精心设计和统筹管理(要劳心)。这其实是“天下之通义”,也就是所谓的“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劳心、劳力性质虽然有所不同,但对群体社会都是积极的贡献。劳心者担负的工作虽非劳力,然用心之苦,贡献之大,决不下于百工的劳力。

由是,孟子还历数尧、舜、禹如何消除洪水猛兽的灾害,而开拓出一块人类可以安居的天地来的事实,作为论据。比如,禹治水八年在外,三过家门而不入,怎么会有时间去耕种?再说,尧时使后稷教民稼穑,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使人间成为有人伦文化的天地;圣人要使人人各得其所,并教导他们,使他们德性精进,哪里还有时间与民并耕呢?一般农夫只管自家百亩土地的耕作,而尧、舜、禹要管整个天下的大事,要使社会财富得以公平分配,要教导人民修养好的品德,更要为天下找到最理想的领导人。把领导天下的责任让出来容易,而让给能担当大任的人却很不容易。尧、舜所以伟大,就在于他们的德性修养,他们虽然掌握治理天下的大权,却不怀着任何私心。事实上,他们为天下事费尽了心思,只是用心不在耕作而已。

接着,孟子把陈相对老师的背叛和孔子弟子在老师死后对老师的怀念作了对比,指责陈相说:那个来自南方未受人文洗礼的野蛮人,随意指摘圣人之道,你却背离师门向他学习,这种忘本的态度,比起曾子来,相差也太远了吧!

不得已,陈相只好把许行的最后一件法宝亮出来,说:“从许子之道,则市贾不贰,国中无伪。”孟子认为,人都有私心,而物之好坏不同,又是物之真情;所以,不问品质而混同其身价,是乱天下的做法,是率领天下人做假,哪里还能谈论治理国家的大道理!

儒学从一开始,就遇到了许多人的反对,并且直到今天仍然受到多方的责难。不过,我们应该相信,儒学——中华民族的精神脊梁,是会逐步走出困境的。

原文

墨者夷之因徐辟而求见孟子。孟子曰:“吾固愿见,今吾尚病,病愈,我且往见,夷子不来!”

他曰,又求见孟子。孟子曰:“吾今则可以见矣。不直,则道不见;我且直之。吾闻夷子墨者,墨之治丧也,以薄为其道也。夷子思以易天下,岂以为非是而不贵也?然而夷子葬其亲厚,则是以所贱事亲也。”

徐子以告夷子。

夷子曰:“儒者之道,‘古之人若保赤子,此言何谓也?之则以为爱无差等,施由亲始。”

徐子以告孟子。

孟子曰:“夫夷子信以为人之亲其兄之子为若亲其邻之赤子乎?彼有取尔也。赤子匍匐将入井,非赤子之罪也。且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故也。盖上世尝有不葬其亲者,其亲死,则举而委之于壑。他日过之,狐狸食之,蝇蚋姑嘬之。其颡有泚,睨而不视。夫泚也,非为人泚,中心达于面目,盖归反虆梩而掩之。掩之诚是也,则孝子仁人之掩其亲,亦必有道矣。”

徐子以告夷子。夷子怃然,为间,曰:“命之矣。”

译文

墨家信徒夷之通过徐辟要求拜见孟子。孟子说:“我本来愿意接见,不过现在我还在病中,等病好了,我要去拜见他,夷子就不必来了。”

过了一些时候,夷之又来要求拜见孟子。孟子说:“现在可以接见了。不过不说真话,真理就说不清楚,所以我要说真话。我听说夷子是一位墨家信徒,墨家办理丧事,主张薄葬,夷子想用这个改变天下习俗,他自然认为不薄葬是不可取的。但是,他自己埋葬他的父母时却是厚葬,这就是说,他是拿自己所看不起的东西来对待他的父母了。”

徐子把孟子的话告诉了夷子。

夷子说:“儒家的学说认为,古代的君王爱护百姓像爱护婴儿一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夷之我认为他的意思是人对人的爱并没有亲疏厚薄的差别,只是实行起来从父母开始罢了。”

徐子又把夷子的话告诉了孟子。

孟子说:“夷子真的以为人们爱他的侄子和爱他的邻人的婴儿一样的吗?夷子不过抓住了这一点:婴儿在地上爬行,快要掉到井里,这自然不是婴儿的罪过。这时,不管谁见了都要去救,这能说明爱无差等吗?况且天生万物,是使万物有一个根本,夷子却认为有两个根本,所以才提出爱无差等。试看上古,曾经有不埋葬其父母的人。父母死后,就抬了尸体扔到山沟里去。有一天,他经过那里,看到狐狸在吃父母的尸体,蚊蝇在吸吮叮咬尸体。他的额头立即渗出汗水,他斜着眼睛看,不敢正视。他的流汗不是为给别人看的,是难过的心情在面部的流露。大概因为这个,他回家去取了筐和锹,把尸体掩埋起来。掩埋尸体诚然是对的,那么孝子仁人埋葬他的父母,也一定有他的道理了。”

徐子把孟子的话告诉了夷子,夷子听了神色茫然,过了一会儿,说:“孟子把我教明白了。”

解读

这是孟子批驳墨者的一段文字。就篇章的安排看,事情大约发生在孟子在滕国时。

墨者夷之要见孟子,孟子因病未见。朱熹的《孟子集注》说:“孟子称疾,疑亦托辞。”但从后来的发展看,孟子始终没有面见夷之,两人的对话都是通过弟子徐辟转达的。就孟子的脾性看,他是愿意和人当面交换意见的,这样拖拖拉拉求人转达,他并不喜欢。孟子曾明确表示:“病愈,我且往见,夷子不来。”所以,我想孟子说的应是真话,不是托辞,他的确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