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说:“看来小国本来就打不过大国,人少的国家本来就打不过人多的国家,弱国本来就打不过强国。天下有九个方圆千里那么大的国家,齐国全部土地也只占九分之一。想用九分之一的力量制服九分之八的国家,这和邹国跟楚国为敌有什么分别呢?此路是不通的。您为什么不从根本上着手呢?现在,您如果发布政令,施行仁政,就会使天下的士大夫都想到齐国来做官,种地的农民都想到齐国的土地上来种地,行商坐贾都想到齐国的市场上来做生意,来往的旅客也都想取道齐国,各国痛恨国君的人也都想到您这里来控诉。如果能做到这些,谁又能阻挡您称王天下呢?”
宣王说:“我头脑昏聩,做不到您讲的那么好了。希望老先生辅佐我达到自己的目的,明明白白地教给我怎样去做。我虽然愚钝,也希望试一试。”
孟子说:“没有固定的产业收入却有坚定信念的,只有士人才能够做到。至于百姓,没有固定的产业收入,也就没有坚定的信念。假如没有坚定的信念,就会为非作歹,违法乱纪,以至于无所不为了。等到他们犯了罪,再去加以处罚,这就等于陷害老百姓。哪有仁爱的人在位执政,却做出陷害百姓的事情来呢?所以,英明的君主要规定人民的产业,一定使他们上足以奉养父母,下足以抚养妻子儿女;遇上好年成,一年到头能吃饱饭;遇上灾年,也不至于饿死。然后,再引导他们一心向善,老百姓也就很容易听您的话了。可是现在呢,规定人民的产业,上不足以奉养父母,下不足以抚养妻子儿女;遇上好年成,也是一年到头生活艰苦;遇上灾年,就不免饥饿而死。这样想活命都办不到,哪有闲工夫学习礼义呢?
“大王您要施仁政,为什么不从根本上做起呢?五亩大的宅院中,种上桑树,五十岁以上的人就可以穿上丝织的衣物了。鸡狗和猪等禽畜,不错过交配的时机,七十岁以上的人就可以有肉吃了。一家人有百亩的耕地,不要去妨碍他们的生产,八口之家就可以不致挨饿了。认真地办好学校,反复地向百姓讲解孝敬父母、敬爱兄长的道理,须发花白的老人就不会头上顶着肩上背着重物奔波在路上了。老年人穿着丝织的衣物,还能吃上肉,百姓冻不着也饿不着,这样还不能称王于天下,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
解读
齐宣王于公元前319年即住,即位后要革新政治,所以孟子从魏国又来到齐国,齐宣王给了他卿相的职位。以下12章,都是孟子和齐宣王的谈话。
孟子在30年前(前347年,齐威王十一年)第一次来到齐国,在齐国总共呆了20年,受到了齐国君臣的敬重,所以这次来到齐国后齐宣王很快就召见了他,向他请教如何恢复齐桓公的霸业,因为那是齐国历史上最光辉的一页。他见到孟子后,第一句话就问:“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孟子说自己没听说过齐桓晋文如何称霸的事(这是有意躲避),一定要说,自己只能讲讲统一天下的王道。齐宣王知道霸道在力,王道在德,就问:“要有怎样的道德修养才能统一天下呢?”孟子说“保民”才能统一天下,并且肯定宣王能够“保民”。齐宣王本来只想称霸,心里并没有保民思想,现在听孟子一说自己能保民,当然要问其根据。孟就用齐宣王以羊易牛来衅钟的事,说明齐宣王有不忍之心,而这就是发政施仁实现王道的最后根据。
齐宣王听了孟子对自己的肯定,心灵有所触动,告诉孟子:“于我心有戚戚焉。”孟子顺势把话锋一转,在肯定其有仁心仁术之后,再点破其美中不足。其美中不足之处就是“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据儒家的“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的实践次第来看,齐宣王既能真心“爱物”,那“仁民”自然能做到。那么宣王所以不能“保民而王”,不是“不能”,而是“不为”。怎样去“为”?孟子提出了“推恩”的主张,即“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希望齐宣王把爱禽兽之心推广到百姓身上。
施行推恩的仁政,天下百姓不分士农工商,都愿意来到齐国,那时,齐宣王就可以保有四海安定天下了。至于仁政之要,不外养与教。就其重要性来说,教为根本;就施政程序说,养为优先。为什么?孟子解释说:没有固定的产业收入,而德性人格恒定不移的,大概只有“士”才做得到;至于一般百姓,如果没有固定的产业收入,就不会有恒定不移的心志。人一旦丧失恒定不移的心志,那就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等到他们犯了罪,然后再判他们以刑罚,这是陷害百姓的做法,“保民而王”的国君绝不会这么做。所以,想“保民而王”,首先要为人民建立产业,使他们有能力奉养父母,抚养妻子儿女,丰年可以温饱,凶年也不致挨饿受冻而死。在生活得到保障的前提下,还要诱导他们好好做人。这样,他们就愿意听从国家的要求了。可是,据孟子的观察,当时各国国君对待百姓,与上述情况恰恰相反。
接着孟子更具体地勾画出仁政王道的蓝图:首先要从养民的基本做起,即:“五亩之宅,树之以桑”,“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百亩之田,勿夺其时”;然后,再由养而教,“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这样,老年人衣帛食肉,老百姓不饥不寒,而且深明孝悌之义。如果能使这幅蓝图变成现实,就将无人能抵抗,从而可以称王天下了。
孟子的理论是继承了孔子的既富而教、足食而信的治道原则,并把它更具体地勾绘出来了。可惜,在战国时代,没有一个国君想发政施仁;相反,他们只想凭武力称霸。此时孟子已71岁了,虽然他几十年来到处碰壁,但对自己的信念毫不动摇,仍要扭转整个时代的风气,让百姓能过上安定的生活。中国知识分子有骨气,心里装着百姓,能坚持真理。孟子为我们做出了榜样。
活学活用
仁者无敌:民心向背是胜负的关键
梁惠王对孟子说:“我们魏国,以前天下没有哪个国家比它更强大的了,这是老人家您很清楚的。但是政权传到我手中后,东边败给了齐国,我的长子也牺牲了;西边败给了秦国,被夺走七百里河西之地;南边受楚国夺城之辱。对此我深感耻辱,想要替那些死难将士报仇雪恨,您看怎么办才行呢?”
孟子
孟子回答道:“方圆百里的小国也能够称王天下。魏国是个大国,大王如果对百姓施行仁政,少用刑罚,减轻赋税,让百姓有时间精耕细作,勤除杂草,让年轻人在闲暇时间学习孝顺父母、敬爱兄长、忠诚守信的道理,在家侍奉父兄,在外尊重长官,这样,他们就是制造些木杖也足以打赢盔甲坚硬、刀枪锐利的秦、楚两国的军队了。
秦、楚等国常年夺占百姓的农时,使百姓不能精耕细作来养活他们的父母。父母受冻挨饿,兄弟妻儿东奔西逃。两国国君使自己的百姓陷入了苦难之中,如果大王前去讨伐他们,还会有谁跟大王对抗呢?所以老话说得好:‘具备仁德这样优良品质的人天下没有谁是他的对手。’大王请不要怀疑这个道理了。”
孟子说:“仁能战胜不仁,就像水能战胜火一样。而现在一些行仁的人,好比用一杯水去浇灭一车木柴燃起的大火;火不熄灭,就说水不能战胜火。这反而助长了那些最不仁的人,而他原来那点仁也最终会丧失的。”
“仁”是中国儒家道德体系中的核心概念,也是儒家所尊崇的重要的道德规范之一。在中国传统的政治管理和社会思维中,“仁者无敌”可以说是一个谁都难以回避的重要命题,而它是基于儒家思想中仁的观念之上的目的性结论。
孔子关于仁的观念主要是针对人的生存状态提出来的,对于仁的精神,《论语·雍也》篇中作了集中而简要的论述,孔子说:“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简单地理解,那就是应该推己及人,以己心测度他人,从而达到广泛爱心的普及和关怀世界的人生境界。孔子认为,仁的本质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即把人我放在一个视点上,自己要立身成事,也要使他人立身成事;自己世事通达,也要使他人生活顺意,也就是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做到人生世界的双赢。仁是自身自立自强,同时对他人具有精神上的普遍的爱,即立人达人。仁是孔子人生理想的核心,是最高的道德准则,仁可以包含忠、恕、礼、义、廉、耻、信、勇、刚、毅、敏、惠、俭诸德。同时孔子在这一观念的基础上,进而提出了“仁者爱人”和“克己复礼曰仁”的观念。“仁者爱人”是孔子社会伦理学观念体系中的核心命题。它强调个人对他人、对集体、对社会应该主动承担一定的责任和义务。“克己复礼曰仁”则是具有仁的行为的个体所应该具备的素质。费孝通先生对此也有解释:“克己才能复礼,复礼是取得进入社会、成为一个社会人的必要条件。扬己和克己也许正是东西方文化的差别的一个关键。”
这是孔子“仁学”大致的轮廓。用一个比喻来说,爱自己或爱自己的亲人,这只能叫“爱”,但是爱自己的亲人,由此推及到爱天下人,那么这就叫“仁”。当然,也有人开玩笑说,爱自己的老婆,这只能叫“爱”,但是爱自己的老婆,由此推及到爱别人的老婆,那么这就叫“耍流氓”。当然这是个例外。孔子的“仁”就是要从“亲亲”进而能够“仁民”,这需要人的精神世界的净化,使个体的爱推广到社会的每个角落,那就是一个和谐社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