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理由:为推广义务教育,师资缺乏,可将二年初级中学修了者,依新制得办相当年期之教育讲习科,养成大宗小学教员。六年师范毕业者,充高级小学教员为原则,故初级小学教员,本无处得。
第四理由:将来教授方法,趋向混合,多起终很不经济。初级小学与二年初中合办,可少一次圆周。
所以我很盼与宁、绍、余、上和我们春晖附近高级小学彼此相约,努力合办二年的初级中学。我们春晖至少先办四年的初级中学,将来二年初中修了的学生,春晖一定可以收容。连络办理,决不至无处升学。这是要为天才儿童请命!这个过渡关键,我想引出有志青年,一定不少,务望到会诸君予以赞同!
其余我对于新学制也有几个怀疑,就是:
(一)职业教育既和普通教育占居中学部正系,而例外又有职业学校,两种职业的定义究有如何区别?
(二)专门学校既和大学同收高级中学毕业生,笼统地说有存在的必要,其索隐实在是主张废止。我所主张的专门学校,不是这种,例如水产、森林、纺织等,确有设立专门学校的必要,但程度不必和大学并驾齐驱。
(三)师范教育的将来恐怕无形消灭。得办后三年和高级中学三年师范科,真是一而二、二而一的。我本认为师范教育为多事的,所以在会场也不争议,但前途的确有问题的。以上所说,是大概情形。因时间不多,而且我身体不好,不能再讲下去,想诸位也很倦了。对于课程上的意见,很盼望诸位提出讨论,并对我所讲的实施方法,加以指正!
(原载《春晖》第4期)
北京学潮平议和解决方法
(1923年3月)
这次北京学潮,是因为北大校长蔡孑民先生不屑与彭允彝同流合污,毅然辞职。凡是敬爱蔡先生的当然有此举动。其目的无非要挽留蔡先生回来,所以连带不得不提到驱彭。因为既不两容,非驱彭不足以留蔡,但从政客眼光看来,以为驱彭就是袒罗。学生联合会虽郑重声明,与罗案无关,而蔡先生自己辞职呈文中,却明明有罗案字样,难怪反对者谓从此学潮与政潮,被蔡某一手拉成;又说蔡某叹政治清明无望,教育何尝清明何尝有望,他身居最高学府,不能不负其责。我平心而论,蔡先生辞呈文中提及罗案,确是多事,北京教育不清明也要说,但不能责备蔡先生一人。近来学生行动,非到处表明自动吗!果是自动,一定是纯洁的!
五四运动所以能胜利,决不是依赖群众万能的作用,是在纯洁无私的精神。这次学潮,在学生主观方面,我也深信纯洁无私,但客观方面,可是大不如前。国会请愿,等如无效。在职员方面而且自命不屈服群众为克尽天职。应如何另谋方法,积极进行,似非操切的奋斗可能达其目的。
仔细研究这次国会议员何以如此藐视学生,原来他们认学生完全是对手了。他们是政客生活中人,并非看学生都是政客,一定看学生所敬爱的蔡先生是一个大政客。彭允彝也不过是政客,半斤八两,对手八马,所以有此结果。
学生的目的,但知挽留蔡先生回校,不问其他,是很纯洁的,蔡先生不屑同流合污,决非政客行为,但我们自己说终不中用。要切实表示一种纯洁的办法,又要回想从前所做的事,有无授人以口舌!蔡先生以政治清明无望,毅然而去,要挽留他至少非政治清明有望不可。如等到真正清明以后才回来,我想蔡先生也不必如此固执,只要有望就可以了。
怎样算政治清明有望,标准如何定呢?据我想来,就是先使教育清明,将来政治总有清明之望!但我不解北京学生会宣言,但知教育总长必须要丝毫没有政党色彩的人才可以做,我想校长更要紧,何以半年以来,校长风潮闹得“不亦乐乎”,而学生列举出来理想的校长,竟无一不是政客色彩最浓的人,好像所信仰的校长条件,和政客色彩成正比例似的!说到这里我却要为学生辩诬,并非学生有意逢迎政客,不过是崇拜偶像的弱点所表现,哪里知道这弱点就被政客利用了,就被社会轻视了!
现在北京的教育,不好算清明,无可讳言。要教育清明,更宜先使学生清明。这次学潮,我细细想过,实在没有最妥当最简便的解决方法,政治清明,等到何日!彭允彝去了,又来一个面上不刺字的政客,大家倦了,勉强承认,有何意思,而且这面上不刺字的政客,如其能够做得成教育总长,一定是在教育界势力最厚的某政党中人,但他党仍是要攻击,仍是不得安宁。近年来高谈教育独立,而事实上步步和政治夹杂,是否政治和教育非同时清明不可!把政治和教育并为一谈,政治家教育家合为一身,未始非政治所以不清明之一罪人。我非甘心做教育界的叛逆,我不配为万恶政府助虐,但知责人先责己,要改革政治,应先改革政治式的教育。我们痛骂政府,痛骂议会,政府议会也在那里痛骂我们,这是必然相对的,无如非政府非议会非教育界的人,痛骂政府,痛骂议会,同时痛骂北京教育界,大家有没有听到。不过挂了一块清明的招牌,还没有除去,遮任着不看见发表出来,我们要及早反省才是。
挽留蔡先生,挽留各校校长,最早最诚意的无非各本校教职员学生,自拉自唱,这种腔调,实在太熟套了!我要请挽留蔡先生的人想一想,到如何程度,蔡先生才可以回校?彭一去就来,非但蔡先生不愿,我们也不应当赞成。因为至少要政治清明有望!我已经说过,要政治清明有望,非先使教育清明不可!要使北京的教育清明,我简捷主张,切勿从校长问题着想。而且校长问题是北京教育所以不清明的大原因。有校长制所以政客好利用。夺得一席,可比督军占有地盘,渐渐扩张其势力,将来各校旗鼓相当,一定有许多笑话闹出来。我的理想的办法:(一)废除校长制;(二)校址迁移分设于各省。这是最爽快而且可以根本整顿。
但校长如何可以废呢?说是家有主国有王,一个大大的学校决不可没有校长。我要研究校长制度起源,还是学校本身有校长制的必要呢?
还是设立学校者可以责成一人有校长的必要?据现在北京高师看来,两者都不成问题,教育部已明文承认评议会可以代行校长职权,已经过了好几个月,安然无事,试问校长究竟有什么用处?如其说评议会代行校长职权,可暂而不可常,我老实说今后校长,难保一年不更换几个,要想常恐怕比暂的更暂罢。又说如其决定没有校长,评议会也不肯负责,这是看学校是官厅的不是我们的,根本认错了。又说有一个校长,才算有负责人,那么当教员是否承认对学校不负责。又说校长是全校信仰的重心,那更不对了。信仰一人,崇拜一人,今后思想上是不容许的。北大非蔡先生不能任校长,北大何必一定要有校长。蔡先生的品行学问,诚如黎元洪挽留电所谓“万流宗仰”。即是万流宗仰,更不应限于北大一校。
我希望万流宗仰的蔡先生,站在社会上做一个智识阶级共同的重心,何必拉他到不清明的北京来,害他做攻击的中心,负并吞他校的罪名。蔡先生去了,北大立一个纪念,从此不设校长,未始不是根本改革的一个办法。
要不然只得做第二步,把北大校址迁移分设于各省。原来分科大学,何必集在一处!其大无外,势力雄厚,就是政客口吻。大学包罗万象,大学校长万能的观念,在世界已成过去,我们中国何必重演一回。教育本是各地方自谋进行的事业,并非中央政府对外装饰门面的东西,北京八校,本已垂毙,讨钱是图,整饬何望!与政府连带关系,要想安心读书,看来一时不能,无非沾染些政客习气,学些捣鬼手段罢了!政治教育同时清明主义,永无希望。何勿趁此将北大各分科,酌量性质相宜,分设于各省,全国仍应联络,可设大学总长一人,周流各处,不必常驻北京,如此政客虽要利用,到底影响不灵。比麇集在北京,朝夕相见,动辄闹是非,一定可以安静得多。我料这次学潮,或不免没价值的解决,不过是北京政事中的一幕,不但政治仍是不清明,教育也从此更不清明。学生诸君呀,你们不愿听被人利用这句话,但前途可否安心读书,总要想想看。
和政府奋斗,和国会奋斗,无非是和军阀奋斗,和政党奋斗。假使教育界自身和军阀政党有使人猜疑之处,这场奋斗这一出戏是没有叫彩的呢!
最后我供献几句话,这次学潮的大标题是争“人格”!比从前种种国家问题宽泛得多。驱彭是极小的小事,留蔡是极难的难事。彭驱了,蔡留了,还不好算圆满解决。这样宽泛的标题,极大又极难,决不能希望短时期把这学潮平静。不可厌倦,不以激烈,要有持久的精神,从先使教育清明一条路上做去才是!
(原载《责任》第13期)
人生对待的关系
(1923年6月)
自然界一切现象,都是一个“力”字的变化。你给我多少力,我也还你多少力。科学的人生观,不外应用这个原则。你给我一分助力,我也应当报答你一分助力,无论对家庭对社会,都是人和人的关系,家庭社会给我多少助力,我也要存如何相当报答,这就叫做对待关系。
我近来觉得最困难的事,是对青年说话。青年的人生观,因为没有受过刺激,和他说种种利害关系,结果错听了一个利字,忘却了一个害字,我所说的意思,全然没有了解,实在觉得教育可能这句话很没有把握。我今天和你们讲人生对待的关系,决不是寻常的演讲,来敷衍一次。
我为了今天要讲,已经想了好几天,讲什么东西好?先拟定一个题目是“我为青年前途虑”,又换了一个题目是“青年思想上的弱点”,我紧要的意思,觉得你们现在这种蒙懂的态度,实在使我着急,我终想恳切的说得使你们有点觉悟,“得福不知”,只有欲望一步一步增高,将来如何得了!
我们中国人最喜欢一个“福”字。照墙上面大大的写着这个字,什么福禄寿三星,福是居首,还要用塑像或图画来表演,是面团团三挂长须的一个人。我想这个人的样子,实在不可思议。普通称赞人“好福气”,细绎他的意思,无非现成吃现成着,无忧无虑地过日子。还在武人不战而功的叫做福将。唉!现今社会上当真容得了这种人吗?一个“福”字可以解说得人生不讲对待关系吗!
权利和义务,快乐和苦痛,是人生最简明的对待的两件事。我就用这两句话来说明人生对待的关系。先要约略引一段浅近的伦理学说:就是乐天说和厌世说。乐天说以为人生前途,是快乐增加苦痛减少,厌世说反之,以为人生前途,是痛苦增加快乐减少,这两种学说,却是都有理由。详细的论证,现在你们的程度,且不必多讲。总之这两种人生观,和事实都不对的。事实上快乐增加苦痛也同时增加,权利增加义务也同时增加。就把一个“人”字写在这里,两脚可无限的延长,两脚距离可无限的增阔,表示人生前途复杂,事情无限的增多。但这个“人”写在板上有表里两面,表面作为是快乐是权利,里面是苦痛是义务,或表面作为是苦痛是义务,里面是快乐是权利,没有关系一样的。就是两脚距离多少阔,快乐和苦痛,权利和义务,一样的阔。现在的人生,比从前两脚底距离,阔了不少,可是快乐和苦痛,权利和义务的关系,仍旧是一个常数。
分母大分子也大,十分之十也是一,千分之千也是一,所以叫做常数。本着这个意思来说明人生一切关系,就是处处都是对待的。现成享福,本来是不可能的事。“福”字的定义,莫名其妙,没有人说过。我现在把他下一句定义,“福”是无对待关系的权利、快乐,人生事实上断没有的!那末我要警告你们,“得福不知”是人生最大的毛病,而且是最大的危险吓!
近来盛倡新文化,我也算竭力鼓吹的一个人,现在看看觉得都是错听了一个利字,忘却了一个害字。影响于青年的,只有单面的权利和快乐,实在是很不妥当。养成了这种习惯,到社会去只要权利,只要快乐,天下哪里有如此便宜事。我给人们一分快乐一分权利,人们才肯报答我相当的快乐和权利,而且往往要缺些,这叫做势利,倘若我给人们一分苦痛一分义务,人们所报答我的苦痛和义务,断断不至一分,这叫做险恶。
我是亲身受着过的,你们是否必须受着了才觉悟!何况听我这一番话,先把对待关系的观念,放在脑里,无论对家庭、对社会,都要有这个预备,才可以说自立,而且要提早自立!
家庭本是天伦之乐,何以也说对待关系?要知道家庭是人生关系的起源,天性这句话或是有的,但决不是绝对的。“慈”和“孝”有时也可认为对待关系。现在一般急躁的青年,盛倡什么脱离家庭,这太不自量了。
其原因无非对家庭“予取予求”不能满足,发生了这种危险思想,我认为青年自己没有明了对家庭也有对待关系的缘故。家庭中的对待关系,不是我现在新倡的,从前极旧的旧家庭,本有这种形式。不过时间的远近,时间远对待等于不对待,做儿子的大受便宜。“养儿防老”就是要等儿子的报答,但等儿子可以报答,父母死了,所谓“本欲静风不止,子欲养亲不留”,无非一场空悲感。倘若养儿不防老,为父母的所以培植子女,是否不要报答?是的。不要我报答,就认为当然,这就是人生不明对待关系的起因。防老的一句空报答没有,就是今后家庭中的对待关系,比从前不同了,比从前迫近了。未能自立以前,家庭不能不依赖的,不可认为当然权利当然幸福,如何提早自立,也就是报答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