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日 晴,好炎热。
晨起阅试卷,可嫌之至。九时,至弘道女学校参与毕业式。先是该校校长西女裴有函邀余讲演,不得已以女子之职分与人生之关系,大略讲述一通。座中多老妪,恐未易都解也。式毕,已十二时。本校第四时且有教课,嘱俞福及时告假。返寓午膳后小睡,醒已三时,口甚燥,进茶稍多,而腹胀不适。灯下又阅卷,至十时就睡,月到床前。
二十二日 晴,闷热。
上午在寓,四年级宿题始阅竣。午膳后,即赴校书记处办毕业事,颇忙。省教育会干事一职,竞明去后,尚未得人,为焦灼。欲试者未必怀才。惟此事关系于教育会进行甚大,余仍注意于张葆灵,渠因纸厂事未能即脱,宁可留待也。四时返寓,无他事,嘱轿夫施肥料于庭花。
二十三日 乍晴乍雨。今日为星期。
八时访墨君于其寓,而已赴校。即至女子师范,稍谈,出至葵巷,与罗飏伯商洽数事。顺往平海路,医校诸君在会所补验体格。河岸工程不日可竣。满地刺苋甚茂,嘱轿夫摘其尖,归佐午膳,味颇美。午后雨不止,朝颜花又移于檐内。灯下拟集句书赠天津旅津公学十周〔年〕纪念,未就。
二十四日 天色如昨,俗所谓二霉是也。
上午赴吉祥巷教育会,干事一无人在。即嘱阿友至十五奎巷速请何竞明来,商洽会务应进行及注意之处。余发电致张葆灵,待两月可来否?
奔走者多,人才实不易得。闻今日为众议员投票之期,欲图当选者,自资既须万金,而所谓交通、安福两系且各有接济。他方面,前参、众两院之相识者,均已联袂赴粤,不知演成如何恶剧,殊堪杞忧!午膳后,赴校偿笔墨债。旅津公学一联,集碑不能成,请子韶随便凑得十六字:两浙英才怀来旅次十年教训誉重津门
二十五日 梅雨连番,可嫌。
九时,赴省议会前访陈一昜,为满云婚事。绍俗五、六月不举行,近来杭俗亦不拘。姑俟内子返杭再定议。顺至平海路,又到李协顺营造厂,催速了工。返寓午膳后,即赴校,授课一时。天气颇闷。四年级毕业成绩已核定,首名张均金,亦甚得当。自三时,继续挥翰,草率应酬,实非所愿。求者不诚,贸然以大纸索书,侍墨亦不堪其苦。非图限制之法不可!
二十六日 晴。
上午九时赴吉祥巷,与光甫、竞明接洽开评议会事。便往中合公司访叶品三,托其代办省教育会联合会纪念碑。又至中国银行,蔡谷清尚未来,遂即返寓。宋知方候坐,余托探询乐书之子,在宗文肄业,据云品行、学业均尚可,名乃燕,年十八岁。雀屏或可中选也。留知方在寓午膳。天气颇热,不愿赴校,朽寝至三时。将欲他出,赓三、听泉来谈,关于校务有所商议,留其晚膳而去。
二十七日 晴。
九时,赴平海路,柳荫间始闻知了声。有祝凤楼不期而至,为新闻报经费有商于余,婉绝之。候李谷卿,不来。赴校已十时。途经永福巷,有召租户,入观,不合。将午,赵铁生电告:王寄师已到杭。因即返寓,午膳后稍待,嘱舆夫迎寄师来。傍晚,陈一昜亦至。六时,内子、乐儿自驿返杭,满儿婚事遂允决,并请王寄师择于夏正五月二十四日行纳征礼。
二十八日 晴。
太阳可畏。九时,至医药专门学校,参与毕业礼。校长钱泽人欲余演说,临时敷衍。大旨劝医生研究精神科学。医之效果,不特在药与病之间,实在患者之信仰与医生之道德之间。医有病之人,尤须医无病之人。以医无病之人之法,亦可医有病之人。教育伍厅长等均有演说。式毕,已十二时,即返寓。下午不他出。颇炎热。与王寄师随谈人生琐理。
今晚始见萤火。
二十九日 晴,炎热如昨。
早食后到校方八时,接洽数事。电招毕业生陈兼善、袁喜聪,伊等肄业北京高师,询其池尚同下落,据云已辞去该校之职,现在或已回温州。
余属意其任省教育会干事,未知如何。及午,至平海路一转即返寓。下午稍觉不适。
三十日 晴。
七时,偕王寄师、子新到平海路观新筑会所,上午周视。今日为参议院投票之日,子新陪寄师赴马坡巷。余往校,集四年级毕业生开谈话会。
十二时返寓。知寄师投票归,询其被举者为黎元洪,票虽废而有以挽救人心者,当不少也。下午五时又至校,校友会为毕业生开送别会,余述开会辞,隐寓李叔同入山,断绝之送别,非人生观之本义。余兴犹有影戏,余先返。
七月一日 晴。
晨车王寄师由沪回去,余因校有毕业式,托子新送车站,余即赴校。
来宾陆续到者,督军代表厉,省长代表冯,暨教育伍厅长、陈柏园、王卓夫、何竞明等。九时举行仪式如例。余致训词,即以今年元旦自训一语“为社会作马牛”(岁次戊午,余生于丁丑,故云)为主旨,说明教育者之天职,犹之为儿孙作马牛之天性,数千百年构成依赖儿孙之俗习,恍然为社会作马牛亦惟以社会是赖。余深悔十年间之事业,束缚于立法、行政。
今而后,当从社会之光明大路进行。并勉毕业诸生,母校非可依赖,事在人为,各自努力,青出于蓝,有厚望焉。全体学生立听,颇有精神。式毕,摄影于十周纪念石之旁。伍、冯诸君均在校午膳而去,余亦即返寓。晚,丏尊来接洽三女茶礼事,因函辞致和之乔宴。
二日 晨有凉风且阴。
今日为三女满云(字颖川)行茶礼。嘱俞福及家人等整除门庭。余抽暇往平海路一转,十时即回寓。冰人陈一昜、夏丏尊,陪座者罗飏伯、赵铁生、袁槐卿、黄谷成、罗子纯、周思溥暨子新共十人。席设西餐,觥筹交错,一昜成醉梅矣。下午有雨。礼盒返已七时。飏伯等暨外孙等均晚膳,以舆送去。抱外孙有莫名其妙之爱,即所以证为儿孙作马牛不可思议之理,余于社会亦恍然矣。
三日 雨。
上午本校有试事,而安定中学毕业式不能不去,因拟题《苦快感言》,嘱俞福送去,请益修、子纯代为更督。八时至安校,即举行仪式。余亦致勉励词,略谓寒假旅行至日,自费生之在东京者,以安定毕业生为最多。
其向外发展之意志,殊为可嘉。吾浙人近来萧率之气,甚至消极而思入山者,颇有其人。西湖之胜,误我浙人不少。中学毕业生之消磨、株守,虽有各原因,而少年老成、三思而行,实为根本之暮气。人生有进无退,得寸则寸。时事之刺激,戒我妄猛则可;因而隐避,实自杀也。十时礼毕即返寓。下午,本校新毕业生来谈者五六人,询其在校所感,为改善之参考。傍晚放晴。今日为余诞日,治面为夜餐,素食一天,以纪母难。
四日 晴。
早食后,至平海路视工程。又至兴忠巷看房子,租价太昂。又至教育厅,为金致和谋六中校长事,客多,不便谈,返寓后以函达之。又至吉祥巷接洽。数闻齐省长有捐助省教育会二千元之意,须加以相当之手续而已。午膳后,又以客来不绝,不能他出。炎热,天井凉棚实不能省,今日已呼工搭,未竣。晚上,附小教员夏子宣、屠毓渭来谈,历述改革方法。
主持者难得其人,无如何也。
五日 晨阴凉。
六时,随步至校,误记今日又有试事,同人均尚未到校。余一人绕至学校园明远亭小坐,闻蟋蟀声已在草间。秋风未至,不禁有容易一年之感。十时,约致和同到平海路,并请其临时为消夏会干事,以便助余一切。返寓午膳,举行夏季家祀,子新不明“九位”之意,告以本身以上三代为受享范围,曾祖父母三人、祖父母四人、父母二人是也。下午四时有雨。赴教育厅开小学教员检定委员会,散会已晚,又与伍厅长坐谈片刻即归。
六日 晴。
七时至校。三年级试验教育,拟题:(1)《服从与自律之根据》,(2)《示范与命令之差别》。
十时,金致和自平海路电招,余即去,商定石子铺路,嘱春贵承揽。
顺至报国寺工校访许缄甫,为池宗墨任教育会干事,因厅中亦欲兼委,仍与余专任不合。又程光甫,工校本欲聘为专任,池如来,可让其脱离也。
返寓午膳后,懒倦,不他出。招朱听泉来,为介绍乃侄宝铣任江苏第四师范图画音乐教员。傍晚有雨。
七日 晴。星期。
八时余赴吉祥巷教育会。今日开第一次新评议会,推定许炳堃、朱慰堂、唐小澜、骆憬甫四人为县教育会联合会出席代表。返寓已十二时。
顺至梅花碑文华斋,拟购画一幅,为杨督军寿礼,无相当者。下午来客不少。骆若恩自甬来,劝余组织省议会。告以决不作消极之想,乘时再定方针。议会已不能无,惟有心者勿退避。闻近来欲得一议席,非千数百元不可,而其月〔俸〕当仅八十元,三年计之,断断者必不为。余且谓此次当选议员非确有献身社会之热心不可,否则何苦?某某等尝谓现在去做一议员实不合算,余不取也。
八日 晴。
晨起在凉篷下阅三年级宿题,烦恼,辄止。赴校与堵申甫谈,渠有辞职意。十时,至平海路呼春贵承揽建一茅亭。及午返寓。膳后又阅宿题,自作之苦。晚间与金甥稚(此次毕业后寓余处已数日)谈李叔同入山事。凉风数阵,卧后有雨。朝颜花之有葩者移入室内,恐被淋不开也。
满云今日高小毕业归,成绩不佳,亦便是福。
九日 上午大雨。
本拟下湖访客,不得。乘稍霁赴校,各级均在试验。略筹本学年结束事,即返寓。午后四时出,先至平海路一转,网球场工将竣。又至商会访王湘泉,为光华火柴公司汤氏存款事。顺过益新购白兰地一瓶。
十日 晴。
九时赴校行终业式。反省此一学年间,校务无所起色。细察学生心理,尚无自律精神,宜稍加干涉。示范训谕之功,固不易见,以空洞人格之尊,转为躐等放任之弊。漫倡佛说,流毒亦非无因。故特于训辞表出李叔同入山之事,可敬而不可学,嗣后宜禁绝此风,以图积极整顿。式毕后,即至平海路,定茅亭址,并拟明日将事务所迁至该处办公。下午四时又去,与竞明、萼田接洽各室布置,略谈即返寓。傍晚,叶墨君来谈。
十一日 晴。
上午九时,附属小学行毕业式,省长、教育厅亦有代表到。余致训辞:少年努力之方法,在取人之善。若领人之短以自戒犹可;因而效之,所以流为小人也。吾国人之通病,但知货财为己有,而不知道德为己有。
取人之善,舍人之短,少年为己有之方法唯此。浅近不语,即曰看好样而已矣。十一时式毕,即至平海路,拟开井一口,指定地点,嘱匠人承揽。
返寓午膳后,邀王赓三、罗子纯来谈,为改组校务。即晚,同事数人叙于协顺兴。今日为暑假第一日,互相欢慰也。子新亦去。又同至第一舞台观剧。赵君玉演《新荡湖船》,以蚊为题,与小金奎对唱小曲《吸血》讽世。
伶人亦有怀抱!十一时归,遇雨。
(缺七月十二日至十月十六日)
十月十七日 晴。
九时到校,不上课。午膳后,至平海路教育会,又与附校主任陈纯人、汪志卿至钱塘路,因第三部不得不建筑,共一亩八分,苦不敷用。又到学士路访张国光,不晤,即返寓。晚膳后即寝。
十八日 晴。
昨晚有雨声。上午十时前,在寓改绘临渊居图。今日本有教课,因即须赴沪,亦无心预备,只得请假。到校午膳后,略办积务,四时返寓。
即晚,阮荀伯大宴新议员于平海路教育会。余因有他事,未便去作陪。
约范耀文访张良楣(名国光,湖北人),六高师同学。又晤戎菽畦,因杭县将办夜班讲习所,余介绍张、戎尽义务,当晚均接洽妥。返寓已十时。
十九日 晴。
九时,至大通旅馆访王孚川。有书画数件,惟钱叔荩小帧尚可,其余皆不足观。又至工校访许缄甫,为戎菽畦事,稍谈,已十一时半,返寓。
午膳后到校,四时开校务研究会,提议整顿厨房,五时散。即晚,杭县知事在署设宴,座中均师范夜班讲员。余以当地校长,亦不负己之义务也。
任教育学,每星期二时,半年。
二十日 晴。
晨七时,乘早车赴沪,再与全国教育会联合会。十二时到北站,仍寓振华。晤墨君,询开会情形。同膳后,三时至哈同花园。今日江苏省教育会在该园公宴。先游览一周,哈同及姬佛陀亦有欢迎赠品。入席后,余兴颇多:李松泉之幻术、冯斯立之口琴、陆露沙之孟独铃、姚继唐之火棍操,均甚敏活。返振华已十时。
二十一日 晴,暴热,酿雨也。
八时,天生(住法界圣母院路西首巨籁达路五百廿五号)来,即将屋图托其佐造。稍俟,余往哈同花园参观乡射礼。以上海之地,外国人之花园,由于目前之时势,而有此事,亦希奇之事而已。十一时返旅馆。即午,庄伯俞、王显华邀叙于小有天。墨君、柏园半席辞,乘快车返杭。下午二时,至西门与会。今日为合组审查会,推余为主席,讨论战后教育三案。余以为研究战后,当先研究战前。以世界而论,可谓战后;而以吾国言,并无战,无所谓后,且不可不以战前之观念,研究世界战后之情形,则国家主义不容稍懈也。众以为然,改战后为今后。讨论至六时始毕。即晚,沈信卿、黄任之、郭秉文、庄伯俞、蒋梦麟等五人,在一品香公宴各代表。席设中国式,而间有西菜,且有素味,颇精美,器具、侍役均完备。生活之进步有如此者。有雨一阵,散席已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