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巴士”,需要厚脸皮,生活中时时处处何尝不需要“厚脸皮”?譬如进餐馆,人家是“螃蟹宴”,你是“经济饭加清汤”;住旅店,人家是空调套间,你是“加位平铺”;办婚事,人家是张灯结彩广宴宾朋,你却是喜糖一包,清茶一杯……这些都得鼓一鼓勇气,“厚”一“厚”自己的“脸皮”才行,否则,一切都够你受的!
生活就似坐车,每一人都有选择“车”的“品种”、“档次”的自由,你爱坐“高档”高消费的“的士”,我爱坐“低档”低消费的“巴士”;你爱吃高雅别致的“螃蟹宴”,我却爱吃清淡的“经济饭”。而后一种“选择”虽然往往难耐些且需要“厚脸皮”,但这种“厚脸皮”精神总是闪光,艰苦奋斗过点“紧日子”,利己利民和国,咱们何乐而不为乎?待到国家富强日子好过了,“的士”、“螃蟹宴”、“空调”总会有的,你说对吗?
(原载于1991年2月9日《海南农垦报》)
心血来潮
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子王徽之生性怪癖,常常酒后寻趣。在一个雪夜昏沉睡去,醒来只见窗外明月高悬,月与白雪交相辉映,分外皎洁幽静,于是豪兴大发,饮酒而吟诗。忽然想起住于外地的好友戴逵,便立即命人备船,连夜赶往拜访。天色微亮赶至戴府前,却忽命仆人掉转船头返府。
王徽之这种悖理的思维和行动,用古人的话说就是“神差鬼使”或“阴差阳错”,但借用今人的说法就是“心血来潮”。“心血来潮”是人类较为常见的一种思维的变异,指人的情绪突然发生激动而产生某一种想法。譬如有的人在欢乐之际忽然为人生之短暂掉起泪来,“乐极生悲”。这大概是一种“心血来潮”。公元1987年在西德举行的一次野猪赛跑会上,主持者不知咋的突然决定临时增加一项“人猪赛跑”,这也是“心血米潮”。结果,人被障碍物绊倒,野猪奋勇夺魁,顿时全场欢声雷动!
考察“心血来潮”的社会功能,当然是品种多样,优劣各异。如“夜半访戴”,“人猪赛跑”式的“心血来潮”总有点妙趣横生,使人发笑,对身心无疑是一种裨益。然而也有害处的,比如“乐极生悲”,使人失去生活的信心。不过这种“害”只囿于个人本身,于社会无直接伤害。若是别的什么“品种”,就不同了。先前那个商纣王搂着爱姬美人喝酒,忽然想起什么的便杀人剜心,砍妇人的大腿取乐,这等“心血来潮”将社稷害得好苦,天打雷劈才解恨。
古人和西洋人“心血来潮”之精彩场面,我虽不能亲眼观赏,然而发生在共和国时代的某些“盛事”我是有幸目睹的。那一年号召几亿人坐吃“共产饭”,几千万人齐上阵“大办钢铁”式的壮举不说也罢,只是咱家乡那座多异岭就够令人伤心的了。此岭原是先烈打游击之根据地,岭上林木葱茏,涧流潺潺,鸟鸣蝉噪,花繁鹿奔,乃一大英烈传奇名胜风景兼而有之的好去处。谁知学大寨风骤起时,不知哪个从大荒山无稽崖中来的家伙一声令下,万民上山,伐木叮喈,炸石隆隆,硬把岭上的“绿色”变为“红颜”(红旗招展)。思想出有“狂热症”的年代患有这等“心血来潮”症不足为奇,在改革开放实事求是的年代此症居然也不能绝迹。敝市有个电器厂厂长,一个晚上伊想起要从外国引进一条冷暖机生产线,并提交市府智囊团进行可行性论证。论证结果:此产品国内外销路不佳,不宜引进。谁料这厂长大人竟别出奇招:“我给你两万元,你们再次论证,务必论出可行性来”!结果弄出个“可行性”来,然而引进后却是一塌糊涂,直到厂子倒闭了事。
今之某些中国人这类“心血来潮”无疑是一种心理上的变态和思维上的畸型。不要科学,不讲客观规律,一切凭好恶办事。患此症者脑海中大抵有这么一条反常的“曲线”:”心血”涨潮,便别出心裁,热情倍增,头脑发热,至死不知“傻”;一旦“心血”退潮,往往又会走极端,便“偃旗息鼓,寝而不行”也。这样做事业,不闹得一塌糊涂才怪呢!
事业的成功,在于严谨的科学态度,而决不是“心血来潮”式的胡搅。这一点,但愿咱们那些“心血”特别容易“来潮”的齐家治国理政的人们都能早日懂得。
(原载于1991年7月12日《中外企业报》)
“假记者”、“假将军”断想
“假作真来真亦假”,《红楼梦》第一回中的这一名句算是道出了辨识真假的复杂性。确实,假的东西有时可以冒充真的,而真的事物往往也会被认作假的,本文说的便是后者的一些趣事。
北京某新闻单位三名记者到西南地区一农村采访,由于没有地、县官员陪同,也没有“记者专车”接送(他们乘坐的是长途客车)而被该地区的群众怀疑为“假记者”,于是急如星火向公安部门“报案”。区、县公安人员分别对这三位记者进行丁盘问检查,弄得记者们哭笑不得,欲脱身而不能。后经该地委宣传部长出面才得以证实记者的身份。读罢不觉有点愕然。然事隔不久,京城某报又载出一则“假将军”的奇事:一位中年将军出差外地住旅馆,为节约几个铜板住进了三元钱的低档铺位而引起了女服务员的怀疑。她想:谁见过只住三元钱铺位的将军!必是个“假货”无疑。于是十万火急报案于公安部门,闯出了“半夜查将军铺”这出令人啼笑皆非的“喜剧”。
“假记者”,“假将军”的“喜剧”很值得人们深思。首先,得赞一赞这些被人误认为是“假字号”的记者和将军。不摆“架子”,不图排场,讲求节约,克勤克俭,艰苦奋斗过紧日子,这不是一种值得人们夸赞和学习的好品德好作风吗?他们比某些图风光,讲排场,论“架子”,好摆“阔”,动辄要官员陪同,专车迎送的“真记者”、“真将军”强多了。这样的“假记者”、“假将军”可谓“多多益善”。
“假记者”、“假将军”的“喜剧”同样也给人们带来点遗憾。为什么这些具有好品德、好作风、好传统的真记者、真将军不被人们啧啧称赞引为楷模而是疑窦丛生目之为“假记者”、“假将军”甚至“火急报案”?人们对记者、将军特别爱挑剔乎?辨识真假能力低乎?“神经过敏”乎?非也。只缘“世风”之作祟。前一阵子,讲排场,讲“身份”,论“架子”摆阔气盛行,人们对此是这样的习以为常:大凡记者,将军、书记或有“身份”者外出,得“恰如其分”,排排场场气气派派,这才算是“真的”、“正常的”,否则便是“不正常”,大可怀疑为“假的”。这,难道不是不正的社会风气给人们带来的“心理畸形”么!
“假记者”、“假将军”的风波总算平息了,然此类事情今后会不会再发生呢?难说。社会风气不正,人们的眼光就会偏斜。
(原载于1990年6月15日《兴安日报》)
狗之尊贵论
立下专题论说狗的尊贵,似有点荒唐滑稽,然而不写却有点痰憋,不吐不快。
狗的尊贵似自西洋始,而西洋“贵狗”又似以法兰西和美利坚为最。那里,狗是被宠之又宠爱之又爱的玩物。瞧,那五光十色的叭儿狗,那溜溜转的眼睛查拉的软耳,伶俐可媚的皮毛,乖觉温顺的行态,唉声嗲气的娇闹,早惹得老爹贵人娘儿们心花怒放,逛街进酒Ⅱ巴,出席舞会婚礼,都让狗们拴了银细链跟在脚后。每隔若干年月,都要举行全国性或国际性“狗赛”、“狗会”,从中产生“狗冠军”、“狗皇后”,这是“尖端”的;还有“大众化”的。譬如普及“狗教育”、“狗医疗”什么的,于是出有数不胜数的狗学校狗医院狗福利院狗美容中心。狗的尊贵岂止是停留于生活领域,近年还逐渐进入政界。美国加州阿拉米达县辛诺尔镇有一只名叫做“波斯高”的狗竟被“崇狗”“崇”得狂热的公民们一致推选为镇长且一任就是八年。
到了东方之华夏,那狗们的命运就大不相同了。先是有点卑贱。譬如“狗崽子”、“乏走狗”、“狗腿子”、“狗娘养的”……就甚不雅听。再是有点可怜。“惶惶然如丧家之狗”,“华人与狗不得内入”,说来谁不心酸?至于“狗奴才”、“狗杂种”、“狼心狗肺”,那更是一种恶谥了。里巷百姓们门前的狗,大多过清苦日子,盖主人尚未达到“温饱”水平,遑论狗之尊贵?当然大尊大贵之狗也是有的,帝王将相达官贵人府宅里的狗,哪只不是“上卿”待遇?鲁迅的《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一文中曾经提到有几只中国南方的“西洋狗”在万国赛狗会里常得到金奖牌,《大不列颠百科全书》的狗照大展上就有咱们中国的叭儿狗。抗战初期,前方吃紧,将士浴血奋战,而国府财政部长孔祥熙先生的金枝玉叶孔令仪二小姐却携着其心爱的叭儿狗坐专机四出游山玩水便是一例。
那是过去的事了,如今的情状是政府号召灭狗。要养可以,但得拴上。并非国人对狗如何鄙之贱之恶之,实乃出于防治“疯犬病”计耳。然而“灭狗”归“灭狗”,可总也“灭”之不掉,养狗者之阵容仍相当壮观。且狗之大尊大贵,似乎还没有灭绝。前几年有报载,有位县人大主任养狗咬人,记者要拍摄,便派人打烂记者摄影机;有一个都是书记、镇长的干部之家,其狗被一农民打死了,便逼这农民为其狗披麻戴孝,跪着走路。这些事曾经闹得沸沸扬扬,万民共唾之,全国皆讨之。更近些便出有狗得了病便去医院留医,享受的是“特种公费医疗”待遇;财大气粗的老板,连续给心爱的叭儿狗发“狗薪”之盛事。鄙巷有一位“风流绅士”,每天让狗食“芙蓉旦片”、“棒棒肉丝”什么的,还用“佳丽莎”、“阿雪娜”洗发精护发素给狗洗发美容,用摩托车载狗游公园入戏场,赴宴会,还让狗吓人,唬人,咬人以取乐,人皆咋舌,敢怒不敢言,深得狗之尊贵之极致。
对今之某些国人崇狗、尊狗之雅事,写杂文的实在是虽有忿言而叹之无措,一不违党纪,二不犯国法,谁能奈他何?倒是实实在在地为之担忧:若这些“尊狗派人士”倘若继续如此痴迷地“尊”下去,会不会重演当年孔二小姐“携狗坐专机”或今时西洋人修建狗陵狗医院狗学校狗福利院狗美容中心之类的“壮举”呢?很有可能。不过到了那样的田地,狗算是尊贵了,人却发生了卑下!
(原载于1991年8月6日《海南农垦报》)
书·薯·公司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书籍是在时代的波涛中航行的思想之船”……古今中外关于书的格言隽语可谓舟载车装。书确实是宝。
然而,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却不是这样。奶奶告诉我:“书不如薯。”道理是:有书不读一辈子死不了,可没有“薯”,一天也难活。可不,村里人终年辛苦劳累,还不是为了那个“薯”?长大后,才晓得奶奶的教诲既荒唐又有点唯物论原理。荒唐的是把“黄金屋”、“颜如玉”、“进步的阶梯”、“理想的航船”说成“不如薯”;合乎唯物论的是“一要生存,二要发展”,没有“薯”,饿得两眼昏花奄奄一息,就是一千本一万本的书也白搭!那是三年饥荒的事。
终于,“书不如薯”的年代过去了。改革了,开放了,百姓都温饱了,我也长大了,再也听不到奶奶的“书薯论”了。常听见父母这样训子:“不读书将来做什么?”书,已真正的成为“黄金屋”、“颜如玉”、“进步的阶梯”、“思想的航船”。
然而今时有些迹象却令人喟叹。单说书斋、书屋、图书馆吧,那命运多有不佳。有一篇题为《SOS:图书馆》的报告文学,如实地展现了诸多图书馆被诸多的公司、商场“吃”掉的凄惨情景。在这些“吃”者眼里,书的地位能说是“黄金屋”、“颜如玉”吗?若硬要论“地位”,那便是5个字:“书不如公司”了。
“书”既然不如“公司”,那么书的行业就惨啦!譬如那图书馆,不是相继被公司“吃”掉,就是经济拮据,难以为继。报载,某省某县图书馆穷得“揭不开锅”,全年仅订一份《××广播电视报》,其余的报纸如《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全给砍啦。一个县级图书馆居然订不起几份报纸,然而这个县不知办了多少家“公司”、“总公司”或“集团公司”?
想到“书不如公司”,心就隐隐作痛。如果奶奶说的“书不如薯”论还有点情有可原,那么今天的“书不如公司”论就是大悖其理大逆其道了。“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书不如公司”论者们要的是唯是前者。一要人民币,二要人民币,三还是要人民币,这恐怕就是他的“唯物论”。至于“读书”呀,“精神食粮”呀,对不起,放慢点儿。
书,是人类知识的结晶,是任何物质也难以代替的无价之宝,虽然不能硬说“书胜于薯”,“书胜于公司”,但书永远不能为“薯”租“公司”所代替的。“书不如薯”,“书不如公司”只能是社会的一种变态,是精神文明的一种衰落,更是人的一种悲哀!我时常暗忖:倘若共和国所有的图书馆都变成公司、商场,所有的公民都贱书,弃书而去捞钞票,那天下是个啥样子!真不敢想。
(原载于1989年11月17日《宁夏日报》)
学习肥田功什么
现今之中国,劳模可谓层出不穷。然而洋劳模恐怕还是件新鲜事呢。在1990年鞍钢召开的先进表彰大会上,一位来自东洋扶桑的头发花白的洋公民大踏步登台领奖,顿时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他,就是全国闻名的连续二次荣获鞍钢“先进工作者”称号的日本神户制钢所高级工程师、鞍钢大板坯连铸工程日方现场总代表肥田功。
劳模总是要大家学习的。可我们应向肥田功这样的劳模学习些什么?学习他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学习他大公无私的共产主义崇高品德?学习他的熠熠生辉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笑话!人家可是地地道道的洋人,亚洲最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的企业界代表,哪能有这么尽善尽美的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崇高境界?
那么,究竟咱们应该向肥田功学习什么呢?
回答这个问题并不难。这位洋劳模的先进事迹本身就是最好的答案。两年多来,这位两鬓染霜的洋老人每天都与工人们在一起坚守在安装现场,常常是最早来,最晚走,他将这大板坯连铸工程当做他自己的工程,把鞍钢当作是自己的工厂。一次,连铸机上缺少一个关键部位,他就利用回国探亲的机会到神户制钢所取来然后乘飞机“背”回鞍钢。对鞍钢企业管理和工程建设的不足和漏洞,他总是坦率直言,献出良方妙策。他还建议日方在安装后无偿派遣专家直至工程全部投产。仅此一项,就为鞍钢节约了一大笔外汇。热爱工作,热爱企业,以企业为家,既在其位,则谋其政,既在其岗,当干得红火,出色!这就是肥田功难能可贵之处。“热爱事业,忠于职守,争做主人翁”这13个字不正是我们要向他学习的吗?尽管这肥先生不是共产党员。
不由联想到我们有些事业的“主人翁”,身为主人翁却没有半点主人翁精神,企业之兴哀对他来说无关痛痒,企业荣我不荣,企业损我不损,企业盈利,我也富不了多少,可企业停电,便高呼“万岁”,到外边捞“外快”去。将这号人士与肥田功先生相比,不禁要为之脸红。人家肥先生自异国来,尚且拼命工作荣获“先进工作者”奖,作为真正的主人翁有什么脸得过且过捱日子呢?
因此,肥田功这样的洋劳模还总值得我们大学特学。远来的和尚还真有念得好经的。
(原载于1991年5月4日《中华工商时报》)
养猪一年不如卖肉一天
“养猪的不如卖肉的”。这话老早就听说了,而“养猪一年不如卖肉一天,”这一句倒是首回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