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比赛
成天艳缓缓睁开双眼，一眼便透过窗帘瞧见了窗外的阳光。看来又是一个晴天吧。可是，她的心已然风吹雨打过去，徒留一地狼藉。
“滚，滚出去！”
这番话还在她耳畔回荡着。许明雯无法相信成天艳早已知道成天阳和贝贝的事，当场摔坏了一只茶杯，声嘶力竭要成天艳滚出这里。成天艳见许明雯如此暴烈，如此歇斯底里，担心许明雯出事，坚决不走。许明雯便把成天艳的被子扯下来，说再不走，她就将被子从窗外丢出去。成天艳深知许明雯秉性，只得退出房间。她无处可去，便去了高达红的房间，正好高达红也心绪不宁，便两人挤一张床，盖同一条被子，低低说了一晚，到一两点才沉沉睡去。
成天艳翻了个身，发现身边的人早已下床，便起来到窗前一把拉开了窗帘。和煦的阳光顿时倾泻而入，洒满了整个房间。
“早。”
成天艳闻言转过身：“达红，起来了也不叫我呀。”
高达红笑道：“昨天打得那么累，晚上又折腾了这么久，是该好好睡一觉呢。”
成天艳颓然坐到在床上：“昨天……难以忘怀啊。”
“已经发生了的事，又能如何？”
“不说了，不去看看明雯么？”
成天艳身形一僵。高达红笑道：“好歹是你的死党，况且明天还有最后一场比赛，总不能避着不见么？”
高达红目光闪动：“明雯这般激烈，可是为了天阳？”
成天艳咬着嘴不语。许明雯单恋成天阳却没有得到回应，还任贝贝夺走了成天阳，许明雯自然责怪成天艳没采取行动。可是，她的老弟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她如何干涉？从私心来说，她其实蛮欣赏贝贝。
“这也怨不得你，”高达红瞧着成天艳的表情，心下了然，柔声道：“如果你有责任，那我也该有责任。”
“什么？”
“我不是瞎子。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也不过是依从他的内心罢了。”
成天艳定定地瞧着高达红：“你，也喜欢老弟吧？”
高达红眼眸里依然一片宁静：“那又如何？他依从他的内心，我也依从我的。”
成天艳叹道：“是啊……依从内心，但又有谁真正了解自己的内心呢？”她想起什么，说：“你不觉得，你这份心可能永远得不到回应？”
高达红微微一笑：“那也是我的事。况且，我并不是没有胜算的。”
成天艳盯着高达红。
“我知道他要去英国，恰好我也要去。到时候他一定会重新做出选择。”
高达红一笑：“抱歉，我让你意外了吗？是不是觉得我特别面目可怖？”
一阵沉默，成天艳摇头：“不。十八岁的我们前面依然有很长的路要走，而未来如何，谁都不知道……”
“所以，内心要强大才是。”高达红淡淡笑着。
两人相对沉默。这时手机嘟嘟嘟响起来了。高达红看着成天艳拿起手机，笑道：“莫非明雯想透了，让你回房？”
“希望是吧。”成天艳说着低下头，她瞧得短信，却怔住了。
西湖边，波光粼粼，好几对情侣在盛开的荷花边窃窃私语，荷花映出了情侣的脸，情侣的脸也映出了荷花，究竟谁更妖娆？一位男子蹲着静静地欣赏着荷花，嘴角一直上扬着，不知是否因荷花而想起他心爱的人，还是因心爱的人而看低了荷花？
“——沈老师！”
男子霍然站起来，转过身——成天艳就在他身后。
一阵沉默，成天艳平稳了呼吸，依然无法掩住声调中的惊讶之色：“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杭州？”
“呵，恰好赶得上你们对抗光明的比赛，然后一直看到了昨天。”
“我说过我会当你们的幕后军师。现在，我来了。”沈天笑道，风轻云淡。
“那，昨天为何不来？”
沈天凝视着成天艳：“我小看了你们。我认为你们会输掉，没想到你们竟然打到了这地步，我很后悔，若我对你们有信心，我一定会找你，而不是只找了林雪。”
“你还见了林雪？”成天艳多少明白了为什么昨天林雪会那样说。
沈天颔首，又淡然笑道：“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两人踱到一家茶楼坐下来。沈天微笑看着成天艳：“昨晚你们吵架了。”
“呵呵，这也是为什么我要约你来。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无论你爱听与否。”
“怎么会呢？”成天艳摇头：“我只是……介意你没跟我们解释就走了。”
沈天修长的手指轻轻摇晃着茶杯：“其实昨天的输球，不只是运气不好，也因为你和庄红之间依然存在着差距。”
成天艳霍然抬起头。
“便是阅读比赛这点。”
“你能阅读了一场比赛，毫无疑问你会跻身华东超一流球员的行列。依我看，整个华东有这个能力的最多三人。”
“莫非是，庄红和石豪瑜？”
“不错，第三人便是光明的吴家贝。至于队里，我觉得李若奇阅读比赛的能力比你要强得多。”
成天艳沉默，第一次被沈天如此明确说输给了一个人，心里堵着有点难受。
“阅读比赛说到底是基于对篮球这项运动的理解，对各种战术的驾驭能力，能知已知彼，能根据球场的形势灵活调整战术，控制比赛的进程。篮球运动不只是身体的竞技。所以有的优秀球员退役后是做不了好教练的。”
“昨天你们不是技不如人，而是在阅读比赛这点输给了庄红。她最后十秒综合双方的信息做出了正确的战略抉择，你们其实是败在了她的谋略之下。”
成天艳轻轻叹了口气。确实，昨天最后十秒，丝丝入扣，一环接一环，恰好每个人都有责任……
沈天笑道：“别这么不服气，毕竟庄红成长在苏林这样的篮球名校里，又来自于体育世家。这样的背景，整个华东也只有一个人可以和她媲美。”
“是……史义琳？”成天艳想起了那位笑容可掬的东道主。
“不错，也是史义琳很低调。她的父亲就是史应龙。”
一阵沉默，成天艳讶然捂住了嘴：“就是那个NBA巨星？”
“没错，继姚明之后第二位真正意义上的中国巨星，也是巴特尔、孙悦之后第三位拥有戒指的中国球员，而比起他们，他的冠军戒指含金量十足。他就是核心球员，更是继托尼·帕克、德克·诺维茨基之后第三位外籍总决赛MVP。”
“史应龙在美国娶了华人名模，史义琳是他在湖人队打球期间在美国出生的，你说，史义琳有这样的双亲，先天条件以及对篮球的领悟力还会差到哪去呢？”
成天艳无语颔首。
“我不得不坦白地跟你说，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是搞运动的料，有的人经过多年的努力，还是只能远远地望着天才的项背，这很让人丧气，但事实就是如此。”
成天艳抬起头，望向了西湖。
“哼，我真是白白激励了你。”
曹成明瞪着眼前的谢天傲。谢天傲却一笑：“也不能怨你们，苏林今年果真变强了不少，就算是我们来打，也不一定有百分之百的胜算。”
曹成明冷冷道：“从来就没有百分之百胜算的比赛。”
“是，你们的女篮不也差点打败了苏林女篮么？”
谢天傲扭头望着西湖：“等着瞧吧，明年的上海预选赛，我们一定会一雪前耻，然后参加华东大赛，掀翻苏林男篮，终结苏林时代。”
“哼，你也只是在放臭屁。”
“哼，输了五十多分的人。”
曹成明捏紧了拳。谢天傲反倒笑了：“你居然没立刻揍我，可见你变了。”
“你给我的感觉是不再潇洒。这个年纪，能让你不潇洒的不外是女孩。”
“哼。”曹成明懒得回应，他转过身靠着栏杆，脑子却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个夜晚，两个紧紧相靠的人。他立刻厌恶地摇了摇头。又是一阵沉默，曹成明忽然道：“我也要告诉你，我看到了她。她来了有一周。”
谢天傲霍然扭过头，他的眼睛明亮了没几秒却又黯淡下来了：“她来了我却不知道……她一定不屑于联系我吧……”
曹成明沉默。
“呵呵……同是天涯伤心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曹成明冷冷道：“别将你我混为一谈。”
“你总是这样，一直相信你可以掌握住，却不知道有些事物就像沙子一样，再紧紧合拢也没用。”
曹成明淡淡道：“我看过一部台湾电影，里面有句台词，”他看着谢天傲又道：“成长最残酷的部分，便是女孩子永远比同年龄的男孩子成熟。”
闻得此话，谢天傲目光闪动，过了一会才扬起头：“那无所谓。我迟早会成为真正的男人，站到她面前。”
“你真的那么倾心于她？”
“是。”谢天傲的目光变得悠远：“从小到大，只有篮球能让我感觉我是个真正的男人，浑身有着用不光的精力，有着听不完的欢呼声。可是……见到她后，我才发现篮球于我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于她却是一场生死存亡的战役。她能四秒内连拿四分，她能瞬间从后场狂奔到前场拍飞对方的上篮，她能从中场丢进三分球，委实英姿飒爽。我本来看不上女子篮球，总觉得是打打闹闹。看过她打球后，我不得不说，这样的女孩真的很有别种的美丽。所以我对她产生了兴趣，当晚便主动找她了，可是，她没有理我。”
曹成明淡淡道：“输掉了决赛，自然没心情理睬任何人。”
“是，”谢天傲叹道：“那次颁奖晚宴，她与队长抱头痛哭，直说这是队长最后一场比赛，她真的很想拿到冠军。看着她的眼泪，我恍惚了，原来不只是男儿这么在意胜负。但也是这样的她，彻底让我陷进去了。”
曹成明抬起头，西湖波光粼粼。恍恍惚惚中，他看到了穿着4号球衣的靓影。
另一个世界
“上午你见了谁呀？”高达红摆弄着球，不轻易地问了这么一句。成天艳却怔住了，是啊，这个上午她就见了沈老师，居然在她心里掀起了一阵阵波澜。高达红看出成天艳的犹豫，立刻转移话题笑道：“下午还训练么？”
成天艳点头。
“那么，要吃饱饭，才有力气干活是不！”
成天艳也笑了：“叫上其他人，走吧！”
午饭时，全老师过来说下午的训练押后4点开始，他要带男女篮去一个特别的地方。2点，载着翔光男女篮球队的大巴驶到了小和山的一座建筑物，众人讶然看着门口的“浙江省残疾人体育训练中心”。
全老师说，有人委托他带他们来观看轮椅篮球。
一听到“轮椅篮球”，众人更是好奇，许明雯讶然道：“坐在轮椅上打篮球？”
“不错，”全老师边走边道：“都是一群下肢残疾人坐在轮椅上打的篮球。”
成天艳动容：“那么篮架高度要调低一些吗？”
“不，”全老师转过头，笑意更浓：“除了运球和人员要求外，其他的规则没多大差别。”说着众人到了大堂，训练中心主任迎上来，笑说这训练中心平时不对外开放，若非和他们来往已久的赞助商打来电话希望他们接待翔光学校男女篮球队，他们未必答应。
“那个赞助商是谁啊？”成天阳扬起了眉：“居然能让我们来参观？”
全老师一笑，领着众人到了一家训练馆。只见轮椅篮球队队员个个坐在竞赛专用轮椅上，一只手控制着轮椅，一只手运着球，转几下轮椅便要运一下，辚辚轮椅声一直回荡在上空。不时有狠狠的轮椅相撞声，有的人给撞得翻到地上，有一条腿的可以自己爬起来，失去了双腿的则得工作人员上前帮忙扶正了。
看了一会，高达红感叹：“真的很辛苦呢。”
叶颖杰点头：“坐着投篮也很辛苦吧，确实很考验腹部和上肢力量。”
许明雯道：“你们看，可以转动轮椅然后伸出手干扰对方，这样，个子高手臂长的便吃香了。”
成天艳道：“他们率先用轮椅卡好位，若给挡住很难一下子摆脱掉，轮椅控制功夫好的自然可以很快摆脱掉，否则便要靠队友配合挡拆。能灵活控制轮椅并有布阵意识的，战场自然占上风。”说着她注意到了红衣10号，她戴着黑框眼镜，扎着马尾辫，满脸清秀却又带着一股与性别不符的豪爽之气。她在轮椅阵中闪转腾挪，频频进球得分。她甚至能坐着投出精准的三分球。
全老师见成天艳对她很是感兴趣，低声道：“队员以小儿麻痹症为主，运动能力一般。她却不同。她本是军人，一场事故中被炸伤双腿因而提前退伍，旋即进入这支篮球队。因军旅生涯而运动能力极好，稍加训练便立刻成为队里主要得分手。”
成天艳闻言，定睛瞧去。她恰好将轮椅一转，堪堪避开白衣8号的冲撞，轮椅如飞，眨眼间便冲到了对方篮下。白衣4号斜刺里冲出来，伸出长臂盖住了红衣10号的视线。若放在一般篮球比赛中，少不得往后跳射或传出去。但轮椅活动范围大受限制，如何往后倾？队友尚未跟上来，又如何传出去？正在成天艳拧眉思虑之时，红衣8号猛然停住轮椅，左手一用力，轮椅给拉得斜斜地离开了地面，“咚”，轮椅转了个九十度落地，恰恰与白衣4号擦肩而过，右手已将球收到双腿间，左手紧跟着抄起来，就此在红衣4号身后的空当处投篮。
“哇！”翔光众人发出惊呼声。曹成明和韩雷更鼓起掌来，满心赞叹这漂亮的轮椅控制功夫。红衣10号神色不动，转动着轮椅回到后场。
高达红忽然道：“她们不会感到寂寞吗？我们来了这里才知道轮椅篮球。聋人篮球也是这样吧，一直在一个人的舞台上默默地独舞着。”她又叹道：“就算登上新闻也只会登在社会版，用来歌颂残疾人的自强不息吧。”
一阵沉默，成天艳低声道：“我们……总喜欢给他们贴上自强不息的标签，却从来不会、也不屑了解他们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